秦王仁慈,连续赦免犁万堂、姬凌云、花听风、文忍、洪盾、张密、韩韦、曹小宝、孙不媚、赵檀、赵范、赵婴等一大批人,这其中有几个人被老黄认定为危险分子,应该杀掉。
可苏御却反问老黄:把这帮人都杀了,我就安全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些明面上的“危险分子”中,大多是曹玉簪的手下,而曹玉簪是不可能杀秦王的。
以前康王在时,曹玉簪把苏御当挡箭牌,如今康王没了,曹玉簪还需要苏御吗?
那是当然。
试想,如果苏御没了,会是谁代替他进宫与太后见面?
若赵丰活着,曹玉簪或许能放心一些,因为赵丰是一个乖孩子。可赵丰死了。而代替赵丰的人是赵源。赵源那人的品性,实在不敢恭维。曹玉簪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那个粗鲁的流氓,以后孤儿寡母的日子可就太难了。
“可怕的是那些根本不知道藏在哪的却有杀我之心的人。就好像赵丰的死,完全是死于大意。”
自打从河东回来,苏御就极少公开出现在不熟悉的地方。可赵丰却跑到龙鱼混杂的市场去搞宣传,而且还是在两派刚刚决战之后。
这简直就是找死。
要说赵丰身边的那群保镖也是够废物的,愣是没能挡住刺客,年纪轻轻的万安郡王就这样惨死街头。
仅仅是一个退役卫兵就把一位王爷给干掉了,乍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不容置疑。
苏御留在贤王府,陪着老王爷说说话。老王爷精神状态还可以,看起来不像赵锵死时对他的冲击那么大。
不得不说,这位戎马半生的老爷子,对生死看得比较淡。面对变故,他的抵抗力远超常人。若换作普通七十三岁的人连续遭受丧子失孙之痛,估计会垮掉。
苏御甚至在想,若自己到了秦王这个年纪,看着儿孙一个个惨死,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苏御觉得自己没有贤王这么坚强。
且不说是儿孙,就是家里的奴婢,秦王也有感情附着在他们的身上。甚至连王府的牲畜、猫狗,都是有感情的。老白马前几日食欲不振,苏御还难过好几天,幸得兽医高明,治好了老白马的蹄疾。
见老王爷没什么大事,苏御便说去后殿见曹玉簪,为赵源请敕王爵。
过不多时,秦王来到后殿,请见太后。
曹玉簪一如往常,很快出现在苏御视线里。今天她穿得格外冶艳,宽大冗长的黑裙摆,需要宫女托着才能走路。
不知为何,经过重大打击的她反而更在乎外表,头顶金灿灿珠光宝气,身上花里胡哨,裙摆老大,却香肩在外,上衣无领,白花花一片压在弧线之上。
当曹玉簪听说赵丰遇刺身亡,她竟然笑出声来:“真是报应啊。”
苏御一皱眉:“能不能严肃点?”
曹玉簪冷哼:“赵丰带领第七师,先是帮邱垚合围梁聪,随后逼薛云投降,功劳不小嘛,算是干掉康王的功勋之一。他把我的靠山搬倒了,难道我应该感谢他吗?如今他死了,我高兴才是对的。面对秦王,我有必要伪装吗?而且我还觉得,康王就是他毒死的。”
苏御冷哼:“你可真会推卸责任,把毒死康王的罪名安在死人头上,就能摆脱你的嫌疑吗?”
“不是赵丰干的,那就是你干的!”曹玉簪指着苏御喊。
小寡妇又开始玩上了,苏御懒得搭理她,直言道:“赶紧想个封号吧,喜庆点的。”
“那就叫喜庆王好了。”曹玉簪不假思索坏笑着说。
贤王府正在办丧事,这个封号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苏御站起身,看着后殿悬挂的京畿道地图,伸手在阳武县点了点:“就叫阳武王吧。”
秦王给赵源请封王爵,这件事在赵源看来理所应当。他还认为,张云龙和赵御能有今天,都是王爷爷的功劳。他对薛仁说:没有我爷爷,他们是个啥?
说起赵丰的死,曹玉簪嬉皮笑脸的,但苏御并没有深责她。苏御也认为,做人不能忘记国仇家恨,该高兴就高兴,这也是真性情。
虽然高兴,可曹玉簪还是会派人去贤王府哭两声,表示太后很伤心。
而哭丧这个活儿就落到孙不媚头上。据说孙不媚很会哭,哭唱一段《肝肠断》,引发一大群人嚎哭抽噎,很见功底。
有史料记载,战国时就有职业哭丧人,梁朝当然也有,孙不媚的哭丧技术,就是跟那帮职业哭丧人学的。
想来,母亲带着她走了几千里路投奔曹家,曹圣却不承认她们。虽有曹玉簪接济,但那时候曹玉簪能有几个钱?孙不媚娘俩没饿死就不错了。小小年纪的她,见哭丧能赚钱,就去跟着学。真没想到如今在宫里效力还能用得上,真是艺多不压身。
天已经黑了,苏御情绪不高地回到清化坊。刚到王府门口,见到许洛尘家丫鬟阿丑。
阿丑是专门留在这里等秦王的,这时苏御才想起今日许洛尘办婚礼。马不停蹄,向许洛尘家去。
按理说,这时婚礼早应该办完,可那许洛尘非要等秦王来当高堂不可。
让年纪比自己小的朋友当高堂,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他就坚持如此,苏御也只能依他。
毕竟此时秦王已经习惯见人磕头,高贵的身份,早已不是那个骑瘦马的赘婿。
平时抠搜搜的许洛尘,今天倒是大方了一次,把礼堂布置得相当体面。就连家里的两个小丫鬟,也都买了新衣。
新娘子不是从大公子府接来的,而是从陵园接来的。由于公孙鄂一直不同意这桩婚事,所以也没派人来庆祝,婚礼显得冷清。
后来苏御让西门婉婷来。西门婉婷可是西门落雪的亲姑姑,这关系倒也说的过去。可西门婉婷来到许家一看就有些火了,坐车赶往立德坊,与老嫂子公孙鄂吵了几句,后来把府里大少爷“三寸丁”西门端揪来观礼。
许洛尘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彩礼钱,可按照公孙鄂的标准,还是不够。没想到有楚国公一句话,聘礼就免了。那么许洛尘剩下的钱就可以用来生活。或许这就是许洛尘舍得花钱的缘故吧。又或者,有九小姐进门,他是在为九小姐花钱。
许洛尘八岁死娘,十六岁死爹,父母都是山东人,他们死后,许洛尘在华州再无亲戚。
虽然他在洛阳成名后,骗来不少拥趸,但他没什么朋友。为了不让婚礼太过寒碜,欧阳镜带来不少人,把场面搞得热热闹闹。
婚礼办完,许洛尘喝得大醉,可他还是不进洞房,而是举着酒杯在礼堂摇摇晃晃。
此时他还穿着康王赵棣的大红袍,灯光下,苏御冷一眼看,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的是康王赵棣在举着酒杯,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
这一幕惊得苏御一激灵,手中瓷杯捏得粉碎。
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幻觉,而且幻境很真切。
上次在四公子府被唐娥吓了一跳,回家之后病了三天;这次被许洛尘吓了一跳,病得更重,已经第四天还在发烧。
倒在郡主榻上,额头放着凉毛巾。
忽而听到小脚丫拍打木板的声音,是赵糖酥抱着布偶跑过来,她趴在榻边,举着手里的布偶给父王看。
苏御笑了笑。
她放下布偶,爬了上来,模仿大人的样子,给父王整理额头湿毛巾。
看着女儿乖巧,苏御心情大好,感觉精神一些,这时李甫送来消息,军校准备剪彩。
剪彩之后便要选拔学员。
为提高效率,先笔试,再面试。
这次选学员,不光对社会招募,也对苏御手下六个师的现役军人开放。
梁朝文盲率极高,导致报名人不会太多。笔试选出两千人,再有校长挨个面试谈话,全凭秦王眼力挑人,优中选优,大约三百到五百人,就是本期学员。
由于今年是丙寅年,故称丙寅班。
……
清化坊一年一度的“摘桃节”又开始了。
小丫鬟们蠢蠢欲动。
其实清化坊桃园并不很大,桃子成熟时,也只是长老家的人才有资格去抢果子。然而,真的抢到果子,也并不是都给长老吃。首先是孝敬清化坊的老人,比如念博士那样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一定会分到一些。
只有地上的落果,才会让公子府或小姐府上的丫鬟去捡,而捡果子的同时,也是在除草。总之不是白捡的。
以前唐灵儿不是长老,所以府里的丫鬟都是去捡落果,还记得小嬛以前最积极。捡回来烂果子,削皮吃。还舍不得多吃。
“冯瑜,娘娘让我带队去,你去不去呀?”
小嬛擓着小筐准备出发,见冯瑜从宵凤阁走出,也不知小美人今天来宵凤阁办什么事,小嬛便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冯瑜抱着手说:“你要是没人用了,我倒是可以帮你。若你手底下都是精兵强将,你可别找我,我力气小,抢不过别人,别给你扯后腿才好。”
小嬛一仰头:“哼,不去算了。”
凭借秦王的财力,还用得着让丫鬟们去抢果子吗?
其实就是娱乐罢了。
秦王府的丫鬟们,可以说是全洛阳最有福气的丫鬟了。
没有人比秦王更会照顾下人。
秦王终于退烧了,背着手看小嬛领着几个丫鬟,擓着小筐走远。
王爷披上外套,登上王车,向景行坊而去。
今日要对两千人面试,工作量着实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