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妩面色微变, 第一反应是难道裴青玄的人追来了?不会,这才短短两日。
她的计划虽非天衣无缝,也不至于两日就露馅——除非父兄或是许太后已经出卖了她。
但凭着对他们的了解,不至于这几日都撑不住,何况她是日夜兼程的赶路,裴青玄派人来追,路上也要时间。
短短瞬间,李妩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沉着一口气,决定问个明白:“出了什么事?”
石娘并未立刻答,而是与安杜木道:“你,去,你去看!刀,拿着刀!”
车厢晃了下,大概是安杜木跳下了车。
这时,石娘才掀帘探进半张脸,难掩慌张道:“前头躺着许多死人,像是遇到山匪了。娘子在车里坐着,莫要下去,奴已让安杜木去探情况……”
不待李妩出声,朝露吓得缩起来,小脸惨白:“山匪?死人!天啊,这该怎么办……”
石娘也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但她到底有些年纪,经历的事多,强装镇定地安慰:“无妨无妨,我看他们有三辆马车,地上一堆箱笼,想来是殷实人家,山匪宰了一票大的,现在天又黑了,应当已回去了。”
她说着,又一脸稳重与李妩道:“娘子莫怕,奴也过去看看。”
李妩面色凝重,低低说了句:“你们多加小心。”
“是。”
石娘应着,也抽了刀下车。
李妩很快定下心神,从车厢的暗格里拿出把匕首,藏进袖里。抬眼见对座的朝露瞪大双眼望着自己,她另拿出把匕首:“拿着。”
朝露年纪小,看着那寒光冷冽的刀瑟瑟发抖,不敢去接:“娘子…娘子……”
李妩不由分说塞进她的手中,压低声音道:“以备无患。”
朝露握着匕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双手都筛糠。
李妩也不再看她,只掀开车帘一角,眯眼看这外头的情况。
天色已经很暗了,灰蒙蒙照着这片山林,而那还算齐整的道路间,三辆马车歪东倒西的躺着,马匹都已被掠走,只剩破碎的车厢。七八个箱笼都敞开着,一片凌乱间,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沉沉暮色间,真如人间炼狱般骇人。
常年待在繁华富庶的长安,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李妩何曾见过这副惨烈情境,一时心口变得沉甸甸,耳畔也不禁想起父亲苦口婆心说的“你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在外,叫为父如何放心”。
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她们若来得早些,或许也如这些人般,命丧于此。
一阵复杂的情绪涌遍心头,李妩也不知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若说幸运,出门第二日就遇上这种事,可谓晦气倒霉。若说不幸,她们躲过一劫,避免于难。相比于这些躺在路边的尸体,已是福大命大,幸运非常。
昏朦余晖下,安杜木和石娘俩手握着刀,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确认周遭并无危险后,石娘快步上前禀报:“娘子,一共是十五口人,老女老少,没有活口,现在该如何办?”
李妩刚想回答佚?,瞧见不远处安杜木趴在地上、以耳贴地,眉心皱了皱,过了一会儿,才喊道:“安杜木,你过来。”
安杜木听到召唤,赶紧跑来,半边黧黑的脸庞还沾着地上泥土枯草:“主人。”
李妩问:“你在听什么?”
“听马蹄的动静。”安杜木的官话虽不流利,但基本沟通没问题:“附近并无其他马蹄声了。不过主人,我们还是得赶紧走,奴发现附近有老虎和其他野兽的脚印与气息。它们嗅到血液与尸体的味道,会很快赶来。”
听到没有山匪,李妩心下稍松,却也不敢完全松懈,沉声吩咐安杜木和石娘:“你们把尸体搬走,将路开出来。”
“是。”安杜木和石娘听令而去。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马车和箱笼都挡着道,安杜木和石娘两个人力量有限,李妩索性也起身下车。
朝露变了脸色:“娘子,您去哪啊?”
“去搭把手。”李妩将袖子扎起,再看朝露惊怕的模样,淡声道:“你若害怕,就在车里待着。瞧见死人,晚上怕是要做噩梦。”
朝露是真的怕,但主子都下去了,她个丫头缩在车里实在不像话,于是咬了咬牙:“奴婢不怕!”也揣着匕首跟上了李妩。
将暗未暗的天色下,主仆四人挪着马车与尸体——尸体主要是安杜木来扛,李妩她们挪着箱笼等物。
看着箱笼里落下一些小物,打翻的胭脂、眉黛,鞋履、书册等,再看那一具具摆在路边的尸体,李妩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这是户还算殷实的人家,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一位小娘子,还有一位老太太,余下十一名皆是丫鬟仆人。
男主人胸口对穿,一刀毙命。老太太额上有个血窟窿,大概是马车翻倒时撞死了。而那位女主人和小娘子则是自杀——她们脖侧插着尖利的长簪,胸口和肩侧有大片喷射的血污,想来是知道在劫难逃,以死保住清白。
尽管她们凌乱不蔽体的衣裳与身上的脏污表明,那群山匪连她们的尸首也未曾放过。
同为女子,见到这一幕,李妩心下既沉重不适,又无比唏嘘。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弯腰替那女主人和小娘子整理衣衫——起码,走的体面些。
石娘见状,上前道:“娘子,奴才来吧,莫脏了您的手。”
“无妨,你和朝露去将另几个丫鬟的衣裳穿好。”李妩给这对贞烈的母女系上衣带,抬手捂上她们死不瞑目的眼,扭头另吩咐着:“安杜木,去咱们马车取把斧子,把这些箱笼都劈了……能劈多少劈多少,再围着尸体生一把火。”
起码在官差赶来前,叫野兽不敢靠近,留个全尸。
安杜木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声不吭去做了。
就在李妩将那小娘子领口最后一枚衣扣系上,身后忽的被什么拉扯一下。
穿林晚风还带着寒凉,饶是李妩平素再镇定,死人堆里陡然扯动的力道还是叫她背脊一僵。
她梗着脖子转过脸,便见那躺在地上、半边脸被鲜血掩盖的老太太,正睁着虚弱的眼望着她:“恩…恩人……”
天光晦暗,死人复活,李妩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在没狼狈瘫坐在地上,满脸警惕地看着这死而复生的老太太:“你是人是鬼?”
那老太太唇瓣翕动,有气无力:“救…救我……”
会求救?李妩冷静下来,抿了抿唇,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鼻息,紧绷的眉眼微松。
“石娘,快来!”李妩喊道:“有个活口。”
石娘和朝露正在搭柴火,听得这话,忙不迭赶了过来。
几人合力将那老太太扶起,朝露又取了些水给老太太。
老太太运气还算好,马车被撂翻时,她就撞到脑袋晕过去。大概山匪见她是个孱弱老太婆,只当她自己撞死了,连刀都懒得补。
现下老太太昏昏转醒,见到周遭亲人横死模样,不由老泪纵横:“大郎啊,大郎媳妇啊,雯君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没入山林,李妩也没空听老太太哭丧,只与她说清利弊:“夜里山间有野兽,再不走会很危险。您若还想哭,那我们先走一步,您留待这里哭。您若想活命,那就随我们走,我可载您进城报官。”
好在这老太太并非糊涂人,听到李妩这话,心下纵然难受不已,审时度势,还是选择后者,哽噎作了作揖:“那就…那就劳烦恩人了。”
李妩嗯了声,示意朝露扶着老太太上车。
老太太颤颤巍巍起了身,上车之前,先寻到前头一车厢里,摸了好一阵,掏出个布包牢牢揣进怀中,这才随朝露上了马车。
不多时,安杜木也在尸体两丈外铺好木柴,点了火。
做好这一切,一行人迅速上车,马不停蹄地往永宁镇方向奔去。
车厢里,老太太抱着布包,伸长脑袋望着林间燃起的火光,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坐回车厢,抽噎垂泪。
李妩想了想,递了块帕子上前:“节哀。”
老太太接过帕子,看着这位性子冷、话不多,行事却冷静果断的年轻娘子,哀声说了句:“多谢恩人。”
虽然知道这种情况,自己或许该安慰几句。可李妩现下心里也烦乱得很。
若说捡回老太太,是身为人的那份善意使然,现下那点善意与怜悯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捡了个麻烦——
照理说,自身还在逃跑途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现在人都捡回来了,总不可能真撂在那林子里,由着她在野外林间自生自灭。
罢了,就当积德行善,待会儿进了城,把她放在衙门门口便是。
李妩这边定下主意,那头朝露已满怀同情与老太太聊起来:“您别太难过,遇到这种事谁也不想的,等报了官,官差定会抓住那群山匪给您家里人报仇!”
大抵朝露模样生得乖巧,一口朴素土话又易叫人生出亲近,而老太太这会儿心里苦痛难受,需要寻一处倾诉,于是俩人有来有回的聊着,渐渐也叫李妩弄清这一家遇难者的来历。
这家主人名唤沈长东,乃是江陵郡广平县的县丞,年初得到升迁,便带着妻儿老母前往洛州县赴任。不曾想还未至洛州县,就遇到山匪,惨遭祸事。
“那些杀千刀的畜生,要遭报应的啊!”老太太捶胸痛哭:“老天爷啊你不公,为何独留我一人,若是能拿我的命换回我儿子的命,老妇也愿意啊。”
朝露也直掉眼泪:“老人家莫难过,官老爷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老太太哭了一通,又擦干眼泪,与李妩道谢:“今日真是多谢恩人了,还不知恩人名讳。”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李妩说着,又道:“沈老夫人,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只是我们也急着赶路,不能帮您更多,待会儿到了永宁镇,我将你放在镇上衙署……之后,就靠您一人了。”
老太太一怔,没想到恩人会这么快撂下她。虽说她也知道,人家帮了自己,自己总不能赖上人家。可想到自己现下一个孤老婆子,死了全家,浑身上下就一身衣服值点钱,就算到了衙署报官,本地官府能不能抓到山匪另说,可她接下来的吃住该如何办,接下来无论是去洛州、还是回江陵,她连路费都没有……
想到前路的艰难凄凉,沈老夫人热泪滚滚:“我还活着作甚,还不如随他们一起死了。”
朝露是个心善丫头,见人落泪,万分不忍,双眼恳求地看向李妩:“娘子,沈老夫人……也太可怜了。”
李妩也知这老太太之后怕是难过,可她自己都在逃亡,说难听些,不可能还带上个毫无用处的“累赘”,于是她并不接话,只垂着眼皮,保持沉默。
朝露见状也明了。
虽觉得娘子有些冷漠,但到底她是主子,自己都是仰仗着她生活,也不好再说。只好声好气安慰着沈老夫人,目光触及老夫人一直抱着的那个布包,好奇道:“您还有银钱么?若有银钱护身的话,明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寻摸着回老家吧……您老家总有一两个亲戚可投靠?”
“我家大郎在外做官十五年,也就回过四趟老家,哪还有什么亲戚。倒是在江陵,还有些旧友邻里……”沈老夫人说着,又怕李妩误会她有钱,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报答恩人,忙拿着那布包拆开解释:“银钱都叫那些强盗搜刮走了,这里是我家大郎去洛州县上任的公文与信件,还有我们家的户籍与路引那些。我现下身无分文,只能等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再报答小娘子今日的救命恩情。”
借着车厢昏朦烛光,李妩瞥过那些文书,忽然出声:“老夫人,可借我看看?”
这些东西如今不过一堆废纸,何况眼前之人是自己救命恩人,沈老夫人哪有不肯:“自然自然。”
李妩接过那个布包,一一看起。
的确是官府任命文书不假,主人家的身份也都清清楚楚。而沈老夫人的小孙女沈雯君,年方十六,江陵人士……
鬼使神差的,一个胆大想法在脑中冒出。
这不就是现成的身份么?
宫女徐月娘的身份,许太后知晓、父兄也知晓、裴青玄若顺着这条线查,每个关卡城池寻下来,自也能寻到她。
可若是,徐月娘惨死在山匪手下,曝尸荒野了呢?
而小官之女沈雯君,带着祖母逃过一劫,手握着全家人的户籍名册,还有父亲赴任的文书印信。此处离江陵一千五百里,山高水远,无人识得沈家人,更无人识得沈家女。
念头一旦萌芽,就如野草般疯狂生长,李妩心口都不禁发烫——
虽说趁人之危有些无耻,可这送上门的身份,若是不用,实在可惜。
目光再次投向泪流不止的沈老夫人,李妩红唇轻抿,一位孤苦无依的老太太,很好拿捏。
若她足够心黑手辣,现在夺了这些文书,再把老太太推下车,便可直接冒领沈雯君的身份。
只是若真那样做了,她与那些山匪也无异。
思忖片刻,李妩压下心头卑劣想法,将那些文书还给沈老夫人:“不知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沈老夫人流着泪,忿忿咬牙:“报官,给我家那十四口人报仇!”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沈老夫人喃喃,浑浊双眼满是迷茫:“我就这一个儿子,现在他死了,老家房子卖了、家财都抢没了、奴仆也死了……我个老婆子怕是只能……等死吧。”
一阵沉默后,李妩开口:“我可以帮你。”
沈老夫人怔了怔,一双哭得红肿的老眼看向烛光里,那如玉脸庞恬静如神女的年轻娘子。
那双乌黑坚定的眼眸直勾勾看向自己,有悲悯,但更多是锐利清明:“您若是愿意,以后我便是您的孙女。我有奴仆驱使,可于各大衙门间奔走。我有银钱,可上下打点,更可替你养老送终,护你余生安稳,衣食无忧。”
她的语气冷静到有些冷漠,然而对于处在极度悲恸、迷茫无助的沈老夫人而言,就如神迹、如天籁,如溺水之人看到一根救命的浮木。
明明眼前的小娘子是那样年轻,与自家孙女差不多的年岁,可她那双坚定明亮的眼睛却带着叫人信服的力量。
沈老夫人好似被蛊住了,讷讷道:“真的…真的吗?”
“真的。”李妩颔首,同时将她的条件抛出:“但我也不是白帮你,我需要这些文书,更具体地说,是你孙女的身份。”
在沈老夫人和朝露惊愕迷茫的目光下,李妩云淡风轻编道:“我是长安商户家的逃妾,老家早已没了亲人,现下身份也不好。可我还年轻,若能换个身份,比如官宦人家未出阁的小娘子,日后没准还能嫁个良人……”
稍顿了顿,她从容看向沈老夫人:“当然,我不过临时起意,随口一提。老夫人若是不愿,咱们就当萍水相逢,我送你到衙门前,也算结了一桩善缘。”
之后,她也不再多说,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一副可有可无的淡然模样。
沈老夫人被她这突然的提议也给弄懵了,脑袋乱糟糟地想着。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石娘的声音:“娘子,已经到永宁镇了。”
李妩这才睁开眼,淡淡瞥了眼坐在一旁闷声不语的沈老夫人,又收回目光,朝外吩咐:“先去镇上衙门,将老太太放下。”
石娘应了声是,而后寻了个路人问方向,赶车朝着衙门去。
这一路,李妩再不提那个想法——若能弄到,自是最好。若人家不肯答应,也只能作罢,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相较于李妩的淡然,沈老夫人脑中是翻江倒海,不停在想。
直到马车停在永宁镇衙署大门,李妩神色淡淡道:“朝露,扶老夫人下车。”
稍顿,又很贴心地安慰沈老夫人:“您大概没力气敲鼓,我让石娘帮您敲,等到有人应声了,我们便走了。”
沈老夫人苍老的面上挤出一抹笑:“多…多谢娘子。”
她由朝露扶下温暖明亮的车厢,外头已是黑漆漆一片,衙署门也紧闭着,只亮起两个大灯笼照着门前两座石狮子,余下半个人影也瞧不见。一弯钩月高悬空中,惨白月光笼罩着这全然陌生的环境,叫人心下都生出无边的慌乱与寒意。
在李妩放下车帘的那一刻,沈老夫人的无助达到了鼎峰——
于她而言,李妩是她目前唯一的倚靠。
有钱、有奴仆、更有恩于自己,唯一所图,不过一个体面的身份。
终归儿子儿媳孙女都已惨死,留着这堆户籍也不过一堆废纸。
“娘子。”沈老夫人颤颤巍巍转过身,朝车帘里喊了一声:“娘子,老朽愿意,求你帮帮我吧。”
逶逶垂下的苍蓝色车帘后,一片静谧。
少倾,一只白嫩的纤纤玉手掀开车帘一角,露出半张容色婉丽的脸庞,她眉眼微舒,轻声道:“既然如此,朝露,先扶我祖母上车吧,我与石娘交代两句。”
三日后,长安城迎来夏日第一场雷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击着窗棂,积水沿着碧色琉璃瓦不断流下,又在湿漉漉的地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今日是李太傅嫡女,李妩的头七。
李府上下已换下婚礼的红绸红灯笼,换作一片凄惨的白。在这瓢泼大雨里,白幡飘摇,哭声、雨声与哀乐夹杂着,整个府邸都笼罩在浓重又压抑的悲哀里。
紫宸宫内,得知楚明诚一袭缟素去了李府,皇帝清瘦的脸庞泛起一抹冰冷不耐:“他不是在与孙家议亲,还跑去作甚?”
“怎么说,也曾为姻亲……”刘进忠弱弱说着,感受到周遭愈发冷冽的气场,咽了下口水,忙道:“不过据奴才所知,上了三炷香,李侍郎就将人请出府了,并未叫他久待。”
实则是楚明诚悲恸过度,晕倒在棺椁前,被李侍郎抬上了马车——的确是没久待。
不过这些刘进忠也不敢说,自从李娘子遇难后,陛下变得愈发沉冷多疑,连带着整个皇宫上下人人自危,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一个不注意惹得陛下不快,丢了脑袋。
余光再瞥见上首之人,只见那张消瘦脸庞再无往日半分温和,眉眼冷厉,周身都散着寒意般,叫人望而生畏。
唉,刘进忠不禁在心头叹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个头啊。
忽的,外头传来暗影卫首领觐见声。
一番行礼后,暗影卫总算带回了新的进展:“陛下,李娘子也许真活着。属下查到,李府出事当日,李侍郎本该在刑部坐堂,午后上值时却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经调查,他那日往富春酒坊去了趟,当日傍晚,富春酒坊送至李府的除了五大坛新丰酒,还有一大缸酒糟。那缸酒糟直送去了玉照堂,说是要用作花肥。”
“属下看过富春酒坊装酒糟的缸,半人高,足以装下一具成年女子的尸骸。”暗影卫首领说着,又顿了顿:“富春酒坊的幕后东家宿晋与李侍郎素有结交,那人不但有酒坊,还有赌坊、妓馆……帮忙弄具尸首,并非难事。”
裴青玄听罢,并无诧色,只长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这几日思绪冷静下来,加之再三盘问了梧桐、陈嬷嬷、韩福禄等人,期间也去慈宁宫试探过太后几次,种种不起眼的小线索串联起来,他心下基本确定这一切都是李妩的周密计划。现在暗影卫的话,只是更加佐证了这点——
那个满口谎言、狡诈无情的小混账,并没死。
确定这个,他第一反应竟是长舒一口气。
没死就好。
只要人还活着,他迟早能找到她,抓回来好好教训,叫她为这番胆大包天的把戏付出代价。
沉吟许久,敲着桌面的长指停下,裴青玄掀起眼帘,不带情绪地吩咐暗影卫:“将那个宿晋捆了,丢进死牢。”
稍顿,他又看向刘进忠:“太后一个人在深宫无趣,让嘉宁带着阿妩那一双侄儿入宫,陪陪太后。”
她能狠心,壮士断腕,不顾一切。
李家和太后,总有心软的。
薄唇轻嘲勾起,他忽然有些好奇,是哪边先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