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要很久之后,他们才会发现,原来爱情的萌芽是从他们真正欣赏彼此身上的那些闪光点开始的。真正美好的爱情一向都不费劲,人常说事在人为,爱情却并不是,它更多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吸引和共鸣。
洪星星在多年以后才想明白,在爱情来临之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做好我们自己,然后等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那个人靠近自己。
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找到那个闪亮的人之前,首先要找到闪亮的自己。
微弱的灯光自窗对面的高楼处投射进来,照得整个房间昏昏暗暗的。银光闪闪的麋鹿角伸向两边,头顶上方是同样亮荧荧的银色时钟。幽静的夜里,只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在**熟睡的魏岚突然惊恐地大叫,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在那个可怕的梦里,同学、室友、邻家小孩儿的脸齐齐挤在他面前,他们凶神恶煞地说着:
“真把我当朋友了?傻,爷跟钱才是朋友。”
“装啥大尾巴狼,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个有钱的老爸。”
“呵呵,别谈感情,多伤钱。你爸给了那么多钱,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蠢驴,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别逗了,没你爸的钱你就是堆狗屎。”
…………
他拼命地想躲开这一切,双手在空中使劲地挥舞着,魏宝丰却猛地出现在他面前,魏宝丰的声音,即便是在梦里,依然那么惹人讨厌。
“我看洪星星那姑娘挺好的,好好待人家,多跟她处处。”
呵呵,洪星星,果然!
无法缓解的窒息感将他死死裹住。模糊的视线中,他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那道身影周身蒙着耀眼的金色光圈。砰的一声,梦魇被不知哪里袭来的子弹击碎。
在几个枕头的包围中,魏岚忽地坐起,汗水淋淋,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颗弹壳。一颗是金色的,这是在非洲被恩人救时,他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捡来的。他将它珍藏至今。另一颗是他前日刚收到的那颗带血的弹壳。
那血早已凝固,之前醒目的鲜红色已经变成了暗紫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许那压根儿就不是人血,是猪血、狗血,甚至是番茄酱……谁知道呢,但该起到的震慑作用一点儿也没少。他更想找到捡来的那颗子弹的主人。
她到底在哪里?她可知道她是他无数个可怕的梦魇里,带他回到现实世界的唯一力量—那温暖、踏实、美好的力量。
他再没睡着,干脆打开电脑,处理几个文件,上午的视频会议定在了早上八点,时间刚刚好。
“迄今为止广交会上最大的出口中成药订单来自东南亚。所以我们对亚洲市场相当看好……从全国范围内的药企出口情况来看,从去年年底开始,来自欧洲和南美洲的采购商就纷纷减少了订单,相对而言,东南亚的客源十分稳定,订单总数略有上涨。”视频里,市场部经理拿着一沓材料,信心十足地汇报着工作。
穿着白色衬衫的女生接着说道:“如今首届世界制药原料展将在东南亚举办,咱们是不是也该申请一个展位,进一步开拓一下市场呢?”
魏岚眉头紧皱,对市场部经理说道:“以后不要让我听到‘略’字,我需要的是具体参数。”他又对那个女生说道,“展位当然要申请,东盟市场有六亿人,值得好好开拓。”
市场部经理尴尬地点点头:“是是是,我回去后一定……”
市场部经理话音未落,营销部经理已经急急催问:“公司的QW1项目什么时候结束保密期?听周总监说,最晚一年就能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咱们是不是可以跟大客户提前透露一下消息了?”
“快了,少安毋躁。”
…………
结束电话会议,魏岚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一架飞机正迅速地从湛蓝的空中飞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淡淡白烟。他默默地盯着窗外的天空,直到飞机消失。
人生在世,总要留些东西给后人的。
就像飞机尾后的白烟,或长或短,或浓或淡。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那,老魏呢?他……也这么想吗?
听说康叔每天守在特护病房里,严阵以待,吩咐门卫绝不许任何人打扰老魏休息。
有意思。
魏岚的办公室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豪华工位,还用隔板圈出了个半封闭的独立空间,配备了崭新的台式电脑、平板电脑、耳机三件套。孙秘书正站在桌前,笑脸相迎。
“这是……?”刚上班的洪星星着实有点儿蒙。
“全是你的,洪特助。”孙秘书把一块刻着“特别助理洪星星”
的名牌放在桌上。
“我才入职,就成了标杆,哈哈,这一行的标杆有些低呢。”她有点儿不自在。
“你可说错了,咱们小魏总只要最好的,从来不将就。”
“真的假的?”她刚想反驳,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工作桌前正贴着一张魏岚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眼神犀利、神色冷峻。
“这是……”
“哦,这是魏总特别嘱咐的,作为他的私人助理,你必须时刻接受他的审视。”
“这也太变……”洪星星的“态”字还没说出口,目光撞到孙秘书期待的表情,只好改口道,“变……变……便于我们时刻领会魏总的精神。”
孙秘书很高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喜欢个鬼!这么一个自恋狂、控制怪、神经病……当领导,谁高兴得起来?
她正嘟囔,魏岚进了办公室,大家纷纷起身行礼。孙秘书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紧跟在魏岚身后走了。
洪星星坐在工位上一抬头,就看到了桌前魏岚的照片,那犀利的眼神盯得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看书,他盯着她;她拿手机,他盯着她;她喝水,他盯着她;她从包里拿出卫生巾,他仍然盯着她……真是忍无可忍。
她在包里翻了翻,找到根碳素笔,给魏岚画上浓浓的眉毛和络腮胡子,终于解气了。
嗯,顺眼多了。
魏岚独自站在办公室里,看到外面的洪星星正抓着手机发信息。
他想,她肯定是在给魏宝丰报告消息:“报告董事长,我已经成功打入魏岚身边并获得赏识!”
他回到座椅里,十指交握托着下巴,并未留意到旁边有人递了杯咖啡过来,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接过来喝了一口。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扭头便迎上了洪星星那张带着谄媚神色的脸。
他一下子呛住了,咳嗽不止。
“魏总,你、你没事吧?”她手忙脚乱,想要拍他的肩膀,又犹豫着,最终缩回了手。
“下次进来能不能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非常狼狈。
“我敲了。您在里面不回应,我怕您又出现什么问题。”
“我能出什么问题?找我有事?”
“我已经背下了您的所有习惯!”她立刻变得朝气满满,“请魏总考核。”
他瞥了她一眼,拿起一份文件:“我像是有时间浪费的人吗?”
“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随时叫我。”
“回来!”
她满怀希望地蹦回来,中气十足地喊道:“是!”
他被她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无奈地对她招招手。
“您吩咐!”
“刚上班是不是很兴奋?”画风突变,他变得出奇温柔。
她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那就好好地享受你的工位,没事不要进来吵我。”
“我就待在工位上,”她不是很明白魏岚的意思,“不用干别的吗?”
“对,好好坐着,爱干点儿什么就干点儿什么。”
“那不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咦?好像这么说也不对。不过我拿钱了就得做事,光休息怎么行?”
他被她逗笑了,站起身,非常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现在是董事长特助,不是特种兵了,不用那么紧张,乖!”
洪星星:“……”
这!
她护住自己的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魏岚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周亦霖那小子说得对:适当释放魅力……任你予求予取。他换上无限宠爱的语气:“出去吧!”
洪星星觉得自己是踩着云朵走出办公室的,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五分钟都没有搞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她疯了,出现了幻觉,还是魏岚的身体被哪个博爱的灵魂占据了?
这要是跟孙秘书他们说起,他们肯定以为她神经病,犯了花痴,得失心疯了吧?
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难道是他被她打怕了,或者说被她的魄力彻底折服,开始采取怀柔政策了?
…………
从来不懂办公室斗争的她第一次觉得头疼。思来想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管他什么政策,少说话、多做事,肯定不会错。
凌听拎着爱心餐盒和草莓派走进大堂,见通道有门禁,正跟前台的工作人员咨询。孙秘书隐约听到他问洪星星,一时好奇,便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看看他手里的草莓派,又看看爱心餐盒:“你是她男朋友?”
凌听脸一红,连忙摇头。
“你要是老实说,姐姐我就帮你把饭带上去。”她逗他。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有点儿生气:“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我猜你都不一定认识洪特助。草莓派只要交给你,就分分钟进了你的肚子!”
他警惕地抱好盒饭和草莓派。
“真是可笑!”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小姐会为了区区甜品做那种事吗?”
他哪里是嘴上饶人的人?他讽刺道:“我是小人,你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君子?!说不定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呢?”
她气得跳脚:“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骂我是小人,索性承认自己也是小人?”
“看不惯?嘻嘻,好巧,我也看不惯你。”他干脆打开草莓派的盒子晃了晃,“哎呀,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必须亲手交到她手上,绝不能让他人染指!”
说罢,他拨通了洪星星的电话。
“星星姐,我给你带了午饭,就在你们公司楼下呢,下来拿一下吧。”
她正手忙脚乱:“抱歉凌听,我正帮同事赶报表呢,现在没法下去,要不你放前台?”
“星星,我帮你带上去!”孙秘书欢快地凑过去对着电话喊道。
“美西?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凌听惊讶地看着孙秘书。
“我说了我们是密、友、关、系。”
她得意地伸出手来,他只得不情不愿地把盒饭和草莓派的袋子交到她手上。
待上了楼,听孙秘书吐槽完两人的交锋,洪星星大笑,边拆包装袋边说:“臭小子还挺有心,知道孝敬我了。”
“他是你什么人呀?”孙秘书在她身边坐下,八卦地问。
“你说凌听呀,我弟。”
“聆听?真文艺。长得蛮好看的。”
“凌厉的凌。好看吗?不过小时候确实有不少小女生追他,情书一摞摞地收。”
她打开饭盒,里面的蛋包饭加鸡腿做得很是精致。
“哇!卖相不错。这是他做的吗?”孙秘书舔着嘴唇问。
“是,他做菜特好吃,大厨水准,只可惜我吃过了。”
孙秘书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声,洪星星见状,直接把吃的都推到她面前。
她本来还想推辞一番,但想到凌听那副嘚瑟样儿,索性不客气了:“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董事长办公室,魏岚脸色阴沉地翻着一份人事名单。人事部经理坐在魏岚对面,汗如雨下。
“你很紧张?”
“魏总乃人中龙凤,气场、威仪都是这个。”他讨好地竖起了大拇指,“我太崇拜您了,所以有点儿紧张。”
“擦擦。”魏岚把纸巾推给他。
人事部经理扯出几张纸巾:“谢谢,谢谢!”
“放松点儿,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说。”
“王经理,你贵姓?”魏岚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魏总,您这是……”
魏岚收起笑容,语气平淡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魏总,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王经理,你贵姓?”魏岚这次的语气是冷的。
“我,我,”他不知道魏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自然是……姓王。”
“哦,姓王,原来你不姓高呀。”魏岚说着,就把一份人事资料甩到了他的脸上。
他战战兢兢地把掉在地上的资料捡起来,翻开人事名单,看到上面附在人名后的一溜儿备注“高某宗亲”“高某姻亲”“高某同学”“高某同乡”……他想解释,嘴唇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人事部经理做得挺好嘛,润世集团两年内招收员工六十人,其中二十九人都和公司的副总高松有关联,照这样发展,”魏岚向前一步,“我看咱们润世集团不如改成‘高氏集团’算了!”
“魏……总,魏总我没背叛公司,这些人确实符合招收标准,我就,我就没驳高总的面子,但我真的对润世忠心耿耿,也从没给高总提供过任何消息,您新招的助理,高总打听了好几遍我都没说……”
“王经理,你工龄十年了,不懂什么叫本分吗?”
…………
大家看着人事部的王经理失魂落魄地从魏岚的办公室走出来,集体震惊。
蔡蔡更是慌慌张张地给高松发微信:“报告高总,人事部的王经理被开除了。”发完,他赶紧删掉了对话框,生怕下一个离开的就是自己。
洪星星也有些提心吊胆。今天的魏岚着实奇怪,脾气阴晴不定,上午还摸着她的头发叫她乖,不用紧张,这会儿就把人事部经理开除了。凌听收到她的吐槽微信后醋意大发:“姐姐的头发我都没摸过。男人不会随便摸女人的头发,你们老板要么想利用你,要么是个变态。”
她满脑都是魏岚“摸头杀”的画面:“利用我?我也没什么可利用的呀。”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部队的警犬大宝,她也是这样摸它的,猛然一惊:“难道他把我当成了想训就训、想摸就摸的狗子?”
无耻!
她一堂堂退伍特种兵,为了钱,居然沦落到……她越想越悲愤,孙秘书见她这样,正要说话,魏岚打着电话从办公室出来,冲二人点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孙秘书急忙嘱咐道:“跟上去,魏总好像要去实验室,上次老魏总就是在那里出的事。”
洪星星一路偷偷跟着魏岚走过走廊,没想到他警惕性还挺高,时不时警觉地回头,幸亏她机敏地躲开了。她一路躲躲藏藏,终于跟到了实验室门口。只见他在门禁上刷了一下指纹,伴随着指纹机传来的“最高权限,开启”的声音,门禁自动打开,魏岚进入。
洪星星在门口探了探头,看门口的牌子“开发实验室”,又仰头查看四周的摄像头,鄙夷地咧了咧嘴。QW1号称高级机密,结果安的摄像头有好几处死角。这里要是发生点儿什么事,能拍到才怪。
周亦霖在背后不远处看着神秘兮兮的洪星星自言自语,刚想来个偷袭,却被她几招利索的动作拿下。她的左手直接卡住周亦霖的脖子把他推到墙上,右手顺势夺下他手里的手电筒。
“饶命!”他大叫。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她按开手电筒,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周亦霖的眼睛上。
他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你给我老实点儿!”她举起手电筒作势要砸,忽然注意到他的胸牌“润世集团研发部项目总监周亦霖”,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大水冲了龙王庙。喀喀,那啥,我是董事长魏岚的特别助理洪星星,这是我的胸牌。”她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牌。
周亦霖脸色怪异地上下打量她:头发不过耳、皮肤黑、平胸、肌肉发达,行为又如此粗暴—他说:“哦哦哦,原来你是他的理想型。”
“什么理想型?”她一头雾水。
“就……我们魏总对女性有种特别的审美,”他在洪星星周身上下比画了半天,“你就……哎,不错不错,完全符合标准嘛……”
说着,他忽然伸手碰向她的头发,她下意识地横臂压住他的脖子。
“哎哎!疼疼疼!你误会了,我是看你……”他从她的头发上摘下一个脏东西,“喏,这里是无尘实验室!”
她一阵尴尬:“抱歉,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实验室内,魏岚、周亦霖和洪星星大眼瞪小眼。
“我让你过来,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周亦霖龇牙咧嘴地揉着脖子上的伤,根本无暇顾及魏岚的问题。
“孙秘书让我跟着您。”她给出解释。
“脖子是……?”魏岚终于留意到了周亦霖的脖子。
不问这句话还好,一问周亦霖就气不打一处来,反问道:“你那么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回事?”
魏岚秒懂,难兄难弟,要不是洪星星在这里,他恨不得扑到周亦霖的怀里,终于有人懂他的感受了吗?
周亦霖给了他一个秒懂的眼神,又吐槽道:“有的女人是容易受伤的女人,而你洪大小姐,则是容易让别人受伤的女人。”
她不安地搓着手:“客气客气,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魏岚说:“……洪星星,你回去吧,这儿不适合你。”
她不为所动:“贴身保护您是我的职责。”
周亦霖见状,眯起小眼睛,起身凑到魏岚耳边,指着自己的脖子,小声劝着:“让她回去干吗,留下!她是特种兵侦察连出身,你看这身手敏捷的,查案肯定也比咱们两个书生强,你都出工资雇她了,不用白不用。”
不等魏岚回应,他已经自来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洪……洪少尉!少尉是吧,不瞒你说……”
洪星星打断他:“我已经退伍了,叫我‘洪星星’就好。”
“好,洪星星。是这样,”周亦霖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就在前几天,咱们公司实验室的一台仪器炸了,但不是意外,是人为。
老魏总因这事重伤昏迷住院,至今还躺着。而润世集团投资最大、最重要的一个抗癌新药,代号QW1,现在处于严格保密阶段。但就在爆炸一事的当天,监控拍到有外人偷偷潜入实验室偷走了一个生物模型。”
他带着洪星星往实验室深处走去,魏岚没有阻拦,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身后,慢吞吞地说道:“同一时间,我还收到了一封恐吓邮件,里面装着一颗带血的子弹。”
“这三起事件,背后的势力是同一个吗?”她问。
魏岚和周亦霖对视一眼:“不知道。”
“重要数据有危险吗?”
“没有。润世集团的重要数据都储存在云端,加密程序由我亲自制作。对方只偷走了一个生物模型。”
“生物模型?那是什么?很重要吗?”
魏岚和周亦霖带着她走向几层叠放的实验用塑料盒,里面有二十多只小白鼠,发出吱吱的叫声。
“这就是你们说的生物模型?”她吞了吞口水。
魏岚斜眼看看她,没吱声。
“你是不是害怕……老鼠?”周亦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怕,我在野外训练的时候还吃过呢!魏总你看,这只长得真漂亮!”
她说着,已经把它举到了魏岚面前,他吓得连退好几步,被迫拽住周亦霖的胳膊来稳定自己。
“洪星星,你把它放下!”周亦霖急得手脚并用,两手挡在前面,抬起一条腿跟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却提着老鼠的尾巴,在空中把老鼠**来**去。老鼠**的方向正好冲向魏岚和周亦霖,吓得两人左右躲闪,魂飞魄散。
“放下!洪星星,你别激动,把它放下。”
“啧啧,你们俩大老爷们儿,居然害怕老鼠。”她笑个不停,“你们要是在我们部队,早就……”
周亦霖大叫:“住手,你给我住手!听见没有!”
“你这样劝她没用,”魏岚打断他,“洪星星,你手里那只老鼠值五万美金。”
“五万美金?”洪星星不笑了,手一僵,立刻小心翼翼地拎紧老鼠的尾巴。
周亦霖松了一口气。
“它不是普通的老鼠!你拿的那只叫K107,旁边的笼子里的是K108,都是进口的新一代单抗药物实验用鼠,每只身价五万美金。”
她惊呆了。
“它们每掉一根毛,都从你的工资里扣。”魏岚见这招有用,打蛇随棍上,继续吓唬她。
她干笑两声,终于虔诚地把老鼠放回了盒子里。
周亦霖冲魏岚悄悄竖起大拇指。
魏岚不敢对她动手,怒火又没地方发,此刻照着周亦霖的头就是一记栗暴。
“又不是我……”周亦霖觉得十分委屈。
魏岚说:“闭嘴。”
周亦霖哭丧着脸,夹在魏岚和洪星星之间。
三人来到爆炸的实验仪器处,爆炸波及范围并不大,仪器已经损毁,地上全是白色粉尘。洪星星捻了点儿地上的粉末,在鼻子前闻闻。
“氢氧化铝粉末,是最常用的原料药,库房里有大批存货。”魏岚道。
她在地上的白色粉尘中捡出半块锂电池,又抬头看了眼加热仪器,缓缓说道:“偷窃者伪装成实验人员混入实验室,把利用指纹倒模技术倒出的指纹膜贴在指尖上,骗过了门禁。潜入模型室偷盗实验模型,眼看就可以安全逃走,但这时老魏总来到实验室视察,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躲进旁边的柜子。”
魏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推理道:“以老头子的习惯,门外至少还守着三个保镖。所以,嫌疑人打算制造混乱,好借机逃走。他从储存间拎了一小袋氢氧化铝粉末放入手边可以加热的实验仪器,又掏出口袋里的强光手电筒,将电池卸出来放入实验仪器,扭动加热按钮,然后再次躲入柜子。”
“实验仪器静悄悄地运转着,老魏总好奇里面是什么,于是走了过去。锂电池受热,内部发生热分解反应释放出大量气体,实验仪器突然爆炸,扬起大量粉尘,偷窃者借机逃走。”洪星星说道。
“所以,爆炸的时候,魏叔恰巧站在这台实验仪器附近!”周亦霖分析道。
…………
周亦霖仿佛见到了史密斯夫妇。
三人来到监控室,一起看监控视频,视频里,刚好放到爆炸发生的瞬间。看到魏宝丰受伤的整个过程,魏岚脸色阴沉,放在椅背上的手攥成拳头,青筋直冒。
洪星星低语:“我们会找出幕后黑手的!”她示意周亦霖把监控回放到最初。一个穿着白大衣实验服、戴着无菌帽和口罩的男人站在玻璃大门门口,看不清脸。
“邻近的监控都在爆炸中损坏了,关于犯人的影像记录只剩下这一帧。再放大就糊了。”周亦霖把定格画面放大到最大程度。
“三角眼,轻微驼背,眼角基本没有皱纹,三十岁左右,有颈椎病。头顶高度比门牌上端稍高……”她的语速很快,魏岚听得一阵失神。
“所以……”魏岚顿了顿,“门牌悬挂的中轴离地高度是一米六,门牌高十二厘米,所以他的身高在一米六六到一米七零之间。”
她给出新的线索:“体形偏瘦,体重在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二十斤之间。”
“这么说,嫌疑人范围一下子缩小了不少,只要是医药行业的人,早晚能找出来。”
“看他的耳纹。”她单独放大图像里人脸的耳朵。
周亦霖和魏岚异口同声地道:“耳纹?”
“对,就是耳骨的凹凸和形态,每个人的耳纹都不一样,类似于指纹,但更外化,更明显,凭这个就能辨认出谁是嫌疑人。”
“这耳纹也看不出什么不一样呀。”周亦霖的鼻子几乎要贴到电脑上了。
魏岚扭头看她,眼底浮现出一丝欣赏。
“魏岚,这人是冲着生物模型来的,又跟魏叔认识,肯定是同行呀!两周后的行业酒会让洪星星跟你去吧,说不定能把他揪出来。”
“好哇,带我去!”她分外兴奋。
魏岚看着周亦霖和洪星星理所当然的样子,眯了眯眼:“我是老板,带谁去酒会我说了才算。”
“那你带不带她?”周亦霖呆呆地问。
“不带。”
魏岚把注意力又放到电脑上,眼睛紧盯着放大的耳朵部位,眼眸深深。
周亦霖把魏岚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多好的大兄弟……大妹子,你为啥不带人家?”
魏岚反问道:“你是说,让我把老头子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带去酒会?”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周亦霖感叹,“你爸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妙人?”
“她越妙,我就越不妙。”魏岚眼神复杂地看着洪星星的背影。
“不过这姑娘真不错,不像你说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家的脑子挺好使的。”
魏岚把头扭回来,紧紧地盯着周亦霖:“你是觉得自己脖子上挂的彩不够多吗?”
周亦霖嘿嘿干笑,干脆走到洪星星身边,跟她一起看小白鼠:“这次去不了还有下次,你别难过。”
“难过?别逗了。你以为我想去?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潜入过一次酒会,莺歌燕舞,好不别扭。要不是工作,他求我我都不去。”她沉迷地玩弄着小白鼠。
“哎,你别玩它们了,这些可跟你吃的野外老鼠不一样。这里的每一只实验鼠,都为新药的研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你要尊重它们。”周亦霖阻止她玩白鼠的手。
“制药界的烈士?”
“可以这么说。公司的宣传册你看了吧,润世制药的理念是质优、价廉,以便让人人买得起。”
她点头,这个自然是看过的。
“国内一些规模稍小的公司,比如嘉乐制药,日常药的利润比我们高一倍左右。而他们引进的第二代抗癌药,售价基本是我们预定价的两到三倍。”
“我听说了,他们引进的抗癌药执行国际联盟统一售价,国内的患者只能从他们手里高价购入药品。我知道的,现在普通家庭的人患上癌症,要卖车卖房甚至砸锅卖铁来买药续命。一旦谁家里有人得癌症,基本就得倾家**产。”
周亦霖将声音压低:“咱们集团从国外高价引入QW1项目,开始涉足这个领域,为的就是做出普通人也负担得起的新型药物。这个项目就是魏岚一手主导发起的,整个项目的前期开发,他都是研发总监。”
她惊讶地看着远处正在写写画画的魏岚,显然这一点出乎她的意料。
“他?”
“对,我们润世如果真的成功开发出QW1,不知道要砸多少公司的饭碗。现在我们已经丢了一只实验鼠,这意味着我们在研究新一代抗癌药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我懂了。也就是说,魏总挡了别人的财路,所以随时可能有危险?”
周亦霖看向魏岚,眼中有敬意,也有担忧。
“咱这魏总,别看平时那个德行,他现在做的事,还真有点儿孤胆英雄的意思。”
远处的魏岚还在专注地写写画画,完全沉浸在他的小世界。
洪星星目光深邃地望着魏岚。
他感觉到背后目光的压力,转头,正遇上她充满正气的眼神。
呵呵,又在琢磨我?他狐疑地白了她一眼,洪星星看着他那熟悉的白眼,也回报了他一个白眼。两人同时哼了一声,先后扭过头去。
三人从实验室出来时,夜已深,月朗星稀。周亦霖笑嘻嘻地提前走了,说要去酒吧见朋友。只剩下洪星星和魏岚时,她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魏总。”
魏岚不明所以:“什么?”
“我听周总监说你在搞那个QW1抗癌药,这是好事,你好好干!”
“你这是在跟下属训话吗?”魏岚没好气地问。
“不,我的意思是,你干就是了。要是有人看你身单力薄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们。”
他有些感动,却仍然保持着表面的骄傲:“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弱?”
洪星星认真点头:“是,甚至要更弱一点儿。”
感动迅速消散,他转身想走,她却拉住他的胳膊,仰着头。
“你看,这里,这里,”她的手指了头顶上方几处位置,“这几处监控,位置都有问题,如果我站在这里,监控完全拍不到我。我在来时查看了好几条走廊的监控,安装都有问题。”
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欣赏的神色。
“我建议联系安保公司的代表,重新布置监控线路。”她转过头来,看到嘴角带笑的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魏总,干吗这样看我?”
他那完全是一副欣赏自家狗子会握爪的表情。
只听他微笑着说道:“雇你还算有点儿用。”
“嘁。”
…………
或许要很久之后,他们才会发现,原来爱情的萌芽是从他们真正欣赏彼此身上的那些闪光点开始的。真正美好的爱情一向都不费劲,人常说事在人为,爱情却并不是,它更多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吸引和共鸣。洪星星在多年以后才想明白,在爱情来临之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做好我们自己,然后等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那个人靠近。
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找到那个闪亮的人之前,首先要找到闪亮的自己。
高尔夫球场,安石睿潇洒地挥杆,球进了。他悠闲地踱步到太阳伞下喝矿泉水。马三纲拿着一沓首页印有“嘉乐制药·内部机密”的生物实验报告走了过来。
“安总,正如您所料,这是携带人源抗体基因的实验鼠。”
“嗯。”
“报告上说,它已经产生了腹腔积液,是一只肝癌原位移植瘤模型。”
安石睿眉头一皱:“这么说,润世集团在开发的新一代抗癌药,已经进入了动物实验阶段?”
马三纲点点头,安石睿面色越来越沉。
“魏宝丰呀魏宝丰,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想压我一头。”
“以现在的阶段,到药品进入人体临床,少说也得一年吧。”马三纲试图宽慰他。
安石睿使劲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到变形,说道:“那也得魏家小崽子领导的润世,能先活过这一年!”
洪星星带着保全部部长和安保公司的代表排查了整栋楼的监控摄像头安装位置。双方气氛融洽,尤其当她指点着各处安装位置的时候,安保公司的代表都心悦诚服地点头。
待她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大家已经下班离开,魏岚的办公室也没人。蔡蔡从外面慢吞吞地走进来。
“蔡蔡,你看见魏总了吗?”
“魏总应该走了吧。下午听他跟孙秘书说,好像要去医院看望老魏总。”
“哦,这样呀。”
洪星星本来想找魏岚汇报下今天的进展,看来只能等明天了。她匆匆拿起包准备回家,走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董事长办公室,里边一片漆黑,她莫名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她中午来董事长办公室跟魏岚汇报时,他衣帽架上明明挂着运动短外套和一顶棒球帽,而现在,衣帽架上的运动短外套和棒球帽都不见了,只留下了长大衣。
习惯笔记上没写他有晚上运动的习惯。他现在生活作息反常,着实奇怪。
他挡了别人的财路,所以随时可能有危险。而且,之前他还收到了一封恐吓邮件,里面装着一颗带血的子弹。
想到这里,她转身向外跑去。
公司大楼外,魏岚的座驾正疾驰而去。她只得从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向着他的方向猛追。好不容易他的车被红灯拦住,车子缓缓停下。她在后面拼命地朝他招手,车内的人却毫无反应。隔着黑黑的遮光板,她当然看不到,车内的他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康叔,我看了事故那天的录像,想去看看老爷子。”
“这两天来探访的人太多,老爷有点儿累,已经谢绝探访了。”
“我看看就走,不跟他说话。”
“回家休息吧。”
“他……不想见我?”
“别多想。”
“康叔,您看着我长大,您说句公道话,我跟老头子僵着,谁的问题更多一些?”
魏岚终于忍不住了,问了这个问题。
电话那端的康叔沉默了几秒后,叹了口气。
就在魏岚以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时,康叔悠悠地开了口:“你知道我跟我女儿很多年没见了,我没有一天不惦记她,有时候想想如果她能回到我身边,我大概会把能给的都给她。”
已过了下班高峰,并不堵车,魏岚这侧是红灯,而宽广的柏油路另两侧正是绿灯。一辆又一辆汽车飞快地驶过。魏岚目视前方,康叔的伤感传染给了他,他不由得鼻子一酸。
“魏岚,你们还小,不懂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司机问道:“要不要改道送您回家?”
“不,去医院。”
汽车一路疾驰,终于到了医院,魏岚却发现特护病房门口站着好几个保镖。他不以为意地继续走,却被保镖拦住。
“对不起小魏总,老爷谢绝探视。”
“也包括我?”
“是,您也不行。”
魏岚没说话,转身退出。刚出大门,他便蹑手蹑脚地溜到紧贴着墙的花坛外,老魏的那间病房,窗帘牢牢拉着,只露出一条缝隙,射出一道亮光。
107,应该是这间。遮得这么严,想看里面,好像只能爬窗户了。
他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助跑、冲刺,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一跃而起,接着……接着便狼狈地摔在了花坛里。
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着,魏岚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洪星星便是在这时找到他的。
“魏总!”
他被突然冒出来的洪星星吓了一跳,尤其她头上居然顶着一丛草叶,鬼鬼祟祟地从花坛里的一丛灌木后绕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助跑的时候就来……”
“你都看到了?”魏岚打断她。
她点点头:“我其实没想……”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够了!你说实话,老头子是不是根本就没受伤,是在装病?”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他派来的吗?今天你没跟他汇报我的行踪?”
“魏总,你这说的哪儿跟哪儿呀,我和老魏总压根儿没见过面!
他没受伤住院干吗?”
“算了,就知道你不会承认。”
“什么不会承认?”她一脸茫然。
“你给我上去!”他有气没处撒,指着病房的窗户。
“爬窗户?”
他指着窗帘上方那条缝:“对,爬上去从那条缝里看看我爸在干吗。”
“没有能踩的东西,不好上去。”
“没有就想办法!你不是特种兵吗,就不会合理利用周围的环境吗?”
“好嘞。既然您这么坚持,那您就瞧好吧。低头!站稳,蹲好了!”
她不由分说,后退一步,一个小助跑,冲到他面前,不等他作出反应,一手按着他的双肩往下一使劲,他不由得扎了个马步,接着她迅速抬起一脚在他膝盖上借力,双脚稳稳地站在了他的双肩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上了窗户,抓着窗棂,从窗帘的缝隙里往里看。
他又惊又气,却不敢动弹。直到看到她带着泥渣的运动鞋底正踩在他的西装上,才小声说道:“你敢踩我……”
“嘘!”
洪星星透过那条缝隙往里看,病房里没人,床也是空的。
“里面没人,床是空的。”
“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的被子一个褶儿都没有。”
“你再看看,人是不是躲在了柜子里?床底下有没有?”
“魏总,这间病房怎么看都没人住呢。而且您父亲有什么理由要躲起来呢?”
两人聊得正欢,有灯光闪过花坛,一辆车开着前灯开过来,照亮花坛的角落。他被光闪了眼,脚下一歪,洪星星从他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啊!”
他仰面摔倒在草丛里,她想伸手去捞他没捞着,身体失去平衡,趴摔在了他身上,嘴唇从他的颊边擦过。
月亮高挂,皎洁神圣。星星眨闪,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他先反应过来,抬起双手便想推开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按在某个柔软处,呆了几秒后,伴随着她的惊呼声,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倏地缩回手。她冷不防没撑住身体,再次跌在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