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妩将秋千最后一根绳结打牢,那婆子也领着楚明诚走进院内。

时隔半月,再次相见,彼此隔着温润和煦的春光对视,却是长久静默无言。

还是两个小家伙见着来人,欢欢喜喜跑上去:“姑父来了!”

“姑父,我们好想你啊,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姑姑玩!”

安姐儿寿哥儿年岁太小,还不懂夫妻和离的意思,他们只知姑姑回家住了,现在姑父也来了,家里越发热闹了。

打从楚明诚进到李府,从门房到这一路过来沿途遇上丫鬟仆人,每个人看到他都一副躲闪疏离模样,就连引路的婆子、院内的崔氏和李妩,也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而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儿,却是整个李府待他最热情友善的。

楚明诚心下既宽慰又酸涩,弯腰蹲下,像往常一样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又从袖中拿出两包糖:“一人一包,不许抢,慢慢吃。”

“多谢姑父。”

“姑父最好啦!”

小家伙们迫不及待拆开口袋,又发出惊喜:“哇,今天是莲子糖欸!”

安姐儿寿哥儿十分喜欢这位姑父,不但因为姑父总是笑眯眯和和气气,而且每次姑父登门都会给他们带各种各样的糖,有时是橘子糖,有时是薄荷糖,有时是牛乳糖,总之姑父的荷包盛满了他们小小的期待。

看着楚明诚温声细语给俩孩子分糖,一旁的崔氏也几分怅然,一份糖果值不了几个钱,难得的是这份心思。

拿起帕子掖了掖眼角,她悄悄瞟向自家小姑子,只见李妩安静站在秋千旁,虽说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但那视线也落在楚明诚身上。

崔氏心想,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吧。

边站起身,朝孩子们走去:“好了,你们俩个别闹姑父了。”

楚明诚见崔氏过来,忙行了个礼:“嫂……夫人好。”

“彦之不必客气。”崔氏扫过他额头那个红肿淤紫的包,刚想开口问问,余光瞥见李妩,还是憋住没问。这种嘘寒问暖的机会还是留给他们小夫妻,至于自己,当务之急,自是带着两孩子走开:“寿哥儿,安姐儿,姑父找姑姑有事,咱们先回去吧。”

两个小家伙还有些不乐意,但拗不过亲娘警告的眼神,只好依依不舍与楚明诚告了别。

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姑父,你跟姑姑说完事了,记得来找我们玩哦!”

楚明诚目光柔和,笑道:“好。”

崔氏与孩子们离去,素筝和音书也打算先行退下,才将提步,就听李妩吩咐:“你们备些糕点茶水,送去花园,我与世子去那边说话。”

两婢脚步顿住,面面相觑一阵,而后低头应了声是,便下去筹备。

“既已和离,你便是外男。这是我的院子,此处说话,于礼不合。”

李妩今日穿着件玉色刻丝如意云纹缎裳,下着一条澹澹蓝的泥金长裙,乌发挽鬓,只简单插了根水头极好的碧玉簪,并两朵淡绿浅白米珠串成的栀子珠花,在这盎然春意里,分花拂柳,又如湖边粼粼闪耀的波光,璀璨迷人,叫人挪不开眼。

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从前楚明诚心底除了惊叹便是欢喜,可现下,脑中总克制不住地想起紫宸宫屏风后那一声压抑又透着媚意的轻泣。

扰人心绪,无法平静。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站定,抬手做了个请:“楚世子,这边。”

楚明诚才堪堪回过神,本就酸苦的一颗心因着她这句疏离的“楚世子”愈发冰冷:“阿妩,你还是唤我彦之吧。”

李妩看着他额头上磕出的那个乌青血包,再看他那双可怜巴巴的眼,轻叹一声:“走吧。”

朝雨初霁,柳色清新,正是暮春好时节。

后花园里,丫鬟们将茶水和糕点摆放好,便默默退到一定距离之外,这距离既能瞧清两人的样子,又听不见主子们的谈话。

李妩坐在石桌旁,细白手指漫不经心抚着杯壁:“你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她其实已猜到缘由,却未明说——她要让楚明诚亲口问。

或许,他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果不其然,她这开门见山的话叫楚明诚变得局促而窘迫。

就好似,在屏风后**的是他,做错事的人是他。

李妩也不急,慢悠悠喝着茶,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又有些悲哀——

相较于裴青玄对楚明诚的直白轻蔑,李妩对他更多是一种类似于长辈对小辈的哀惋怜惜,某些时刻,她甚至会生出一种她是位温柔宽容母亲的错觉,哪怕年岁上,楚明诚比她大。

但他实在太纯善、太老实,脾气好到仿佛谁都能欺负他、骗他,哪怕是当年处于弱势的自己,也能轻易拿捏住他。

李妩欣赏楚明诚身上这种纯良高贵的品质,又悲哀这种品质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间那样的弱小,弱小到只有被世人嘲笑愚蠢、肆意利用的份——而她自己,也是那可恨的世人之一。

支吾许久,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楚明诚终是看向她,语气却不像质问,更像是询问:“阿妩,你入宫这些日子,只是在慈宁宫抄经么?”

李妩看着他,回答得很干脆:“不是。”

楚明诚脸色白了白,迟疑两息,嗫喏道:“那你……你……”

“听说你前几日去了紫宸宫奏对。”李妩打断他,视线落在他额前的包:“这是,在紫宸宫门前跌的?”

楚明诚抿了抿唇,点头:“嗯。”

李妩问:“痛么?”

楚明诚微怔,而后眼里亮了亮,摇头道:“不会很疼…现在已无大碍了。”

“无碍就好。”李妩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又放下:“那日,太监来禀,说你跌了一跤。然后他派了御医给你,我寻思着有御医看顾着,应当无事了。”

看着楚明诚那张渐渐又变得惨白的脸,李妩朝他平静笑了笑:“你听到了,是么?”

楚明诚整个人僵坐在石凳上,只觉一阵血气直往脑袋冲,可对面之人的笑容是那样的平和温柔,他不想去相信屏风之后真的是她,更不想承认自己珍爱的发妻真如母亲所说的那样爱慕虚荣,****不堪。

“阿妩,你……”楚明诚只觉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沙哑而艰涩:“你与陛下,当真在一起了?”

终于问出来了。

李妩都替他松了口气,握着瓷杯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拢紧,她道:“是。”

楚明诚脸色霎时更白了,颀长而清瘦的身躯好似一根在疾风骤雨里摇摇欲坠的竹,搭在桌面的手颤抖着缓缓攥成拳头。

李妩盯着他泛白的指关节,并不担心他会恼羞成怒对自己挥拳头,他不是那种人。

骂上两句无耻,倒是有可能——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的背叛呢,哪怕她与他已和离,但和离才半月,就爬上旧爱的床榻,的确也叫人膈应。

然而,楚明诚并未骂她,而是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向她:“你并非情愿,对不对?一定是他找你,你不敢违逆他……”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替她找借口,不想承认她的不堪。

那种熟悉的酸涩感又在心口弥漫开来,叫李妩鼻酸眼也酸,她想,如此糟蹋一个人的真心,她死后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强压下喉中哽噎,她微红眼眶,挤出一抹笑看他:“如果,是他强迫我呢?”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阿妩不是那等人!

楚明诚眼中唰得燃起光芒,想到紫宸宫那日皇帝的作为,分明就是故意羞辱他、与他耀武扬威,拳头也不由握紧,满脸愤懑:“他是皇帝,怎能做出强迫女人的事?实在无耻至极!”

李妩没接话,只静静等他骂完,气息稍平,才道:“现在你也知道了,喝完这盏茶,就回去吧。”

楚明诚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平淡,诧异看她:“阿妩,你叫我走?”

“不然你还想怎样?”李妩掀眸看他:“难道你想叫我在你怀里哭一通,然后剖白心意,说我其实心里还念着你,求你带着我,不顾一切地逃跑,从此亡命天涯,颠沛流离?”

楚明诚眸光闪了闪,面色有些难堪。

因她所说,正是他方才脑中所想。

“别傻了。”李妩眉眼间一片疏淡之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能逃到哪去?你能不顾楚国公府上百口人的死活?就算你能,我却不能拿我全家性命开玩笑。彦之,从我嫁给你时,你就该知道,我并非良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何必为着我这样的人,再浪费感情,甚至去冒那样的险?”

稍顿,她又换做一副轻松笑颜:“且我方才那话,不过是逗你的。他是皇帝,何须强迫?我本就与他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当年嫁你情非得已,如今他回来了,我自然想攀这根天底下最高的高枝……”

楚明诚看着她雪腮旁的娇丽笑容,心如刀绞,眼中那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微光摇曳两下,最后也彻底黯淡。

他早该知道,今日过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阿妩。”他哑声唤她:“你嫁给我之后,心里也一直想着他么?”

李妩眸光微闪,莞尔轻笑:“是,无一刻不想他。”

楚明诚眼中有泪水颤抖,不甘心地望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寻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然而,她冷静得没有半点破绽。

“阿妩,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喉头发哑,有泪水沾湿面颊。

微风划过池塘,花园对面的长廊之上,李太傅恭敬引着登门拜访的皇帝往书房去。

却见皇帝脚步停住,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

李太傅也顺着看去,便见绿荫渐浓、假山掩映后,自家小女儿正给楚明诚递着帕子,眉眼柔和,似是在安慰。

他们俩怎么在这?

李太傅眼皮一跳,虽说方才回府,管家已禀报楚世子登门,但不是说婆子将人领到玉照堂了么?这下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小夫妻旧情未了,自家人瞧见倒没什么,可今日——

李太傅窘迫地看向皇帝:“陛下,楚世子大抵寻小女有些事商谈,不必管他们。您这边请吧。”

皇帝面无表情凝视着那繁花盛柳处,那一袭玉色裙衫的女子恬静淡雅,隔着这样的距离,他都能想象出她对那草包说话时的温声细语。

这才三日而已,她竟又与楚明诚纠缠不清。

“陛下。”李太傅连唤了两声:“陛下,您……您今日登门,不是说与老臣有事商议?”

皇帝眼波微动,方才还紧绷的面部线条松泛些许,看向李太傅道:“的确是一件要事。”

稍顿,他掀起眼皮又看了眼对面,只见李妩与楚明诚皆已起身,沿着青石板小径离开了。

长指微微拢紧,他敛下眸光,与太傅继续往书房走,行了两步,漫不经心问着:“阿妩不是已与楚明诚和离,怎的楚明诚还来府上?”

不等李太傅答,他自顾自道:“可是他对阿妩纠缠不休?若是这般,老师尽管与朕说,朕敲打他一番,谅他再不敢。”

李太傅一听,忙不迭拱手:“此乃老臣家务事,不敢惊扰陛下。”

“老师这话生分了。”皇帝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若是遇上难处,朕岂可袖手旁观。”

李太傅面色讪讪:“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彦之与小女的事,他们俩自个儿会处理好。”

似是怕皇帝误会楚明诚,李太傅边走边叹:“其实彦之这个女婿,温良恭俭,纯良谦逊,家中还是满意的。阿妩呢,虽说执意和离,但老臣看得出来,她心下也有不忍。方才看他们那副模样,许是两厢冷静下来,又念起夫妻之情了。依老臣看,若是他俩能重修旧好,也不失一桩美事……”

李太傅心下感慨着小女儿姻缘波折,全然没注意到身侧皇帝暗下的眸光。

说话间,俩人行至书房,奴仆奉上茶点。

李太傅看向上座龙章凤姿的帝王:“不知陛下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袅袅茶雾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三分,皇帝缓缓搁下茶盏,薄唇噙着温润浅笑:“老师莫怪,今日朕来,也是为了阿妩。”

李妩送走楚明诚后,径直回了玉照堂。

想到楚明诚那句“你太让我失望”,以及他那个心碎悲伤的眼神,李妩心口有苦涩开始泛滥。

何止他失望?她自己都对自己失望,如何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楚明诚知道她与裴青玄重新搅合在一起,这回应当彻底死心了。

皇帝碰过的女人,便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碰。

今日应付这一遭,李妩已觉心力交瘁,眼见天色暗下,她也没什么胃口,便吩咐音书去前院传话,今夜不去前厅用饭。

喝了小半碗燕窝,便脱钗换衣,洗漱一番,上床睡觉。

遇到什么烦心事,睡一觉就好了。

她这般想着,安静阖着眼睛,酝酿睡意。

与此同时,前厅内。

看着饭桌空着的两个位置,崔氏讶异:“阿妩不来用膳倒情有可原,如何父亲今夜也不用饭?”

她扭头看向丈夫:“夫君,你去请一请父亲吧,这夜里不吃点东西,肠胃可受不住。”

李砚书是知晓皇帝今日便服来到府中的事,想来应当与父亲说了什么,才叫父亲不愿用饭。

沉吟片刻,他吩咐奴仆:“每样菜装一些,我送过去。”

崔氏忙帮着张罗,让李砚书坐下用饭。

待到饭菜装好在食盒,李砚书也吃了七分饱,提着食盒,让崔氏带着俩孩子慢慢吃,又板脸提醒李成远:“你快些吃,吃完抓紧回去看书。”

李成远摸了下鼻子:“知道了,兄长快去送饭吧,别把咱爹饿晕过去了。”

李砚书蹙眉看他一眼,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待行至书房,管家在门口抓耳挠腮,再看书房里,灰蒙蒙一片,竟连灯烛都未点。

李砚书眉心微蹙,走上前:“父亲在里面?”

管家如看到救命稻草般,忙迎上去:“大郎君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自打那位贵客走后,老爷就在里头闷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李砚书快步走到门边,抬手敲了三下门:“父亲,是我。”

屋内静了好半晌,才传来李太傅透着浓郁疲累的嗓音:“进来。”

李砚书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昏暗,他取下蹀躞带上的火引,点燃屋内烛台,这才看清屋内状况。

对座案几上还搁着下午的茶盏点心,昏黄烛光里,李太傅双目无神地坐在圈椅里,一向笔直的脊背佝偻着,好似苍老了许多。

李砚书心下一紧,上次见到父亲这副样子,还是太子被废时。

“父亲。”他唤了声,疾步上前:“出什么事了?”

李太傅缓缓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稳重的长子,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在烛光下闪动两下,花白胡须也轻颤着:“文琢。”

“儿子在。”

李砚书蹲在李太傅身前,紧蹙浓眉满是担忧:“可是陛下与您说了什么?”

提到陛下,李太傅目光陡然变得复杂,连带着胡须也抖得更厉害:“他与我说……”

似是难以启齿,李太傅呼吸都变得急促,深深缓了好几口气,才抓着李砚书的手道:“他说,他仍旧心仪你妹妹,想让你妹妹入宫选秀。”

李砚书面色也变了,惊愕道:“这…这怎么行?”

“是啊,这怎么行!”李太傅咬牙:“我与他说,阿妩已是嫁过的妇人,他说已经和离,他并不介意。我又说,虽是和离,但和离不足半月,若是转身就入宫,这叫世人该如何看我们李家,又将楚国公府的颜面置于何地?他说,会赐阿妩高位,也会给楚世子加官进爵,另赏一门好婚事……他还说,阿妩心里也有他,入宫这几日,俩人互诉衷肠,认清彼此心意,望我能成全。”

李太傅越说越觉得眼前发黑,一个是他珍爱的小女儿,一个是他最得意的学生,现在这叫什么事啊!

李砚书也听得瞠目结舌,再联想先前种种,妹妹突然要闹和离,和离当日皇帝突然登门,还有皇帝突然要妹妹入宫抄经……

现下再想,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父亲,那现下该如何办?”李砚书眉头紧拧:“难道真叫妹妹入宫?这…这怎么行!妹妹此番和离,外头已有不少难听的议论。若是才将和离就入宫侍君,外人要如何想?非但妹妹会遭受非议,就连咱们李家、楚国公府乃至陛下,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李妩进宫,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早知他存了这个心思,先前我就该让彦之与阿妩躲得远远的。”李太傅恨恨捶桌,又气又怒:“我知他是重情之人,可身为一国之君,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真是白教他这些年!”

那种对学生不争气的惋惜、以及作为臣工对君主糊涂行径的愤懑,愈发叫李太傅愁肠百结,难以释怀。

李砚书沉默着,也只此事棘手。

皇帝都亲自登门提了此事,足见他的决心。

父子俩两厢无言,昏暗烛光里又陷入一片压抑沉静。

良久,李太傅语气沉重叹了声:“明日,问过你妹妹再说吧。”

明月高照,清风徐徐,正是万籁俱寂时。

玉照堂内,李妩裹着被子睡得正沉,忽觉身上被子被掀开似的,有微微凉意袭上脖颈露在外头的肌肤,叫她不禁缩了缩身子,又伸手去摸,想寻回被子。

掌心却触到坚硬之物,不等她反应,一条长臂就牢牢地横在她身前,而后一具高大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

那拥抱的力道与不容忽视的热息,叫李妩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想叫,一只手掌却预判似的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

那道熟悉又犹如噩梦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李妩头皮都炸开般,脑中短暂空白过后,强烈恼恨随之上涌,她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手掌。

混蛋,这个混蛋!他如何就阴魂不散!

只是没咬几口,身后的男人猛然按住她的肩膀,下一刻,翻身压到她身上。

他居高临下,两根长指强势地插入她嘴里,掰开她的牙,昏暗罗帐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那语气低沉,带着压抑的薄怒:“小混账,朕迟早把你的牙全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