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城,坊间炊烟袅袅,便是千万个舍不得,终究有分别的时刻。

眼见着李妩重新戴上帷帽,又在皇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李家人站在府门前面色凝重,心思各异。

直到那辆马车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坊内街巷,目之所及只余一片暖橘色夕阳,李太傅才收回怅惘忧虑的目光,扭头叹道:“都进去吧。”

李砚书上前扶着李太傅,李成远不甘心跟在后头,唤了声:“爹!”

李太傅脚步停下,花白眉毛嗟枯:“怎么?”

李成远看着父亲眉眼疲态,也知他心绪不佳,但还是忍不住问:“难道真的由着他这样把妹妹带走吗?我看得出来,妹妹分明是不乐意的!”

李太傅本就愁苦的脸庞愈发郁悒,浑浊眼珠凝着二儿子:“难道我看不出吗?可有什么办法,他是皇帝。”

“皇帝也不能强抢民女啊!”李成远怫然。

“道理谁不知?可他不听这个道理,你有何办法?”李太傅幽幽盯着二儿子,嗓音苍老而铿锵:“天下读书人,大都盼着读书入仕,遇到明主,辅佐社稷。遇明主,求贤君,若是遇不到明主,读书人算什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我知你心有不服,可这世道便是如此,所谓公平正道,不过当权人的一句话。你若实在不服,揭竿造反,自己当皇帝去,届时万事万物也都随你心意了……可你敢吗?你有那个本事吗?你啊,连提刀杀只鸡都不敢,何况杀人?”

这话如同无数个巴掌,叫李成远脸上火辣辣地疼。

李砚书则是肃了脸色,压低声音:“父亲,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叫人听去……”

“我知道。”李太傅颔首,又强打起精神看向一旁浑不自在的嘉宁郡主:“郡主莫怪,我方才那话只为教训二郎,并无他意。我家二郎,其他倒还好,就是年轻莽撞,日后还劳郡主多管束劝导,叫他能稳重些……我和他兄长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日后还是得靠你们自己撑起门庭,独当一面。”

嘉宁郡主忙点头应下:“父亲教诲,儿媳省的。”

这边李砚书和崔氏扶着李太傅进了府,李成远则拧着眉头,闷闷不乐与嘉宁道:“父亲说的那些,我心里都清楚,可我就是担心阿妩啊。她是我妹妹,高不高兴,我一眼就看出来……”

“我知道。”嘉宁与他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说实话,其实我也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阿妩摆明不想与他在一起,他又何必执着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长安城有那么多小娘子呢,他换个人喜欢不成么?”

就像与李成远订婚之前,她曾喜欢过舅父家的二表兄。可无论她如何示好,二表兄都不喜欢她。既如此,她何必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换个人喜欢呗,多大点事儿。

她现在与李成远不是很好么,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有滋有味。

小俩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慨,还是嘉宁安慰李成远:“你放心,日后我多往宫里走动,替你打听阿妩的消息。”

李成远这才稍微安心,拉着自家媳妇的手一脸感激:“娶到你可真好。”

当最后一抹血红色残阳消失在巍峨的重檐庑殿顶,风尘仆仆的马车也停在一座华美而独特的宫殿前。

宫殿四周竖起高高的朱色围墙,大门两侧略矮,朱漆金钉的门上悬着一块雕花精美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永乐宫”,看那字迹,是裴青玄亲笔手书。

迈进那格外高耸的朱墙,庭院内栽种着许多花木,诸如金灯花、茉莉、栀子、蔷薇、宝相、金银藤,还有石榴树、桂树、枣树,兼大片的竹林、大株大株的翠绿芭蕉,时值初冬,花木萧条,但有花匠打理照料,各色花木错落有致,自有一番赏心悦目的风致。

走进正殿为止,李妩觉得这座永乐宫,除却外头那过于高耸的朱墙叫她不适,其他还算正常。

直到裴青玄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寝殿——

那或许不该叫寝殿,更像是一座巨形鸟笼。

以黄金为主体,四周雕花镶嵌着华美璀璨的宝石,自屋顶往下,罩住床榻、座椅、梳妆台等家具摆件。每一根黄金栏杆间的间隙,约莫成年人半个脑袋宽,除非三岁以下孩童或是什么缩骨功的高手,寻常人想从这笼子里逃出,绝无可能。

李妩看到这座华丽高大的笼子的第一眼,一阵阴恻恻的寒意自脚心涌遍全身,叫她忍不住心颤。而胸间各种情绪惊涛骇浪般翻涌,无情而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冷静与理智,她听到脑子里有个清醒的声音在尖叫,跑,快跑。

她的确想跑了。

扭过头就要往外冲,然而才迈一步,手腕就被男人牢牢扣住,无法抵抗地拉了回来。

他望向她的目光透着失落,浓眉轻折:“阿妩不喜欢?”

喜欢?李妩难以置信看着他,声音都因情绪失控而显得尖利:“不喜欢,我不喜欢!”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你是真疯了?裴青玄,我不可能住在这,绝不可能!”她挣扎着想将手腕抽出,可他握得太紧,她只能用手指去掰,嘴里坚决而急促地重复着:“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不要在这……”

“阿妩还要回哪去?”

裴青玄平静看她:“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具体来说,是你我的家。”

他伸手去揽她的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进去看一看,也许并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不,我不进去。”

李妩摇头,看着那扇唯一开出的金色小门,就如看到怪物的血盆大口、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有预感,如果她踏进去一步,也许往后的每一日,她都会将这个笼子里度过。

如金丝雀,在这一方狭小之地,豢养至死。

“我不去……”她拖着他的手,从幽州回程的一路,她都不曾这样低姿态地求过他,更不曾再唤他一声玄哥哥。可现在面对这个黄金笼子,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恐惧——

“玄哥哥,阿妩知道错了。”她仰脸望着他,莹润乌眸里蓄着浅浅闪动的泪意,嗓音也轻柔得可怜:“求你,不要让我住在这,便是回紫宸宫也好。”

看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脸,裴青玄清冷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

“别哭了。”

骨节分明的长指温柔拭过她微红的眼角,他嗓音很淡:“朕说过,不会再信你这一招。”

毕竟,她是如此的狡猾。

当初为了出宫,甚至不惜以冰块浸身,发着高烧也不忘骗他。

她知道她的优势,更了解他的喜好。

但这一回,他不能再心软了。

裴青玄看着她,语气温和,表情却冷漠得不近人情:“阿妩听话,朕不想对你用蛮力。”

“我不要……”眼见示弱求饶没用,李妩仓惶地松开他的袖子,往后退去:“我不要,我不愿意,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裴青玄,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要对我好,将我关在笼子里,这就是你的爱、你的好么?”

“朕原本也不想这般,是你太不听话了。”

裴青玄伸手捉住她的肩,丝毫不认为他此番安排有何不对,浓眉拧着,困惑看着她:“你若不逃,朕何必这样锁着你?阿妩,做错事的人,总得受到惩罚……何况朕没真的罚你,不过是在寝宫里加了一道防备,以防你又不听话,伤朕的心。”

李妩简直要被这话给气笑,她从不知他竟能如此不可理喻。

“我没错!我从头至尾都没错,逃跑没错,诈死也没错!错的是你,你个疯子,你毁了我好好的姻缘,毁了我安稳的人生,现在将我关进这笼子里,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你做梦!”

她奋力挣扎着,见他死死控制着她不肯撒手,她也豁出去般,双手双腿放开了朝他厮打——

“你喜欢这个笼子你自己住,我不要进去,死也不要进去!混蛋,你放开我!”

这一刻她再不顾什么贵女的矜持端庄,只如一个乡野泼妇般,用双手、用嘴、用牙、拼尽一切去反击眼前之人。

可她的力量在男人的绝对力量前是那样薄弱,他甚至没有反击,只伸出一只手扼住她的双腕,便轻而易举就将她扛过肩头,带着走进那座笼子。

宽大床帷间铺着舒适柔软的锦被,每一寸都以名贵熏香细细熏过,被他抱丢在床榻间,李妩扑了满怀馥郁甜香。

等她反应过来,腾得从**坐起来时,裴青玄已反身将那扇小门锁上。

小巧的金钥匙挂在他的脖间,妥帖放进绣着暗纹的衣领里。

他转过身,看着她在方才厮打间散乱的乌黑云鬓和凌乱衣衫,眸光轻晃。

缓步走去,刚想替她整理发髻,手才伸出,她就如一头愤怒母狮子狠狠地咬住他的虎口。

尖牙陷入皮肉,很快就渗出猩红的血液。

她双眸愤懑地盯着他,那眼神,好似要吃他的血、喝他的肉。

裴青玄心口有一瞬间的刺痛,他很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转念再想,恨就恨罢,反正要她爱他,已成奢望,有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由着她咬着,哪怕血液已染红了她的嘴唇和牙齿,他眉头也不曾皱起半分,只静静地望着她,如同在看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等李妩意识到这样咬他,他压根不在乎,厌恶地松开了嘴,朝一旁啐着嘴里的鲜血。

“还咬么?”

见她总算冷静一些,裴青玄挨着她身旁坐下:“虎口肉糙,或许咬的牙疼。身上的肉倒是细嫩些,阿妩要咬的话,朕脱了衣裳给你咬。或是你想直接饮血啖肉,朕也可取匕首来,放一碗血,割一块肉喂给你……”

他云淡风轻说着,李妩只觉荒谬至极,一双明眸盛满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满脑子都是“他是真的疯了吧”。

常人如何会说出这种话?且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认真,好似只要李妩点头,他立刻能割一块血肉给她。

可她又不是食人的怪物,要他的血肉作甚?

“要如何……你才能放我出去。”她实在有些累了,累到再闹不动,就连嗓音也充满无力的疲惫。

裴青玄沉默地看着她。

良久,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眉眼:“阿妩,朕已不指望你爱我了,所以日后就这样过吧。”

李妩被他这话激得毛骨悚然,什么叫做就这样过?他这真要将她关到死?

她原以为自己没力气了,可在他再次吻上来时,还是用力推开了他,细弱嗓音因绝望愤懑而颤抖着:“裴青玄,你这是要逼死我!”

裴青玄看着她,再次沉默了。

烛光昏朦的金殿内,金笼上镶嵌的宝石闪着艳丽的光芒,笼中床榻边,两人好似在无声对峙。

良久,裴青玄开口打破这份沉寂:“若你死了,朕也不会独活。”

李妩只听蹦得一声,最后一根丝线也断了,一颗心彻底没了依仗,沉甸甸地往下落,仿佛落入无尽寒冷的深渊。

他竟然连死都不肯放过她?

“所以阿妩,别再想着离开朕了。”

裴青玄伸手,捧住她的脸,烛光下那双凤眸含情脉脉,好似世间最深情的情郎:“往后与朕好好过日子,就像年少时祈愿那般,你我会白头到老,同衾同穴。”

李妩脑袋一片空,表情麻木地坐着,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裴青玄权当她是默认,低头亲吻她的脸,口中轻声呢喃着她的名:“阿妩,你乖一点……”

长指剥去华美衣衫,一件又一件,他边吻着,边握着那把细腰,轻缓而温柔地将她压倒在身后宽大的床榻上。

皎白月色映照着雕花窗棂,良夜正长。

一切好似回归到逃跑前的模样,除了圈禁她的地方从紫宸宫寝殿,变成了永乐宫这座金笼。

犹记得从前在紫宸宫抱怨,好似在坐牢。未曾想一语成谶,现下真成了坐牢。

一座黄金牢笼,她是唯一的人犯,而负责看守她的牢头,曾是她在这世上最喜欢、最依赖的男人。

白日里她就在这座笼子里生活,看书、绣花、发呆,早膳会有宫人从笼子间隙给她送来,裴青玄散朝后,便会来永乐宫陪她用午膳。

这个时候,他会拿钥匙将笼子打开,放她出来。

饶是如此,她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永乐宫,仅限于那四堵高高的朱墙之后。

他若有公务要忙,就让她坐在一旁做她自己的事。若得了空,他会带她做秋千、放纸鸢、看皮影戏,做一些她从前喜欢做的事。

然而再喜欢的事,没了玩乐的心情,自也变得索然无味。他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可她就是笑不出来,甚至更多时候,冷淡到一个反应都不愿给他。这份冷淡叫他不虞,于是夜间在榻上总会想方设法,逼着她给出各种反应。

被囚在永乐宫的第十日,裴青玄心情愉悦地找上李妩,说要送她一份礼物。

李妩疲惫地躺在榻间昏昏欲睡,这些时日他已经送了她无数份礼物,金银珠宝、首饰古董、或是番邦上贡的新奇玩意,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送给她,她也没多少感觉。

现在又要送她礼物?李妩靠坐在大红色团花纹迎枕上,连眼皮都不想抬。

裴青玄坐在榻边:“这次的礼物不一样。”

他说着,从绣着金丝飞龙的玄色广袖里拿出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阿妩打开看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李妩却并不配合他,神色怏怏:“手没力气。”

裴青玄知道她是故意在耍小性子,也不计较,只淡声道:“也行,你现在既要躲懒,夜里再用到手,可不许躲懒。”

说着,他自顾自打开那个盒子:“朕替你开。”

檀木盒子的双鱼鎏金锁扣打开,明黄色的锦缎之上,象征着皇后权威的金色凤印,在冬日偏冷的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芒,凤印上那只凤凰踏着祥云,翅羽飞扬,栩栩如生。

“阿妩当朕的皇后可好?”

面容英俊的帝王头戴金冠,一袭挺括的玄色衮服,手捧着那枚凤印于榻边深切凝望着她,狭眸噙着期待浅笑:“朕已问过钦天监,下月好几个吉日,但若论大吉日,得属次年正月十八。朕将那些日子都抄录下来,阿妩挑个喜欢的?”

李妩看着他掌心凤印,额心突突直跳,困意也消失殆尽,她直直迎着他的目光,红唇张合:“我不要。”

男人嘴角笑意微僵,沉眸看她。

李妩也不怵,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好忌惮,于是就连眼神也未曾躲避半分。

裴青玄敛笑,嗓音磁沉:“朕现下在与你说正事,莫要闹脾气。”

“我没与你闹脾气。”

甚至为了证明她的认真,她从迎枕直起了腰,乌眸定定看着他:“这个皇后,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裴青玄沉着脸:“一天不气朕,你就活不了?”

李妩讥讽地笑了:“陛下这话说的,我哪敢气你?不过我这么个残花败柳,哪配得上您的英明神武?您的皇后自要选个端庄贤德的名门淑女,选我这个以色侍人、困在笼中的禁脔,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阿妩!”他语调冷下,捏紧她的手指:“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本来就是,实话还不让说……”

“你若再说,朕现下就命人杀了楚明诚。”

李妩错愕:“你杀他作甚?”

“当年若不是他乘人之危,你怎会委身于他?”裴青玄眼含戾气:“他早就该死。”

李妩一怔,无法苟同他这强盗逻辑,但又怕他一时激愤,无辜带累楚明诚,只好道:“成,我不说那种话。但我也不会嫁你,当你的皇后。”

裴青玄蹙眉:“为何?”

李妩笑了,饧眼看他:“你真想知道?”

裴青玄抿唇不语,她这口吻,足以说明她接下来的话并不会中听。

他们都太了解对方,知道刀子往何处插,能叫对方最痛。

“无论你愿不愿意,这枚凤印只属于你。”

他强硬地将凤印塞到她的手中,语气不容置喙:“册封吉日,朕会选定。”

说罢,不等她反应,他起身离去。

“裴青玄!”

榻边传来娇叱声,他脚步一顿,到底还是回了头。

下一刻,便见一道金影砸来,他一时不防,生生受了那一击。

尖利刺痛袭上额角,有温热的**涌下,眼前好似被罩上一层朦胧鲜艳的红纱。

他隔着那片红色看着她愕然心虚又转而冷漠的神情,鬼使神差想起上半年,她一袭红袍坐在紫宸宫寝殿等他的样子。

那一片鲜艳的红,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收回你的凤印,我才不稀罕。”

李妩掐紧手指,克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他涌血的额角,语气冰冷:“想到和你这样的疯子结为夫妻,我就恶心!我不会嫁你,便是你一意孤行办什么册封礼,最多我一头撞死在殿前柱子上,叫你的婚仪成为后世笑柄。你记住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恶心。

她说,与他结为夫妻,她觉着恶心。

裴青玄嘴角扯了扯,他就说了,她总知道如何才能最伤他的心。

静了许久,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凤印,上头还沾了些许鲜血,他抬袖擦好,收起。

李妩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面上虽一片镇定,心下仍有些惴惴。

好在他并未朝她发难,甚至一声斥责也没有,揣着凤印就离开这座金笼。

这样的平静,叫李妩不安起来,他定然是生气了,可为何这般冷静?

忧心忡忡想了一阵,最后注意力都被地上那滴不知何时落下的血迹所吸引。

鲜红一滴血,凿花地砖上格外刺眼。

她告诉自己别去在意,但事实上,无法全然不在意——

大慈恩寺的那盏长明灯前,她曾长跪过无数次,也无数次发愿,祈求菩萨保佑他无病无灾,平安归来。

他刚离开长安那半年,她好几次梦到他死于非命,她从梦里惊醒,偷偷哭湿了枕头。

她曾是那样害怕他受伤,害怕他丢了性命。

可现在。李妩低头看自己的手,长睫轻颤,黑眸一片痛苦的茫然。

她与他,为何会变成这般?

永熙二年十二月初,皇帝下旨选秀。

永熙二年十二月底,小官之女沈雯君入选,册为四妃之首,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