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瑰生日这天, 云楼酒店内排场极大。

温家本就地位甚高,又与郁家有婚约,愈发不容小觑。谁不知道, 郁墨淮中指上的戒指从不离手。

因此, 圈内人都以能拿到一张请柬为荣。

殊不知, 大堂内虽衣香鬓影,温雪瑰最重视的亲眷却都在里间。

“谢谢大家来给我过生日。”

温雪瑰一身华服, 举起酒杯。

“因为有大家的关心和陪伴, 我的人生才拥有这么精彩幸福的前二十二年。”

“接下来的旅程,也请大家陪我一同见证。”

言毕, 昂首将酒一饮而尽。

房内响起一片掌声。

温奶奶辈分最高,慈爱地看了孙女一阵,才开口道:“玫玫啊, 看着你从个小娃儿长成这么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奶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说着便亲自拿出礼物,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祖母绿玉镯。

“这是奶奶年轻时, 家里传下来的。如今的翡翠一年不如一年,很难有这么透的种水了。”

奶奶将盒子交给温雪瑰, 缓慢地抚了抚她的手背:“留着慢慢玩。”

温雪瑰道完谢, 下一个开口的便是温岩。

温岩神情淡定,说出的话却十分具有爆炸性。

“玫玫今年过的不是整数,我跟你妈也没准备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就给你定制了一架小飞机。”

话音落下,满座平静。

只有家境普通的田梨倒吸一口冷气。

她刚回国不久,就被温家安排的五星级酒店震惊到了, 此刻更是一阵凌乱。

温岩继续道:“飞机里有画室, 有游戏房, 知道你喜欢花,还做了个永生花的玻璃箱。”

温雪瑰一听,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连连点头。

但稍一揣摩温岩送飞机的意图,便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便听温岩意有所指地开口了。

“省得你下次偷跑出国,不太方便。”

温雪瑰:“……”

这事确实是她理亏,不得不小声道:“爸,抱歉。”

“别听你爸的。”姜宁温婉而笑,“玫玫也越来越大了,以后有自己的出行计划,跟我们这些有代沟的长辈挤在一起,确实不自在。”

言罢,看了一眼女儿身旁的郁墨淮。

温雪瑰立刻意识到姜宁在暗指些什么。

与此同时,身旁檀木气息轻动,耳畔也传来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低笑。

她立刻有点不好意思,拍掉那只想来牵自己的手,还轻轻掐了一下对方虎口。

嘴上仍十分乖巧,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

“知道了,谢谢爸妈。”

温岩姜宁说完话,桌上忽然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

温雪瑰抬起头,见郁墨淮跟温辰玦两人看了一眼对方,似是拿不准该谁先开口。

少顷,郁墨淮扯了扯唇角。

他略略侧倾过身体,白衬衫挺括、素淡,整个人清矜却耀眼。

他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淡声道:“哥先来吧。”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种种微妙神色,从众人脸上一闪即逝。

温雪瑰默了默,还是低声发问:“你刚叫他什么?”

郁墨淮不回答,只垂眼看她。

双眸间似晕着酒色,光芒薄淡清冽。

回答时温声带笑。

“这不是迟早的事?”

温辰玦后背有些发凉。

被这位阎罗这么当众一叫,感觉又骄傲又折寿。

他轻咳了一声,才拿出这几天紧急从法国找来的一套首饰。各方面虽比那顶冠冕略差一些,却也称得上是十分难得了。

“谢谢哥。”

温雪瑰开心地接过盒子,可转念想起一事,又有点遗憾地叹了声。

“可惜小璟没能过来。”

半个月前,时璟结束了电影的拍摄,可公司又为他安排了其他特训,说是今天赶不过来。

她正有点难过,忽然听见房间门轻轻一响。

众人扭头看去,正撞见身形劲瘦的少年推门而入。

少年一身黑衣,凛冽又干练,仿佛夏夜的闪电,一瞬间便将室内的日常氛围破了个干干净净。

“小璟?”

温雪瑰惊讶地睁大了眼。

时璟一身风尘仆仆,摘下口罩和墨镜,露出一双又艳又冷的桃花眼。

他这张脸长得极好,不带笑时孤清似月,轮廓锋利如暗色刀刃。

可对上温雪瑰的视线,少年眉心微动,流露出一线温情。

一直靠着椅背的黎珂,此刻坐直身体,轻轻“啧”了声。

她不追星,没想到温家弟弟已经长这么大了。

“姐,生日快乐。”

时璟将背上的东西摘下来拿在手里,朝她走近。

众人这才看清,他还带了把吉他。

不多时,服务员搬来一张高脚吧台凳,又将房间内灯光调暗。

时璟坐上去,抱起琴。

一瞬间,全房间内的焦点集于他一身。

其他一切全部显得黯淡无光,唯有少年眸间星光熠熠。

他是天生的偶像。

时璟拨了两下弦,低声开口。

“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歌。”

为了这首曲子,他连轴转地上了半个月的编曲课,总算赶上了。

他抬眸,看向温雪瑰,冷沉的唇角挑起一丝薄淡的笑意。

“姐,送给你。”

“生日快乐。”

-

一曲终了,众人仍觉余音绕梁,眼前仿佛闪动着耀眼的幻光。

长得好看、歌喉好听的人有很多,可都比不上时璟。

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舞台。

可惜时璟日程太赶,唱完歌后便离开了。

温岩百感交集地抚着短须,半晌还是对姜宁小声道:“我有点后悔了。”

“当初真不该阻止他进娱乐圈。”

温辰玦坐在一旁,分明猜到了他的口型,眸间掠过一丝笑意,却刻意要出声发问:

“爸,你刚说后悔什么?”

温岩立刻板起脸:“什么后悔,别听风就是雨的。”

温雪瑰没想到弟弟竟真的已经开始上编曲课,顺利地走上了实现音乐理想的旅程。

并且,第一首歌就献给了自己。

时璟素来寡言少语,写歌倒是温柔得要死。

她本来就感性,此刻更是一阵阵鼻酸,眼前模糊一片。

“开心也哭,伤心也哭。”

趁众人不注意,郁墨淮扯了两张纸斤,为她擦眼泪。

他温声似叹息:“玫玫怎么这么可爱。”

温雪瑰哑声抗议:“我才没哭呢。眼泪都没落下来。”

她可是拼命忍在眼眶里了。

郁墨淮小心地将那些降落未落的泪珠擦净,低声道:“真要落下来,妆不就花了。”

温雪瑰一想也是,便像只小猫似的不动了。

等被他耐心擦完,才忽然想起一事,后知后觉地扬声发问:“对了,刚刚有人录像吗?”

“什么?”温岩问。

“就时璟唱歌的时候呀。”温雪瑰急急解释,“这是他的第一支作品,应该录下来留个纪念的。”

结果这话一出,众人连拍大腿。温岩看看姜宁,温辰玦看看奶奶,都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听得太出神,就忘记了。”

田梨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谁也没想到,就在此时,桌子对面的黎珂朝左看了看,又朝右看了看,这才扬起手里的手机,轻轻摇了摇。

“我录了。”

她朝温雪瑰笑:“回头发你。”

接下来的送礼环节,田梨赠送了自己根据温雪瑰照片精心雕刻的大理石像,虽然尺寸不大,但栩栩如生,很有意义。

黎珂则讳莫如深地拍拍手,服务员立刻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副古典油画。

“尤恩·菲格的《睡美人》!”

温雪瑰识货,立刻离开椅子去看,激动地叫出声:“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小众油画家!”

在一个文艺领域内精耕细作的人,大都对诸位专家十分博爱。

但也往往有那么一两个不为人知的心头好。

尤恩·菲格一生坎坷,英年早逝。留下来的作品不多,能得一幅已是十分难寻。

黎珂美滋滋地抱着手臂:“那当然啦,不然,你当我这么多年白认识你了?”

她坚信这个礼物从投其所好的角度来讲,没人能超过自己。

这么想着,还悄悄看了一眼郁墨淮。

却见后者连眼尾也没挑一下,只是专心地看着温雪瑰的侧颜。

-

郁墨淮最后才拿出蓝宝石浮雕冠冕。礼物一亮相,立刻杀死了比赛。

温雪瑰今天穿的恰好是一条深海主题的鱼尾裙,与这顶冠冕十分相配。

郁墨淮便亲手为她戴上。

这种繁复精致的宫廷首饰,普通人很容易撑不起来。可温雪瑰的气质是天生的人间富贵花,五官秾丽姣好,这冠冕戴在她头上,简直量身定做一般。

温雪瑰笑吟吟地戴着冠冕,下楼去大厅内切蛋糕。

十九层的巨型蛋糕坐落于大厅正中央,用奶油和水果做成了森林花园的款式,精美似工艺品。

温雪瑰自阶梯上走下来,将众人目光集于一身。

温奶奶喜不自胜地看着孙女娉婷的背影,还有那飞扬的裙摆,高兴得挪不开眼。

结果下楼时,一个不稳当,脚下一空。

温奶奶原本也有人看着,只是身旁的服务员太年轻,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可说时迟,那时快。

蓦然间,斜侧里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将老人家稳稳扶住了。

温奶奶惊魂未定地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左顾右盼。

等一级一级稳稳当当地下了台阶,温奶奶这才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

竟然不是长孙。

郁墨淮冷冷看着年轻的服务员:“如果看不住,就别在这占地方。”

他轮廓冷冽,满身威势铺天盖地。服务员比刚刚那阵儿更想哭了,鞠了几个躬便掩面而逃。

郁墨淮转过身,温声道:“奶奶,您想去哪儿,我扶着您。”

“那就去窗边坐坐吧。”

温奶奶看着角落处的座位,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花树。

郁墨淮望着那花树,也有片刻的失神。

童年时,他的性格比现在活泼不少,也曾偶尔闯入爷爷和友人会面的庭院。

那时的庭院里,也有一棵这样的花树。

郁爷爷性情严厉,被他扰了手谈的兴致,总会很不高兴地数落他几句。

可那一日,却是温奶奶出面,柔声替他辩解了几句,又亲自将他送回了家。

除了母亲,郁墨淮再也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长辈。

也正是因此,他才将当时的事情记得格外清楚。

那时温奶奶的白发还没有现在这样多。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身子骨硬朗得很。

可一转眼,十多年匆匆而逝。他失去了母亲,温奶奶也失去了丈夫。

他不复当年的活泼性情,而这位奶奶,更是衰老得如此明显。

少顷,郁墨淮才轻轻颔首,将老人扶到地方,又倒好红枣茶。

窗外夏风轻动,拂过花树梢头,细碎花瓣簌簌而罗。

尽管那份温情回忆,对当时即将就要遭遇变故的他来讲,万分珍贵。

可对温奶奶来说,想必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天。

奶奶年纪大了,一定不记得了。

郁墨淮敛下眉眼。

可少顷,却听见温奶奶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

“小淮啊,这些年,你变化可真大。”

“奶奶都要认不出你喽。”

作者有话说:

=w=

大家除夕快乐!!!很开心能陪伴大家共度除夕~

祝大家兔年快乐,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