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妻日常生活小甜点十一

“敬畏自在人心, 什么君君臣臣都是虚的。

且为安,你是不知那龙椅有多冰冷硌人,我坐了这么多年, 真真是烦闷腻歪透了。

我时常想, 这位置若换你来坐,定会比我合适千倍万倍。”

龙椅易主,天下移位

此等震动朝堂, 干系重大之事, 就这般被轻飘飘说了出来……

为安闻言先是愣了愣,不过他心中明白, 承稷之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 想必是对现在的身体状况绝望到了极点,他的担忧不由添了几分,握住承稷指尖的掌心紧了紧,下意识摇头道,

“换谁坐,都没有你坐合适。

想当年多少皇子, 为了这把龙椅打得头破血流, 争得你死我活?可无论他们如何争夺,这帝位终究落在了尚在襁褓中的你头上。

阿稷, 你自出生就是皇帝,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你必会长命百岁,看着晏朝江山版图扩增,百姓国泰民安。”

锐气风发的少年,在战场上发号施令久了, 说起话来也格外斗志昂扬, 激动人心。

可朱承稷现在的心态, 已犹如枯木死水了,根本就激不起任何的波涛,苍白的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个自嘲的微笑,眸光朝为安身上点了点,

“呵……人人都失了心智般,对这把龙椅趋之若鹜,偏有些人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为安,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年是我那几个素未蒙面的哥哥坐上皇位,而我只当个闲散的富贵王爷,那日子是不是比现在更惬意些……”

说了这么许多话,朱承稷俨然有些乏力,一口气忽有些上不来,涨红着脸开始猛烈咳嗽,为安赶忙倾身上前,一面轻声抚慰着,一面伸手隔着金灿灿的被面,帮他顺气。

此时侯在殿外的宫人与太医闻声,立即神色慌张快步行至塌边,伺候得伺候,诊脉的诊脉……齐齐围拥了上来,小为安只能暂且退了下去。

帝王的病症,就像是压在晏朝人心中的一座大山。

内忧外患之下,朝堂难免人心动摇,上到朝臣,下至百姓,不禁都开始揣摩起,若是皇上当真崩逝,那又会有谁人继位登基?

历经先帝七子夺嫡之乱后,皇子各个殒落,这世上再无朱氏皇族的嫡系血脉,且太后李明珠,也只生了朱承稷这么一个儿子……

或是正因如此,所以一早就被发落到了藩地的那几支朱氏旁支,在权势熏心之下,暗暗开始与盘踞在各方的贼匪达成联盟,只待朱承稷薨逝的消息传来,就准备直捣京城。

好在李渚霖及时察觉,派了一支精兵强将前去镇压,直到将作乱藩地夷为平地,意欲犯上者诛灭九族,以如此铁血手腕杀鸡儆猴,事态才得以平息。

可只要皇帝的病一日不好,作乱者便会贼心不死,伺机以动……可直到半年后,他们也没有等来皇帝薨逝的消息,而是等来了一道退位让贤的御旨。

皇上朱承稷先是在圣旨上说明,他自认病弱,多年缠绵病榻,并无多余精力打理朝堂。

然后又大加夸赞了首辅李渚霖在朝堂,于战场上的的丰功伟绩,说他不仅多年来为晏朝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且忠于己,忠于君,忠于国,品德高尚,昂昂之光。

因此,决意禅位让贤,将权柄递交到了当朝帝师,内阁首辅的李渚霖手中。

这道在意料之中,而又在意料之外的圣旨,确引起了不少的波涛,多地频发暴动,幸而都被顺国公世子李为安按压了下去……

然后,就是李渚霖拒不接旨。

直到大臣们劝谏了整整五天五夜,朱承稷由龙榻上挣扎爬起身来,一面捂着胸口咳得喘不过气来,一面颤颤巍巍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俯首称臣,李渚霖才终于从德政殿中疾步而出,搀住了朱承稷,才受了玉玺龙袍,预备择日举行登基大典,南面称尊。

这些时日来,李渚霖的心绪确有些复杂。

对于那把龙椅,若说他没有动过半分心思,那是绝不可能的,若能为君,谁甘心为臣了?

可胞姐对他确实恩义如山,就算提防忌惮,就算偶尔行事偏颇,可也从未想过要清君侧,娶他性命舍弃二人的姐弟之情,小承稷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自小就敦厚知礼,从未怠慢过他半分。

一个失了丈夫,一个没了父亲。

若他当真将那把龙椅夺了去,岂不是欺凌孤儿寡母?舍弃至亲血脉?……其实只要晏朝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是自己,当不当皇帝又何妨呢?

早些年,李渚霖都是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度过的。

也已就在漫长的岁月当中,调整好心态,等哪一日承稷能担大任之时,他便也将手中的权柄交出去,然后退朝回归乡野,一如只闲云野鹤,似当年的周阁老般教书育人,以度余生。

谁知在他对皇位彻底没有了心思的时候…

一道退位让贤的圣旨,将他推了上去。

当日,李渚霖收了圣旨之后,先是起身去了一趟慈宁宫。

前脚才踏入殿门,一眼便瞧见了长姐还是如以往般端得住,坐得定,正坐在窗前裁剪花枝。

“承稷下那道圣旨的心境,我或能揣摩几分……

可着实想不到,阿姐你会同意。”

李明珠微微低头,抿唇一笑,行为举止间,依旧是那样的雍容端庄,她指尖剪花枝的指尖微微一顿,然后又恢复如初“咔嚓”一声,剪下翠绿的枝叶。

“其实在多年前,承稷三岁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并不适合做皇帝,可那时候我觉得,就算不合适又如何呢?那可是君临天下但皇帝啊,哪怕是削足适履,也合该让自己的孩子试一试才对……万一呢?万一他今后能长进了呢?

所以这一错,就错了十八年。”

“渚霖,承稷累了,我也累了……

以前在宫中,我可以同嫔妃斗,同先皇斗,同朝臣斗,同流言蜚语斗……后来,承稷天资如此,已不是我斗,就能顺意的了,他一直郁郁寡欢,若再在宫中熬油般熬下去,只怕这条命就再也救不回来。

这孩子一直想要出宫走走,算起来,我也有多年没有出过皇城了……我预备着等他身体再好些,便带他四处走走,游览游览晏朝的大好河山。”

这番话大有些看破红尘,世间权势不过鞋底泥灰的意味。

李渚霖听过之后便明白,胞姐是真的将所有一切都放下了,且或许如此,于他,于李明珠,于朱承稷,于晏朝这万千臣民……才算得上是最好的交代。

十日后,登基大典之上,新帝的第一道圣旨,由礼部尚书朗声读出:

发妻阮珑玲被封皇后,居翊坤宫。

长子李为安被封太子,赐居东宫。

幼女李锦欣被封敏顺公主,赐居广华殿。

李明珠翟降为淑娴长公主,朱承稷被封一等王爵福亲王,虽已为外戚,可乃先帝遗孀旧人,与晏朝功绩斐然,除赏宫外占地上千亩的宅院,以及无数良田珍宝之外,特允常住慈宁宫,可随意出入皇城,宫人不得阻拦。

金銮殿外,玉阶下的礼仪官,挥臂鸣鞭三下,随着吏部尚书的口令,李渚霖在红毯的尽头,轻托着阮珑玲带着缀满了玉石护甲的指尖,由远处缓缓行来……

二人身上穿着黄金灿灿,精致庄重的冕服,衣摆拖了老长,在尾端处紧密交叠,似是不可分割。

群臣不约而同匍匐在地,行三拜九叩之礼。

“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千岁。”

哪怕这样的场合在心中演练过了无数遍,可当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这响彻云霄的铮铮之声,还是难免让阮珑玲有些激昂,她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个不止,指尖不禁也有些微微颤抖……

阮珑玲这辈子,哪怕是在梦中,也从未想过会当皇后。

当年下定决心去父留子之时,便早就做好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丈夫,再也不会有温馨圆满家庭的打算,可或是上天怜悯……那些她早已不再期盼的,甚至是从未奢望过的东西,竟然就这样一步步实现了。

她扭头望着站在身旁,这个身穿龙袍,威势万丈的男人。

他曾说过无数次,今后只有旁人对她俯首称臣,巴结奉承的份,绝不会让她再伏小做低,瞧人眼色。

现在看来,望着眼前跪了满地的几千朝臣,他确是做到了。

男人感受到她的眸光,将她的纤纤玉指握得紧了些,眸光温热,阮珑玲与他相视一笑,有些种多年夫妻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与缱绻,二人并肩立在玉阶之上,冲众人指尖微抬,异口同声道,

“平身。”

待举办完登基大典,接下来就是新帝准备搬娜入宫了。

顺国公夫妇现在虽被奉为了太上皇,可二老因为习惯了待在宫外的基恩巷生活,不好轻易挪动,所以只在以往的顺国公府外加派了许多侍卫,偶尔入宫看望孙子罢了。

澜翠苑中的东西,自然是要搬挪的。

宫人们脚步飞快,裙摆翩跹,在红墙黄瓦之下忙碌了起来…

为安与锦欣兄妹二人一同踱步走在冗长的宫巷中。

十一岁的锦欣正是活泼灵巧的年纪,笑眼弯弯,生得花妍月貌,在兄长勉强娇音萦萦道,

“我自小就喜欢华丽之物,而阖宫中就属广华殿最富丽堂皇……父亲便将它赏给我作为日常起居之殿,他果然是最疼爱我的!”

为安也为父亲登基而感到高兴,可面上却不太显,甚至比起以往,愈发将通身的意气风发收了收,气质反而更沉稳了些。

他薄唇微扬,看着妹妹的眸光中带了几分宠溺,可也还是提点到,

“可不是在潜邸的时候了,你现在是公主,便不能叫父亲,要唤一声父皇了。”

小锦欣眸光锃然发亮,乖巧应了一句,然后又抿了抿唇面带疑惑问道,

“那兄长……哦不,太子哥哥,我既做了公主,那今后还能当女官么?”

“欣儿,一国公主能做的事情,可比女官多多了。

无妨头衔是什么,无妨外人如何称呼,只要你心中所想之事是于晏朝有益的,那无论是父皇还是我,都会鼎力相助。”

锦欣闻言心尖微动,她只觉得兄长身上的气场有些微变化,好似更……老练内敛了许多?总而言之是好事情!

皎洁如水月色下,太合宫的皇瓦在月光下绽放出熠熠的光辉,半人高的宫灯随着夜风微微晃**,寥寥几个宫人穿行而过,显得既静谧又祥和。

帝后都穿着黄金灿灿的丝绸及地寝袍,共同伫立在窗前,李渚霖从后轻拥着阮珑玲,二人一同望着夜空中高悬的圆月,面色的神情松弛而有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