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桃赶写一篇采访稿,已大半夜了。

他拉上窗帘,挡住了从玻璃裂缝中透进来的丝丝寒气,和衣躺在**。他驾驶的睡梦的游轮摇摇晃晃驶出不远,一阵急促的铃声便把他吵醒了。他半睁开迷蒙的双眼,似乎看见手机在桌子上波波波的蹦跳。

他抓起手机,充满怨气地吼了一声:“谁呀?这大半夜的,学鬼叫呀!”

那边哈哈哈地笑得喘气,说:“还大半夜呢!你拉开窗帘看看全世界都**在阳光下了。”

侯一桃没拉窗帘,他听见了窗外充满生气的喧闹:汽车马达声、工地机械声、大呼小叫的人声、不知什么东西破裂了哧哧扎扎的噪声搅得耳心难受……他只得抓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你猜猜,我现在何处?”那边又一阵神秘的笑。

“谁知道你在何处。反正不是蹲监狱和蹲厕所。砂锅,你别装得神秘兮兮好不好。”

那边笑得更厉害了,电话筒里都能听见嗡嗡嗡的颤抖声,接着又是哗啦哗啦的冲水声。砂锅说:“你猜对了一半,我是在蹲厕所,不是在蹲监狱。只是,我蹲在谁家厕所,你猜吧?”

侯一桃想了想,想不出,就什么也不说。

砂锅见侯一桃一声不吭,又说:“给你提示一下,是一幢红砖墙的老楼,耗子特别多,肚皮里装的全是它咬破的书与报纸。”

侯一桃说:“你不会是在我们晚报的红楼宿舍吧?”

砂锅兴奋了,说:“看来,你并不傻,智商二百五。这楼有五层,我在二层。厕所窗户正对着一棵玉兰树,香气飘过来,让人分不清花香与粪香了。”

侯一桃明白了,说:“你胆子也够大了,才见一面,就同我的领导同志搞上了。”

砂锅又笑,气浪从话筒冲出来,侯一桃似乎也嗅到了玉兰与厕所混合的气味。砂锅说:“你的领导同志不是凡人,是天上掉下来的妖精,太不简单了。昨天,我载她去晚报,她叫我左拐右拐,就去了她的家。我问,报社的事不办了?她说去他的,见到我什么新闻都热点不起来了。后来,我与她就坐在地毯上斗酒,说一些趣闻,然后带着二两酒味歪在地毯上睡了一夜。”

侯一桃说:“恐怕不止这些吧?”

“哈——”砂锅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些年,她肚里装的是什么酒,冒的什么气泡,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她想利用我,沾了她,我就说不清楚了,乖乖地变成一条她使唤的狗吧。”

侯一桃似乎不相信,轻轻地哼了一声。砂锅激怒了,把话筒都差点吼穿了:“你怎么不信任我呢?我砂锅搞个女人还不容易?这无姿无色的半老太婆,还掉不进我的眼睛呢!”

哗啦——,侯一桃听见很大的冲水声。砂锅生怕侯一桃挂了电话,在那边“喂喂喂”地吼叫。

侯一桃说:“她叫你干的事,肯定是很不简单的事。”

砂锅说:“她叫我在社会上找几个人,去修理另一个人。”

“谁?”

“一个曾经欺负过她的男人。”

“你就答应她了。”

“谁答应她了?我只想看看欺负她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砂锅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女人心里装满了怨气,我真怕她把那个男人撕成面条。”

侯一桃心情沉重起来,他再也不想与砂锅说下去了。他握着电话的手心沁满了汗,担心地说:“砂锅,听听老朋友的劝。你三年前的那个伤人案还不知道结果,再不要惹出什么事来了。”

砂锅说:“我懂你说的。我是那种别人好利用的吗?好了好了,你的领导同志在外面大喊大叫了,她大约憋急了想用卫生间了。”

电话断了,一片嗡嗡声叫得人心里充满了失落。侯一桃拉开窗帘,一片新鲜极了的阳光射进来,飘满灰尘的屋子里一片透亮。侯一桃把稿子赶完,快速穿上衣裤,刷牙洗脸,从桌上抓起一块昨晚吃剩的面包,就下楼上班去了。

这时候,是晚最繁忙的时候,到处都是吵嚷的人声和电话的铃声。人们走进走出,聚拢来商谈昨夜今早的新闻,又散开来走向四处。

侯一桃闯进办公室时,嘴里的面包塞得满满的,牙齿都转不动了。有人递来杯水,他灌了好几口,才轻松地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