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追问叫李妩再难绷住泪意,眼睛一眨,清澈泪水便从雪白颊边滚落:“是我先违背昔日誓言,我对不住你……”
说完这句,她哽噎到再难开口,只重重闭上眼,由着泪水洇湿面颊,她尽力调整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裴青玄并不想叫她冷静,掌心遽然加重力气,直逼得她吃痛睁开了眼,他沉着脸道:“你当然对不住朕,只是朕现在要的是回答,不是你这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
他弯下腰,俩人距离陡然又近了几分。
那双黑涔涔的眼眸如草原上盯住猎物的鹰隼般锐利,偏偏说话的语气却那般温柔,仿佛彼此爱浓时的亲昵诱哄:“阿妩,告诉朕,你答应与楚明诚成婚时,你将朕置于何处?”
男人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拂过面颊,李妩只觉鼻间都充满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
太近了,近到她不禁担心衣裳上若是沾了他的熏香,叫楚明诚闻到了该如何办?
按照本朝律法,龙涎香这样名贵而特殊的香料,只有皇帝和太子可用,如果真的沾上,楚明诚一嗅便知她与他见过。
想到这个隐患,李妩的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去,原本只是抵着的手肘,也挡在俩人身前:“陛下,你先松开我……”
裴青玄看她已无后路可推,却仍百般躲闪,生怕与他沾上半点关系似的,不禁呵笑一声:“还真是个贞洁妇人。”
压着轻蔑尾音,他一把扼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手,不由分说举过李妩头顶,压于那高大粗壮的朱漆圆柱上。
“你在替谁守贞呢?”
帝王虎视鹰扬地睨着她,俊美眉眼间满是嘲弄:“替楚明诚那个平庸之辈守,也不愿替朕守?”
没了手肘的抵挡,两人的身躯几乎要贴在一起,李妩心底一阵发虚,眼见他低下头来,她面色发白,再顾不上衣襟未系,腾开手就去推他。
然而在常年习武的高大男人跟前,她那点纤弱力量简直微不足道。
还不等推开,左手就如右手同样的命运,被扼住腕压上了柱子。
“都这个时候了,阿妩还要做无谓的挣扎?”男人手掌宽大,单手便足以扼住她双腕。
如此一来,本就叫李妩羞愤难当的情况顿时变得更加不堪,方才她本就来不及系上里衣带子,现下双手被束缚压过头顶,她上身被迫朝前挺去,里衣立刻朝两侧敞开,霎时间,那件贴身的浅粉色绣玉蝶幽兰的兜衣就这般明晃晃地显露在男人眼前。
眼见她那张雪白的面孔迅速泛起绯红,裴青玄眉心轻拧,垂眼看去,心口猛地一跳,眸色也暗了暗。
只见昏暗朦胧烛影间,玉蝶蹁跹,幽兰葳蕤,蜜桃隆起,雪腻酥香。
裴青玄忽的想起夏日里长安贵族常用的解暑点心,精致沁凉的酥山。
将冰块搓磨成细腻冰沙,手巧厨娘将冰沙捏作山峦状,又以新鲜牛乳浇上,入口香软细腻,有的府上喜欢用“贵妃红”或是“眉黛青”将雪白酥山染作红或绿色,裴青玄却不爱加那些花里胡哨,只喜食雪白酥山,或以初夏樱桃点缀其上。
想起樱桃酥山的清甜,他眸光轻闪。
“还请陛下放开臣妇!”李妩实在难以忍受此等姿势,尤其是男人打量的视线,叫她羞愤欲死,她挣扎着想抽出手,却如被钉死在案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的余地。
眼见那抹羞红已蔓延到修长脖颈,裴青玄语气淡淡:“阿妩,还真是长大了。”
深暗的视线从玉蝶幽兰挪开,只经过她锁骨上的那枚红痕时,骤然停下。
犹如白壁蒙瑕,无比刺目。
他虽未碰过女人,对对风月之事却也有所知晓,这红痕因何而来,一猜便知。
淡淡的粉红,那样新鲜,想来刚弄出来不久,也许就是在昨夜。
昨夜啊。
多有趣,他当作宝贝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转眼成了旁人的妻,再别重逢,身上还带着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裴青玄眼底划过一抹冷戾,再看她双眉紧蹙,满脸写着对他的抗拒,眼中戾气愈浓。
“阿妩这里弄脏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精致锁骨上,狠狠揉搓着那抹碍眼的红痕,语气却无比温柔:“朕给你擦干净。”
可这痕迹又不是表面灰尘,哪里擦得干净,他越是用力去揉,那红痕愈发明显。
李妩又痛又难堪,便是再冷静自持,到底是个年轻媳妇,哪里受得住这般羞辱,她泪盈于睫,摇头看着他:“陛下,我求你……你放开我……”
“哭什么,朕好心帮你。”看着那淡淡粉色被揉成鲜艳的绯红,裴青玄眸中冷意愈发汹涌。
那该死的楚明诚。
他就该割掉姓楚的唇舌,拔光他的牙齿,再剁掉他的爪子。
“求你了,你别这样……”
李妩乌眸含泪,试图让他冷静:“当年之事我已然与你说清,我违背誓言改嫁他人,固然不对,可那时我别无选择,总不能空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誓,看着母亲病重、家中落魄,我丝毫不顾?陛下,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
她眼圈通红,语气哀婉:“何况都过去三年了,我已嫁给楚明诚,您成了天下之主,九五至尊,大家苦尽甘来,各有各的日子,你又何苦还计较过去的事……”
擦拭的动作停住,裴青玄掀眸看了她好一会儿,问:“是楚明诚挟恩图报,逼着你嫁给他?”
李妩愣了愣,而后讷讷答道:“不…不是。”
裴青玄眯起黑眸:“他有恩于你家不假,然报恩的方式许多种,为何偏要你以身相许?”
犹记初闻她嫁于旁人的消息时,他才从雪崩逃生,重伤在床,忽而此讯,心神俱碎。
那时距他离开长安,才将半年。
半年前,她于灞桥含泪送他,并承诺会在长安等他回来。
哪曾想不过短短半年,她就琵琶别抱,风风光光嫁进了国公府。
“就这样迫不及待想当世子妃?”
不等她答,裴青玄掀唇轻笑:“也是,当不成太子妃,能捞个世子妃当当也不错。听闻那时长安众人都羡慕你命好,便是家里落魄了,仍能以正室夫人的身份嫁去国公府。阿妩从小就被夸聪颖灵巧,现下想来,的确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这话中讥讽太过明显,李妩面皮阵阵发麻,偏他说的都是实话,她无法反驳。
当初信誓旦旦说会等他的人,是她。
半年后嫁于楚明诚的人,也是她。
李妩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当年的心动与喜欢是真,后来的审时度势也是真。
她喜欢太子,但更爱自己。
“我总不能守着一份喜欢,空等着……”李妩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此刻更叫她难堪的不是他的冒犯,而是她羞于剖白的本性,缓了许久,她才艰涩开口:“那时我太年轻太自信,将这世间一切想的那样简单,觉得有情饮水饱,我能等到你回来……”
“可后来,眼见家中每况愈下,我忍不住去想,要等多久呢?三年、五年、十年?还是等到五皇子登上大位,大赦天下,将你从北庭召回?或许那时我韶华不再,人老珠黄,你我再次相逢,你可还会如当年那般喜欢?”
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是件无比痛苦的事,她决不能让自己陷在泥淖里,越陷越深。
“我的确背弃了你我的誓言,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间那么多薄情郎,他们可背弃糟糠妻迎娶贵女上天梯,为何女子就得苦苦守着一个男人,生也守,死也要守,守到最后得一块贞节牌坊便是全部?现在看来,我的确对不住你,可那时谁也不知你会这样快回来,甚至还坐上了这把龙椅。那时的我只知道,楚明诚是我能抓住的最好姻缘……”
其实最开始,她并未想过嫁给楚明诚,直到赵氏找上门,说楚明诚将与丽妃侄女议亲,她若想进楚家门,或是做妾,或是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她这才知道不能再拖,得下个决断。
就像一个在河里挣扎的不会水的人,脚下还系着许多重物,她必须及时挑根能抓得住的,最为结实的树枝。
万一楚明诚真与丽妃侄女定亲,她该如何自处?真的给楚明诚当妾侍、当外室?
不可能,死也不能。
她怎允许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
是以她主动牵住了楚明诚的袖子,以最温柔最招人爱怜的神情问他:“你可愿意娶我?”
楚明诚实在太憨直、太好拿捏,他的所有反应都在她预期之中。
虽说经历些许波折,最后她还是如愿嫁给他。
“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爱慕虚荣的女人,没你想的那样好……”
李妩已然豁出去了,她仰脸看向面前的男人,眸光清澈而恳切:“看在昔年……我父兄待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你就当与你两心相许的李妩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寻常臣妇,我当我的后宅妇人,你当你的一国之主,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无干系。我会尽我所能,消失在你的面前,不去碍眼……”
见她如此冷静,又如此无情地与他划分界限,裴青玄并未言语,只情绪难辨地看了她好半晌,忽而笑道:“好,很好。”
来之前,他还试图替她分辨,她许是有苦衷,许是楚明诚逼她,终归她是不愿嫁的。
可现在,她明明白白告诉他,是她主动要嫁楚明诚,是她想要攀高枝,是她背弃了他。
青梅竹马,多年情谊,不过是他一人的痴心错付。
现在她还要斩断前尘,与他再无干系。
“阿妩当真是好得很。”裴青玄咬牙笑着,眼尾不觉染了几分红,那本搭在李妩锁骨上的手指陡然上移,五指牢牢扣住了那抹纤细而脆弱的脖颈。
“呃。”李妩吃痛出声,下巴被迫高抬,她惊惧无措地看着眼前之人:“放…放……”
“愚弄朕,背弃朕,现在还想全身而退?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看着她因缺氧而渐渐涨红的脸,裴青玄语气淡淡:“阿妩可知北庭的雪有多冷,才十月那边就下了很大的雪,积雪能没过膝盖,野外还有野狼、老虎、黑熊……朕刚到那就遇上雪崩,后又险些丧命于狼爪之下,但朕想着你在长安等着朕,朕怎这样死在这,叫我的小阿妩当寡妇?”
命垂一线时,他想着她,挺了过来。
后来得知她改嫁,他也是想着她,才回到长安,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龙椅,江山,还有他的阿妩。
“咳……”李妩快要喘不上气,眼前都冒出黑白的雪花点,哪怕他已松开她两只手腕,她都使不上力气去推开。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死在他的手里,脖间忽的一松。
她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可她没有——男人宽厚的大掌牢牢掐住了她的腰。
李妩边大口呼吸着空气,边挣扎着离开他的束缚。
可那只手越叩越紧,在她蹙眉看向他时,男人忽的俯身,狠狠咬住她的锁骨。
他的唇舌温热,牙齿冷硬,叼住她那块皮肉时,温热湿润感霎时叫李妩肩背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激麻感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男人戴着龙纹金冠的头颅就在她眼皮之下,龙涎香高贵柔润的香气将她牢牢笼住,叫她的大脑失去思考,变得空白。
周遭一切也都静止般,全部的感官意识通通聚在锁骨那处,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的牙叼着皮肉细细地磨,隐隐约约的痛意才将传来,他又松开牙,以唇舌抚慰,温柔吮吻。
那压着痛意袭来的如潮水般的酥麻,险些叫李妩嘤咛出声,她狠狠咬住下唇,才将忍住。
当察觉到男人唇齿似往下移,她猛然回过神,双眸圆睁:“不要!”
她伸手去推身前之人,带着哭腔的嗓音无助又绝望:“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身前之人停下,裴青玄缓缓抬起头,余光瞥过那被他咬出的红痕。
鲜艳如朱砂,已经将之前那抹痕迹完全盖住。
狭眸略过一丝满意,视线往上,看到她红着脸泪光颤颤的可怜模样,裴青玄舔了下嘴角,嗓音喑哑:“成了婚的妇人,果真不同。这般弄一下,就得了滋味?”
他本就生得俊雅如玉,现下微扬的眼尾透着狎昵春色,说出来的话语又如此孟浪,直叫李妩羞愤不已,泪水也难抑地簌簌滚落。
“怎的又哭了。”
粗粝的指腹抚过她眼角的泪,下一刻,又按在她紧咬的嫣色唇瓣,来回摩挲着:“阿妩将朕的心放在地上踩,朕只咬你一口,这就受不住了?”
他森然笑了声,而后突然用力,长指撬开她的唇瓣,没入口中。
感受其间濡湿温热,裴青玄眸色深暗,恶劣搅动着她的唇舌,嘴上却温和提醒着:“别咬,咬伤了,可是诛九族、掉脑袋的大罪。”
李妩心下愈发冰冷,他摆明是记恨上她,不肯过去了。
她流着泪,含糊不清地试图求情:“玄哥哥,别这样对我……”
话音未息,男人抽出手指,狠狠扼住她的下颚,冷笑道:“方才不是说,朕的阿妩已经死了?你是谁啊,哪来的资格这样唤朕?”
李妩的脸唰得雪白,清润乌眸无措看着面前情绪难测的帝王。
“是…是臣妇逾矩了,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臣妇。”她磕磕绊绊说着,却分明感受到身前男人格外炽热目光。
她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娘子,怎会不懂男人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眼见他再次俯身覆来,李妩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他是疯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