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美国九月初的天气有些许凉意。

书房落地窗的视角,远远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隔壁那一栋别墅车库门缓缓打开,而正门的位置,穿着浅色短袖的青年打着哈欠走出门口,估计是天气凉,还打了个喷嚏。

好在后面有个菲佣跟了出来,把手中的外套递给他,还有一个保温杯。

还能看到大概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不外乎就是不想拿保温杯,估计保温杯里有他不爱喝的东西,但最后还是被菲佣硬塞了。

陆文州喝着手中的热茶,心情舒展,看着这家伙上车,真的就是小孩子脾气。

要不然这周整天故意跑到他家门口送玫瑰花,还是摘他家门口的。

不过……

他看着车辆发动,就这样路过自己的家门口没有停留,跟昨天不一样,昨天明明还会停在家门口,眉头微蹙,怎么,坚持了一个星期就不愿意做了?

金丝眼镜底下的神色几乎是在车路过的瞬间,沉了几许。

转身走到书桌旁,将茶杯放在桌面。

‘噔’的一声,陶瓷杯底碰出的声响似乎透出几分不悦的情绪。

就在这时,别墅门铃响起。

陆文州又走回落地窗前,他看见有个穿工服的黑人抱着手中的大纸箱,朝着楼上招招手,估计是看见他,喊了句先生,再指了指怀中的大纸箱。

是快递。

快递?

他皱眉,自己都不太会用快递,会是谁给他送快递,还是在美国?

在Woodside的房子并没有专门请家政,毕竟会买这个的房子也是别有用心,钟点工也没有到时间上门,便自己走下去拿。

拿到快递到签收也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跟快递员道了谢后便抱着有点分量的箱子走进屋。

陆文州看了眼快递面单,看见Thekla就知道是谁寄的了。

金丝眼镜下眉眼舒展。

他把快递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打开,满箱琳琅满目的东西,大盒子里还有小盒子,随手拿起最上面小盒子,打开,就看见一串……珍珠链?

驰骋商界多年的金融大佬脸上露出罕见的茫然,仿佛遇到比股市赚钱还要难的棘手事,他捏着手中的珍珠链上下端详,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意思。

好在,盒子底下有一封信。

不打开还好,打开一看,简直是来自清晨最强的视觉攻击。

这是一张拍立得,照片上的光线昏暗,照片里,半跪在全身镜前的青年身形紧致匀称,黑色的牛仔裤勾勒出臀部抵着后脚跟的弧度,以及吸睛修长的腿,再往上,寸衣未着。

不对,也不完全是,因为身上穿着手中拿的这件珍珠链。

珍珠链就像是一件隐身透明的装饰衣,明明什么都没有遮,却又好像遮住了不该遮,或许体格比两年前紧致许多,链条挂在精巧漂亮的锁骨跟肩膀,薄肩窄腰,漂亮得不像话。

还……

性感入骨。

女人有女人的美丽,可男人也有男人的致命吸引。

拍立得背后还写着一句话,字迹漂亮:

【牛仔裤下什么都没有。】

目光再次落在那条黑色牛仔裤上,也只敢短暂停留。

除了珍珠链,还有薄如蝉翼的白衬衫,小兔子毛球尾巴,还有一件头尾都分不清的片式黑色衣服,甚至还有吊带,露背装,露脐装,各种黑蕾丝白蕾丝。

每一样都带着一张拍立得。

昏暗的环境,全身镜前。

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清晨疯狂挑衅着理智。

甚至在衣服下,还有另一个稍大的盒子,里面打开,全都是……玩具的。

盒子内侧就写了简单粗暴的五个字,后面还带了个爱心涂鸦。

——我玩过的哦。

陆文州面色未改,将盒子盖了回去,扶着盒子边缘的手微乎其微的轻颤,以及变化的呼吸。

他侧过身,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喉结滚动,隐忍绷紧的侧脸轮廓还是暴露了情绪。

这个恶劣的家伙。

真是要疯了。

他倒要看看还能到什么程度。

往斯坦福大学行驶的黑色房车上。

“阿嚏——”时序猛地打了个喷嚏。

“早上索菲尼让你穿长袖你不听,别又感冒了。”裴御开着车,空出只手将车内的空调升高。

时序揉了揉鼻子,心想,其实他也不是穿不穿长袖的问题,是这几个晚上为了给陆文州送礼物弄的,他往前坐了坐,问着副驾驶上的沈君尧:“我那个快递送过去了么?”

“嗯,送过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跨区来的快递,那么隆重专门请人来派送,明明两步路就可以拿过去。”

时序:“……这叫仪式感,你们单身不懂的。”

哼。

裴御:“你复婚了?”

沈君尧调侃笑:“没有吧?”

时序双手‘啪’的一下,搭在中央扶手箱,声响视作愤怒,目光幽怨地扫着这两人:“就快了!别扫兴!重新说!”

裴御打着方向盘拐弯:“嗯,加油,就快成功了。”

沈君尧打开平板查看昨日的股市收盘:“可以的,你那么棒。”

两个老男人各做各的事,就好像在忽悠自家的儿子。

可能其他人还真的忽悠不到,但还真的忽悠到了开始恋爱脑的时序。

时序抱臂靠在椅背上,眉梢弯弯,脸上还有点臭屁:“那肯定。”

他可是准备了齐全之策,要全方位攻略陆文州的。

一周后。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总!”

陆文州正在看明珠投行的第三季度财报,这个季度出现了明显下滑趋势,而后听到特助着急忙慌进来的声音,眉头紧蹙:“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陆总,出事了!”特助把手中的文件递给陆文州,由于情况紧急,他直接说:“就在刚才,Freddy家具厂被举报涉嫌非法干扰自动监测设施,超标排放污染物,不仅造成相邻村的水体严重污染,村里的有十几人因为喝了排放的污染水出现中毒情况,现在已经被送医。”

陆文州接过文件,脸色倏然阴沉,他看着特助,周身的低气压顷刻间弥漫:“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不是说过企业每个环节必须严格把关,最重要的一条线就是安全!!Freddy家具现在是谁在管?”

Freddy家具是之前陆氏集团旗下一条专供轻奢的家具线,不仅是国内,也有大量的外贸订单,可以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家具奢侈品牌,也是华夏首个走出国际的家具品牌。

在这两年才从集团里单独分出去,成立专门的家具公司,陆氏集团是最大的股东,决策人是一直管理Freddy家具的雷克铭。

“两位陆经理在管的。”特助说出声都没有底气了,生怕激怒陆文州。

干扰自动检测设施,超标排放污染物,造成水体污染这可是犯罪的事情,如果这件事真的问责起来,企业的第一安全责任人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不仅仅是Freddy家具的决策人需要承担责任,陆氏集团也会被连带责任,因为集团是最大的股东。

陆文州把平板丢回桌面,声响回**在办公室里,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们两个喊上来,也把Freddy的总负责人喊过来。”他说。

这句话的语气是最后的平静。

特助心想,陆恩琪跟陆恩逸真的是……搅屎棍啊,没本事为什么还要连累那么多人!!!这要是查出来陆氏集团的排污真有问题,那真的完了。

二十分钟后。

此时赶回陆氏集团总部,正坐着电梯上总裁办的陆恩琪跟陆恩逸表情如出一辙的忐忑。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有想到因为一个排污竟然差一点弄出了人命,而且还是被村民举报的。假如这件事真的查出来是Freddy家具违规排污的问题,那他们俩真的完了。

本想着做出成绩让叔叔看见,毕竟是好不容易进来的陆氏集团,可现在成绩没有,出事了。

而身旁的Freddy家具总负责人雷克铭更是精神紧绷。

他怎么知道这两个少东家是这样没用的角色,除了有个海归还算是看得过去的学历,但能力方面实在是一言难尽,本来想着接着这个机会跟这两人交好,就算做事能力不行,但后台够稳。

知道业务方面这两人不行,就想着将排污系统管理交给他们两人,如果做得好了还可以在陆总面前点名表扬一下他们俩,自己还能够借个光。

谁知道借光没有,惹祸上身了。

总裁办公室门打开,里面的低气压弥漫。

他们三人走进去时就看见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金丝眼镜底下面色沉静,双手交握放在办公桌上,眸底没什么温度,此时正注视着他们。

“解释。”

屈指,掷地有声的敲了下桌面。

就这淡淡的两个字,以及这个声音,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陆恩逸是弟弟,他见姐姐陆恩琪已经是很害怕的状态了,先站了出来,深呼吸:“小叔,对不起,是我们监管没到位才发生的这件事。”

“你觉得现在这句话有任何作用吗?任何的安全事件发生在事后做出的反思都已经于事无补,那在当下你们在做什么?这就是你们的监管?这就是你们亲爱的奶奶说你们俩能力可以!!!”

掷地有声的呵斥在办公室里回**。

陆恩逸被批评得脸色煞的白了,顿时哑然,他知道现在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因为已经被举报了,什么时候被带走只是时间的问题。

“小叔,我跟恩逸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着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些。”陆恩琪见弟弟被骂,连忙解释。

“所以表现好是指现在这样的表现?”陆文州反问,他目光落在身旁的雷克铭:“雷总,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我是让你带着他们,不是让你带着他们走上不归路。那你呢,排污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雷克铭面露苦脑:“陆总,这件事我们真的吃了哑巴亏,我们哪里敢干扰自动监测啊,这可是违法犯罪的事,Freddy家具的绝对是合格的。是村民举报在先,但这件事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我已经让厂在协助所有的事宜。”

陆文州神色冷峻:“现在就医的村民情况怎么样?”

“有四人出现严重中毒吐白沫的情况,其余人轻微轻度,全部都已经紧急就医。附近的河道有村民,因为整条河道都可能存在污染,我们也在努力的进行疏散工作,尽量安排村民的暂时住所。”

“整条河道。”陆文州冷笑一声,下颚线紧绷,目光落在面前的三人身上:“是做好牢底坐穿的准备了?顺便带上我?”

这句话的反讽意味实在是太过于强势。

“家具厂旁边的村一共有多少位村民?”

“……在住的有三千多位。”雷克铭后背开始出汗。

“上面给出指引是否全部需要疏散?”

“……对,因为生活用水出现了问题。”

“如何疏散?疏散他们去哪里?他们的衣食住行需要承担到什么时候?这些都是在事情还没有证据确凿前需要巨额付出的。”陆文州一一列举,屈指扣着桌面,语气沉冷:“更别说已经出现中毒的人,医药费不说,赔偿呢?”

说着,胸口猝然的出现闷疼。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呼吸缓解着胸口的不适。

雷克铭正想说话,就在这时,忽然收到一通电话,见是对接医院的助理打过来,连忙跟陆文州说了声,然后接通,在接通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噩耗。

“……雷总,怎么办,那四个村民没救回来,还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是在喝母乳的,其中死的一个村民就是哺乳期的母亲,婴儿喝了母乳也出现了中毒情况。目前总共五人死亡,其他人还在观察。现在村民在医院闹起来了,您现在能出面吗?”

雷克铭脸色瞬间白了,他脚一软。

特助见况立刻扶住雷克铭,拿过他手中的电话,让对方立刻重复一遍,听完后,他已经不敢看陆总的脸了。

“说。”陆文州侧过身,见雷克铭已经是说不出话的情况,便让特助说。

特助把刚才自己听到的重复一遍,说完后紧张的看着陆总,生怕他大发雷霆。说实话,跟了陆总那么多年真的没见他这样的表情,可这一次是人命啊!

——四个村民没救回来,死了,还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总共五人死亡。

陆文州脸色铁青,他紧紧盯着面前这三人,那种近乎侮辱职业生涯的怒意,无声间,胸膛因为呼吸急促而起伏着:“……人命,你们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发生什么代价了吗?”

他话音顿下,眸底冷然,是几近失态的呵斥:“是五条人命!!!!”

说完后,胸口闷疼猝然加剧。

金丝眼镜底下的脸色瞬间苍白,手立刻扶住办公桌沿,‘嘭’的一声清脆,茶杯从手边跌落粉碎一地。

“陆总!!!”

……

远在大洋彼岸,

夜幕深邃,诺大的卧室里,一向睡眠极好的某人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时序气得掀开被子,翻身坐起,烦躁的揉了揉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睡不着了。

干脆起身去喝水。

卧室里有个吧台,他走到吧台前的饮水机前,把杯子放到饮水机下,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划拉着消息。

就在这时,一条来自周慕云的消息弹了出来。

【慕云哥:小时序,文州出事住院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时序脑袋瞬间‘嗡’的一响。

全身瞬间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砸向了心脏。

饮水机的水已经装满杯子,溢出来湿落台面,微烫的温度弄得手背发红都全然不觉。

最后感觉到烫了,手背猝然收起,动作很大让杯子被手背这么一挥,忽然的跌落地面,与水溅落一地,玻璃碎片划过脚背。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