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在生气么?”
临睡之前,裴琏小心翼翼将脸贴在李妩的肩头,像是黏人撒娇的小狗,等待着她的回答。
“为什么这样问。”李妩平躺着,睡姿端正。
“唔,我感觉你有一点点在生气。”漆黑床帷间,裴琏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阿娘真的很讨厌父皇吗?”
孩子直白的询问叫李妩眼睫颤动了两下。
“我没有讨厌他。”茫茫漆黑里,她的嗓音平静:“我都不记得他了,哪里来的讨厌呢。”
床帷间静了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孩子闷闷的一声“哦”。
李妩知道裴琏心里喜欢裴青玄这个父亲,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孩子对父母亲近乃是天然本性,不能因着她与裴青玄不睦,而断了他享受父爱的权利。
“你还是个小孩子,小脑袋瓜里想着读书和玩耍就好了,其他的事等你长大了再想吧。”李妩屈指敲了敲裴琏的额头,又将被子替他裹好:“睡吧。”
裴琏很快就阖着眼睛睡去,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李妩却难以入眠。
脑中走马灯似的,一遍遍重复着今日与裴青玄见面的场景。
那人好像变了许多,可细想一想,还是那般厚颜无耻——说着是替太后来送贺礼,赖完一顿饭又赖着不走,打量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李妩心下冷哼,大脑却又克制不住去想,那人如今在客房可睡着了?他明早不会还赖着,不去上朝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待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完全围绕着裴青玄转动,她懊恼闭上眼,试图将那讨人厌的混账甩出去,过了片刻,又抓过软枕蒙住脑袋,酝酿睡意。
好在白日忙碌,大脑一放松,困意很快席卷而来,然那人阴魂不散,便是睡着时也出现在她的梦里,一副温润斯文的样子,笑着唤她“阿妩”,身后是一大片浓郁的紫红色花朵,就连天空都被染成绮丽的红。
李妩未曾见过螳螂花,可看到那片花海的一霎,潜意识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便是螳螂花。
微风拂过,紫红色的花朵摇曳,如翻涌的血浪袭来,几欲将她淹没。
她想要跑,双脚就如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下一刻,一大片血浪朝她扑来——
“不要!”
双眼猛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光亮。
“阿娘,你怎么了?”
身旁响起孩子软糯的嗓音,裴琏抬手揉着睡眼问:“是做噩梦了么?”
李妩侧过脸,呼吸还有些急促,看清裴琏的脸后,情绪稍缓:“没事,你接着睡。”
说着,她抬手拍着他的背,安抚了两下。
裴琏很快又睡了过去,李妩看着映入帷幔的微光,指尖掀起一角,外头已然天亮了。
本来还想继续躺会儿,但想到那个古怪的梦,半点睡意也无,索性掀被下床,待帷幔重新睡下,她抬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有力而平稳,充满着生命力量,若不是沈云黛告诉她真相,谁能知道这里面有个蛊呢。
“真是荒唐。”自言自语说了声,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穿衣。
待穿戴齐整,李妩推门走到院外,看到天边升起的红日映着远处连绵山峦,心情也开阔几分。
素筝住在侧屋,刚收拾好出门,转身见着主屋门前站着的主子,不由讶异:“主子今日怎的起的这般早?”
照往常习惯,主子起码还要睡半个时辰才会起。
“醒了就不想躺了。”李妩说着,又吩咐:“打水替我梳洗罢。”
“是。”素筝脆生生应了声,很快就带着小丫鬟去了。
李妩就着晨光,在她的这座院落里懒洋洋溜达一圈,虽说四周也栽种了些花草,许是永乐宫的奇花异草看得多了,再看这些花草就显得稀疏平常,尤其是秋冬花草大多枯败凋零——也不是哪里都像永乐宫一样,栽种了那许多秋冬也照常盛开的花木。
若是能将永乐宫那些花木都栽过来,便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了。
她胡乱想着,不多时,素筝和两个小丫鬟端着热水巾帕回来。
“主子,进屋去吧。”
李妩应了声,转身往屋里去。
漱过口,素筝绞了块热帕子上前,又低声道:“主子,方才安杜木来报,说是贵客已经走了。”
安杜木如今是静园里的护院总管,手下管着庄子里二十八名护院小厮,白日一般在屋里歇着,夜里则轮番带人在庄子各处巡逻,以防宵小。
听到这禀报,李妩擦脸的手顿了下,而后又慢条斯理擦着,轻柔嗓音透过帕子似有些闷:“何时走的?”
“说是寅时,天不亮就带人走了。”素筝接过李妩递回的帕子,拧身絮絮道:“黑灯瞎火的,怕是路都看不清。”
“看不清也得回去,总不能耽误了早朝。”
先前他跑到南疆那么远,荒废了几月的早朝,后来又半死不活在紫宸宫躺了那样久,御案上的折子怕是都堆成山了。
李妩走到梳妆镜前,缓缓坐下,又拿过护肤的茉莉香膏,挖了一指头慢慢在掌心晕开,才覆上脸颊轻揉:“走了就好,省得早饭还要照应他。”
素筝悻悻说了声,而后拿起镶嵌螺钿的牙篦,默默替她梳发。
外头日头大亮时,裴琏和李太傅也都醒来。
得知裴青玄一大早就离开,裴琏有些失望,耷拉着小脑袋,恹恹地不怎么说话。
他还以为今早能与父皇一道用膳呢。
也不知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父皇。
李太傅则是满脸惊愕,连连发问:“陛下昨夜来了?还在这用了膳,过了夜?今早又走了?”
他不过就喝了一顿酒,睡了一觉,如何就发生这么多事?
李妩言简意赅与李太傅解释一遍,又一脸轻松地宽慰:“他只是替太后来送个礼,父亲不必多虑,更不必紧张。”
“阿妩,你信吗?”李太傅神情复杂。
男人最是懂男人,何况裴青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学生,这摆明是对自家女儿贼心不死!
李妩不紧不慢吃着早饭,语气淡淡:“信与不信,也不重要,他要做什么,咱们还拦得住不成?”
李太傅微怔,倒也是这么个理。
“终归他昨日还算客气,我也只当他是寻常客人来看。”李妩淡淡道:“至于之后,就如父亲你先前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且看他接下来还耍什么把戏。
“也只能如此了。”李太傅喟叹一声,稍作思忖,又道:“阿妩,我在你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吧。若他再来,也能替你应付一二。”
且东乡人生地不熟的,女儿和外孙初来乍到,家里有个男人在,遇事也好出面。
李妩昨日还在发愁如何将父亲留下来教裴琏,今日听他自己开了口,求之不得:“那可太好了。”
在父亲面前,她也变回无忧无虑的小娘子般,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与依赖:“有父亲在家,女儿可就放心了。对了,父亲不是在编纂文集么,静园依山傍水,风景秀美,修身养性再合适不过……若是闲暇时能继续教授琏儿学问,那更是再好不过,在女儿心里,再没比父亲更博学耐心的先生。琏儿也跟我说过好几回,很喜欢跟着您读书。”
说到这,她还笑吟吟去看裴琏:“琏儿,是吧?”
裴琏怔了怔,他的确说过外祖父教课很耐心细致,但好似只说过一回吧?
但阿娘问话,他自是与阿娘一边的:“嗯嗯,琏儿喜欢跟着外祖父读书,外祖父教得比先前的老师更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李太傅为人谦逊,如今被女儿和外孙左右夸着,一张老脸也不由笑开花,只嘴上还道:“哪里哪里,先前教你的那位杨先生也是学问高深的大才,可比我这把老骨头强得多呢。”
“那外祖父是不想教琏儿了么?”裴琏仰起小脸,可怜巴巴道。
李太傅一愣,余光瞥见母子俩都满脸期待望着自己,不由抬手捋须,思索了一阵,终是点头:“只要你愿意跟我学,我定是愿意教你的。”
上一次遇到这样聪颖的好苗子还是裴青玄,可惜那人品行没养好——倒也不是自己没教好,起码在去北庭前,那人还算个温文尔雅正人君子。去北庭之后性情变了,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眼前这根好苗子是自家亲外孙,李太傅有信心,他能将这孩子教得半点不输裴青玄。
“琏儿,还不快拜谢外祖父。”李妩忙提醒着。
“是。”裴琏会意,很是机灵地离了桌,恭恭敬敬朝李太傅作揖:“琏儿拜谢外祖父教诲之恩。”
“哎哟,都是自家人,做这些虚礼作甚。”李太傅忙将孩子扶起,只觉得心肝肉般疼爱。
“父亲,你便安心在这住着吧。待会儿我派人回李府跑一趟,与嫂嫂说一声,让她给您收拾些衣裳行李……你有什么其他要带的,可列个单子,叫他们一起捎来。”李妩莞尔浅笑:“从前都是兄长们在你膝下尽孝,如今也轮到女儿了。”
李太傅闻言,心下熨帖。熨帖之余,又不免怅然。
他有三个孝顺懂事的好儿女,而那为他生儿育女的老妻却去得太早,没享到这份福。若是她还活着,与他一同在这庄里住着,不晓得多怡然自在。
得知李太傅要在静园长住,崔氏和嘉宁诧异又担心,毕竟哪有儿子尚在,却要女儿奉养的道理。这若是传到外头,岂非说他们两房不孝?
李砚书和李成远得知后,却是不以为意:“父亲是担心阿妩母子俩刚搬过去人生地不熟,留下有个照应是好事。且那处庄子阿妩是以父亲的名义买下的,对外就说父亲去庄上修养,或是他外出游历了……终归旁人也只是随口问问,哪里真会去寻父亲在哪。”
做儿子的都不介意了,崔氏和嘉宁两个当儿媳的便也不再多说。
当日傍晚,李太傅的行囊就用马车装回了静园。
李太傅就此在静园住了下来,白日教裴琏读书,夜里编撰文集。
李妩也没闲着,如今已是十月,再过不久就是年关,她将她名下的奴仆、商铺、田地、庄子等都清点一遍,重新做账入册,单单静园这一处连仆人、婆子、丫鬟等就养了五十八人,每月花销不是一笔小数目,她也得重新拾起管家经营的本事。
这般忙碌了几日,见裴青玄再未登门,李妩不禁怀疑,或许他那日真的只是来送贺礼,反倒是她想太多。
就在她快将这事抛到脑后时,那人再次在傍晚出现。
这一回,李妩刚巡视完田地和果园回来,刚到门口,就看到那齐齐系着的十几匹骏马和黑衣劲装的暗影卫,以及他们的主子——正指使着他们从车上搬花的裴青玄。
绮丽绚烂的红霞之下,男人一袭苍青色长袍,腰系玉带,越发衬得身量颀长,宽肩窄腰。
许是赶路太急,一张剑眉星目的俊颜还泛着微汗浅红,见着暗影卫搬花不够小心,还蹙着眉上前搭把手,这副模样不像是已过而立的沉稳帝王,更像是十七八岁那个带着李妩尽兴骑马的少年郎。
李妩站在暮秋的晚霞里有一瞬的恍惚,待那人的视线投过来时,她才陡然回过神。
嘴角不自在地抿紧,面上神情也不禁冷着,她走到门边,看着老实往里搬花的安杜木,皱起眉头道:“你这差事如何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庄子里搬。”
安杜木一怔,饶是已会说些长安话,但一紧张,还是会大舌头:“主子,奴…奴…他……贵人说要搬,送给您的……”
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一会儿看看李妩,一会儿看看裴青玄,安杜木很是不知所措。
李妩瞥过那满满当当十几桶的花,兰花、木樨、秋茶花、秋海棠、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的,水红色、淡蓝色、鹅黄色、草绿色,娇艳鲜妍,斑斓绚烂,堆在一起热闹又繁杂。
眼皮跳了跳,她悄悄睃了站在门边不远的男人,他这是把东市的鲜花都搬空了?
“主子,还搬吗?”安杜木问。
李妩抿了下唇,没立刻回,只走到裴青玄面前,施施然行礼:“不知陛下今日又是因何登门?”
她云鬓鸦青,一袭蜜合色裙衫剪裁合宜,将一身雪肤衬得愈发莹白,如今又离得这样近,低下头颅时,衣领后露出一截纤细雪色。
一路奔驰的热意才将散去几分,忽又蹭蹭往上窜,裴青玄喉头微动,嗓音低沉:“朕若说路过,你信么?”
李妩眼睫一颤,而后仰起脸,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看来是不信。”
不知为何,明明俩人孩子都这样大了,肌肤相亲时荒唐事也做了不少,可现如今这般对面对站着,却莫名有些无措。
裴青玄抬手抵唇,轻咳两声,而后指着那些花道:“路过东市,见着那些花好看,就想来送给你。”
他语气坦然且诚恳,也不知是李妩的错觉,还是今日的云霞太过旖旎,她好似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一丝局促赧色。
他还会不好意思?
好似发现什么新鲜事物,李妩错愕蹙眉,脑袋空空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花已送到,朕先回了。”
裴青玄看着她,好似等她挽留。
然而两厢对视一阵,李妩只静静站着,甚至连客套一句请他进屋喝杯茶都没说。
漆黑狭眸间略过一抹黯然,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情绪:“起风了,快进去吧,别着凉。”
语毕,裴青玄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暗影卫:“上马。”
一队人纷纷翻身上马,待到主子一声令下,一匹匹骏马犹如离弦之箭,迅速从静园门前离去。
李妩望着那飞扬尘土间疾驰而去,心下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给她送花?
“主子,这些花该如何办?”看着安杜木一脸为难的表情,素筝忍不住帮他说两句话:“安杜木不是不听您的吩咐,只是陛下那性子,天底下除了您和太后,谁敢违抗他的意思……何况他是送东西上门,也不是从咱府上抢东西,实是不好拦……”
李妩也没责怪安杜木的意思,方才说那话,指桑骂槐罢了。
视线从远方霞光收回,再次投向那些娇艳美丽的花朵,她扯了下唇:“搬进去吧,找些花瓶养起来。”
素筝长舒一口气,又道:“陛下一次送这么多花来,花瓶怕是都不够用了。”
“花瓶不够用,拿桶装着,再有多的,就给园里每人都分上两三枝。”晚风拂面,带来三分料峭秋寒,李妩抬眼又看了下天色。
这个时辰,他还赶得及回长安么?
算了,管他的,反正有那么多暗影卫,他在城外睡一夜也不碍事。
长指拢了拢衣领,李妩提步朝门里走去。
那一堆的花用尽了静园里的花瓶,剩下的那些也按照李妩的意思分给下人。
府上那些婆子丫鬟们分到花,都高兴得很,毕竟花儿那么漂亮,谁不喜欢?只是说起送花的人,一个个都讳莫如深——知道内情的不敢说,不知道内情的也不敢多言,毕竟整个静园的下人签的都是死契,给人当奴才,最忌讳便是议论主家的事。
李妩的院子各处也摆上了花,寝屋窗户旁放着两枝开得最灿烂的木樨,碎金般繁艳,整个屋内都弥漫着馥郁甜香。
得知这花是裴青玄送来的,裴琏左左右右看了好一会儿,走到李妩跟前:“阿娘喜欢吗?”
李妩执笔入账的动作微顿,掀眸看向桌边的小家伙:“喜欢…什么?”
裴琏指了指窗台上的木樨花:“父皇送的花。”
李妩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沉默了。
若他问,喜不喜欢花,她定然会答喜欢。可他问的是,喜不喜欢他父皇送的花……
她一时不确定这小家伙是随口一问,还是狡猾地套她的话。
“还好。”她垂下眉眼,淡淡道:“挺香的。”
裴琏那点小心思落了空,却也不气馁,站了一阵,又小声地唤:“阿娘。”
李妩再次看向他:“怎么?”
“下次父皇再来的时候,可不可以派人喊我一声。”裴琏咬唇道:“哪怕只是和他请个安都行。”
李妩微愣,也意识到自己的疏忽。那人都到门口了,哪怕自己回屋不理他,也该让琏儿出来给他请个安,全了礼数才是。
“下次……”两个字刚说出口,李妩眸光闪动,还会有下次吗?
嫣色唇瓣抿了抿,她认真看向裴琏:“阿娘答应你,若有下次,定会派人知会你,如何?”
小孩子的悲喜来得快去得快,那张稚嫩小脸顿时浮现笑意:“多谢阿娘!”
李妩摸了摸他的脑袋,便吩咐下人带他下去洗漱。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盈满一室木樨甜香。
李妩本想继续写账册,目光也不禁被这香味吸引,抬眼看去,木窗漏出的一缕冷白月光下,木樨花碎金般静静地开。
都十月里了,也不知那人是从哪里买到这木樨。
这回是送花来,下回呢?难道在东市遇上什么,再给她送来。
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思考起下回,李妩黛眉蹙起,心下懊恼,一定是今天出门太累,脑子都不清醒了。
她尝试着集中注意力看向账册,却是没来由的心烦意乱,最后将手中毛笔随意撂开,懒散往软垫靠去,又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都怪这木樨花太香了,动摇心性。她想,待会儿就让素筝摆出去。
奇怪的是,花虽然摆到外间,可这一夜李妩的梦里仍充斥着木樨甜香,挥之不去。
转眼又过了三日,玉瓶中的花儿尚且鲜妍,那一队人马又于傍晚时分出现在静园门口。
这一回没带花,却带了好些糕点。
李妩扫过桌上那雕红漆九攒食盒,再看面前风尘仆仆的男人,乌眸轻眯:“这回也是路过?”
“不是。”
裴青玄薄唇抿了抿,稍顿又道:“母后挂念琏儿,让朕来给他送些点心。”
李妩垂眸,又看了眼食盒。
那里头的每一样,分明都是她平素爱吃的。
还君无戏言呢,根本就是谎话连篇。
“既是给琏儿的,那陛下坐着稍等片刻,我已命人去唤他了。”她屈膝行了个礼:“我就先退下。”
刚转过身,还未抬步,细腕忽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拽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