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六王爷在卫瑜眼里多是不靠谱的形象, 可今日有他在前头开路,卫瑜竟是感到安心了许多。

可能,搞事情这种事, 还是更适合六王爷的体质吧?

虽然前两天去强闯陆府的是她, 可今日在门口稍稍感到有些丢脸的也是她。

原因无他,六王爷正整个人趴在陆府的大门上叩门呢,他一边叩还一边喊:“开门,快开门啊!陆老夫人,陆仪宾, 快出来开门啊!你六王爷来了!”

卫瑜开始还跟着拍了两下, 后来人多了,百姓们渐渐围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六王爷还在大门中央□□着,卫瑜却悄摸挪到了边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陆府守门的第三个小厮。

对不住啊爹,群众的目光太火热, 女儿撑不住了!

事实证明不觉得丢脸的只有六王爷,两个守门的小厮看人越来越多,连忙上前对六王爷道:“六王爷,您要是想进去的话, 小的们把门打开就是了,您不必一直敲门……”

“起开起开!”六王爷不耐烦的双手一挥将两个小厮推开, “你们也有资格替本王爷开门?没听到本王爷叫的是谁吗?”

两个大吃一惊, 面面相觑, 听六王爷的意思, 难道他还想让他们陆府的主子们亲自出来开门将他迎进去吗?这可能吗?

还真不是不可能。

六王爷在外头丢人,他自己不觉得丢人, 可门里面没被百姓们指指点点的人倒是感到丢人了。

听前来回禀的嬷嬷手忙脚乱的比划外头的情形,陆老夫人气的浑身颤抖:“反了……真是反了,他竟如此,如此这般……有辱斯文!”

她生气,嬷嬷也急呀:“老夫人,这下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让六王爷一直在外头大喊?那他们陆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造孽哟!”陆老夫人捂住了脑袋。

“娘,要不儿子去开门?”陆彦之提议道。

“哪儿能让你出去,那泼皮似的六王爷还不把你生吞活剥了?”她拉住儿子的手道。

陆彦之皱眉:“可放任六王爷这般在外头这般也不是办法。”

陆老夫人一顿,扭头揪住陆老爷大臂处的衣料:“让你爹去!”

“你瞪我,你瞪我做什么,彦之一个君子,又是小辈,难不成你叫他去面对那个泼皮六王爷?”

陆老爷对陆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得一甩衣袖被差遣了出去。

见自家官人离去的背影,陆老夫人又恨恨的看了一眼站在小儿子身边的卫琅:“真是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啊……”

大儿媳忙上前给陆老夫人顺气,陆大公子则是安慰弟弟夫妻两个:“不必过于忧思,相信爹会好好解决的。”

不,陆老爷不能。

他刚将门打开一条缝,就被六王爷冲了进来,随后就被揪住了领子:“陆学士,好久不见啊,能进你府中聊聊吗?”

陆学士说不出话来。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吗?有你这样揪着人领子问好的吗?

“六王爷,你先冷静些,我们进屋再聊……”

六王爷拖着陆老爷往里走去,卫瑜一路小碎步跟随。

他走得快,很快带着人到了厅里,见陆彦之看着自己惊愕的神色,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哟哟哟,让本王看看这是谁啊,噢,这不就是那个后院里纳了一堆子妾,还怪娘子生不出孩子的仪宾吗。”

陆彦之被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陆老夫人护子心切:“这生不出孩子的事,难道能怪我儿吗?”

“哟哟哟哟哟,老夫人你这话说的没脑子。”六王爷朝上翻了个白眼,“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晓得生孩子这事得靠夫妻两个一道努力,你给人小两口后院塞一堆妾室,是要长顺自己跟自己生啊?那我看你干脆也别想要什么嫡孙了。你这样式儿的婆婆,能讨到儿媳妇就不错了,挑什么挑呢?”

“你,我……”陆老夫人手指颤抖。

“还有陆彦之,你这小子,娶到咱们琅姐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仅不珍惜,还冷落人家,冷落了人家,又要享受仪宾这个身份的便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不是给脸不要脸么,不是,你贱不贱啊?”

陆彦之双手攥紧,隐忍的很是艰难,便是出生以来,也从未有人在他耳边骂的那么脏过。

“琅姐儿,”卫琅忽然被点到,下意识的站直,“不是叔父说你,你这性子,怕不是面团捏的吧,就生怕别人欺负不了你,你可是咱们卫氏的郡主,你同陆家,那是低嫁啊,你怕什么,陆彦之惹你不高兴了,你直接抽他啊!”

“都怪二哥,整天端着一副文人架子,文里文气的,看看给这好好的姑娘养成什么样了。再看看我家瑜姐儿,给我养的多好,整天跟个猴儿一样四处乱窜,一看那体格儿就健康,一看就不会被随便欺负。二哥老说我不好,明明我女儿就养的比他好!”

卫瑜就听着他爹喷着唾沫星子一顿输出,骂完敌方骂我方,骂完我方夸自己,夸完自己又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她连忙截住六王爷的话头:“爹,歪了。”

六王爷一顿,发现自己好像是离题了,又将话题拉回来,总结道:“这全都是你们姓陆的错,我们姓卫的一点儿错没有!”

卫琅的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安,卫瑜却悄咪咪鼓起了掌,“姓陆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毕竟这回六王爷的地图炮轰的有点大。

可无论六王爷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名声,他到底还有个王爷的身份,对上六王爷,陆家人比前两日对上卫瑜要更加拘谨。

也就不敢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

最后还是陆老爷出声:“依王爷看,此时该如何解决呢?”

六王爷叉腰,更加兴奋起来。

终于又到了他可以定夺旁人生死的时候了吗,他上一回那么威风,还是在上一回呢。

“咳咳,”六王爷清了清他金贵的嗓子,终于正色些道,“琅姐儿,你先说,你想不想和离?”

六王爷问出的话,让陆家人均是心头一惊,而后卫琅的回答又叫他们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不,六皇叔,长顺不想和离。”卫琅摇摇头道。

“好,那咱们接下来就要讨论讨论在这不和离的前提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六王爷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卫琅选择和不和离,只要有一个方向,这事儿就好解决。

陆老爷忙道:“王爷请说,长顺郡主嫁到陆家确是受委屈了,我陆家定会竭力好好补偿郡主。”

六王爷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的伸出右手的三个指头:“三个要求。”

“第一,将那些妾室全都遣散。”

陆老夫人张了张口,看上去不大情愿,被陆老爷暗中按住手腕,只得不甘心的闭了嘴,她家老爷一个朝廷命官都不敢同六王爷说嘴,她一个内宅妇人又哪里敢。只是可惜了陆妍。

“好,”陆彦之点头,“晚辈会尽快将她们遣散,然后为她们各自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处理好她们后续的安置问题。”

六王爷摆摆手,他才不在乎那些妾室的下场如何呢,他又不认识,跟他说那些做什么,就是给卖去当下人他也是没任何意见的。

他把无名指按下。

“第二,陆彦之需立一个保证书,此后若有一丝违背,咱们便官府相见。”

“什么?!”这回陆老夫人没法淡定了,什么字据?还可能进官府?“不行,我不同意!”

见陆彦之掺住陆老夫人的手,六王爷慢悠悠道:“放心,不会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也不会是出格事,本王只是想保证我们卫家嫁出去的姑娘日后不会再遭夫家欺负罢了。”

不顾陆老夫人的阻拦,陆彦之对六王爷点头:“好,我写。”

六王爷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而后念起了字据的内容:

“第一条,在卫琅未有意向的前提下,陆府不得主动提出和离或休弃,若卫琅有和离的意向,则陆彦之须即刻与卫琅和离。”

第一条便是如此不平等的条约,陆老夫人掩着额头看起来快晕过去了。

看着陆彦之果真提笔在那白纸上写下一个个黑色篆书,卫琅意动的张口,却立即被眼尖的卫瑜一个跨步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低声道:“我的好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提出什么意见。”

“第二条,卫琅在陆府做儿媳期间,无需向陆家长辈做晨昏定省,陆家长辈无资格使唤卫琅做事、立规矩。”

第一条都死死忍住了,对于这一条,陆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正好,她日后也不是很想再看见对方。

“第三条,陆彦之院中不可再纳妾……”

“……不能纳妾,那子嗣怎么办?”果然,忍住了前两条,到了第三条,她还是忍不住。

卫瑜又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她同六王爷异口同声道:“你当二姐姐/琅姐儿是死的吗?”

莫名“被死”的卫琅:“……”

见众人又安静下来,六王爷满意的哼了声,继续道:“第四条……”

就这样,那张原先空白的纸上逐渐被黑色的字所填满,六王爷足足提出了十八条规矩,最后让陆彦之签字画押,这保证书就算完成了。

这上头的条例自然是官府都不会管的,可这字据本就是一个擎制,贵族人家除了看法律条规,更看重明面上的面子,如若这条子上的内容传了出去……总之丢脸的不会是卫琅。

陆彦之何尝不知道这些,他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朝六王爷抱拳:“最后一个要求是什么,王爷请直接说吧。”

“这最后一条嘛……”六王爷说到一半停顿了几息的时间,待众人按捺不住时,眉眼挑起,“我们琅姐儿,需要些精神损失费。”

卫琅茫然的眨了眨眼,卫瑜眼前一亮,好似找到了与六王爷的共同话题。

他又继续道,这回换了个苦口婆心的语气:“哎,我吧,也不是想讹你们陆家什么,可适才陆学士都说了,会竭力补偿我们琅姐儿的,我转念又一想,琅姐儿的确受了不少委屈,遂便不拂了陆学士的好意了。”

这回要吐血的成了陆老爷,你说说,他多那个嘴做什么,这下好了,陆府要破财了,可能还得给个不小的数目。

六王爷说:“不过受害人是琅姐儿,这,精神损失费是多少,便由琅姐儿决定吧。”

感受到众人,特别是陆老爷格外灼热的目光,卫琅怯怯的捏着帕子掩住脸:“那便……那便看着给吧……”

陆老爷眼里亮出神采,好儿媳啊,会给他们陆府省钱。

“好好给。”六王爷嘴上念了一遍,又看向陆老爷,将那三个字咬着牙重复了一遍,“好-好-给,陆学士听到了吧?”

陆老爷眼里的光又不见了,他如同提线木偶般胡乱点了点头,得,好好给,看来这钱是省不了了,又是沮丧,这还不如给个明确的数目呢,如今就看他们给多少,只能给多不能给少。

“行,那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六王爷脸色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嬉笑表情,“走,琅姐儿,带你一道去二哥家住几天。”

闻言陆彦之面上闪过慌乱:“这三个要求,晚辈不是都答应了吗?为何还要将琅儿带走?”

“别担心,小伙子别担心。”六王爷好心情的安抚他,“不过就是带琅姐儿想家了,带她回娘亲住些日子罢了……这样吧,就叫琅姐儿在二王府好好住上三日,三日后你带着精神损失费来,便让琅姐儿跟你回去,如何?”

陆彦之:“……”他感觉,重点应该在后面半句话上吧?

将卫琅送回二王府,二王爷夫妇听闻了六王爷父女两人做的事感激涕零,二王妃更是道要将陆府送来的银钱全部赠予六王爷。

今日卫瑜转身离开后她心里真是万分煎熬,并自责不已,二王爷心里也不好过,都保护不好自己的女儿,他们这般的父母有什么用。

好在有六王爷这样的好弟弟、好小叔子,不然他们琅姐儿不知还要受多大的委屈,因此二王爷很是赞同二王妃的提议。

要不是卫瑜还要脸,记得拖住她爹,六王爷险些就应了。

最后二王府夫妇还是道日后若有空亲自上门致谢,夫妇两个真是从未觉得六王爷是如此好的一个人,怕是今后都要对六王爷改观了。

事儿结了,人送了,感谢收到了,六王爷出了二王府又切换到娱乐模式四处晃悠去了,相较于其余为了功名利禄忙忙碌碌的人,真是无事一身轻,叫人看着羡慕。

而卫瑜再一次在大街上遇到了顾珏,只是这一次她被叫住了,没有再忙乱的无视人。

“今日又是从哪里出来的?”顾珏跨下马背,随手将马绳抛给长庚,走到卫瑜身边同她并肩。

“陆府。”卫瑜叹了口气,“今日真累。”

顾珏并没有问她去陆府做什么,也没有问她问什么累,只道:“不若去前面的酒楼坐坐?听闻那儿出了新的糕点,很受女眷们欢迎。”

“改日吧,”她无力的挥挥手,“我今儿是真的累了,不仅身上累,心里也累,还是直接回六王府吧。”

顾珏不再执意邀请她一道去酒楼,又走了几步路,他问道:“要不要骑我的马,送你一程。”

卫瑜这回接受了顾珏的好意,被山竹与顾珏一左一右搀扶上马,屁股落到实处,总算觉得不那么累了。

红裙小少女坐在马背上,靛袍少年牵着马,小少女的衣裳实在鲜亮,马儿又高大俊郎,在这一片穿着灰扑扑衣裳的百姓中格外亮眼,路过的人不由都抬起头来多看他们两眼。

坐在马背上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精力,她便忍不住开口向顾珏吐槽陆府的事:“二姐姐真是的,性子如此软绵……但这事儿肯定不是她的错,都是陆彦之,还有她那个婆母,陆彦之冷漠不管事,这才叫陆老夫人插手进了他们院子里的事。”

“要我日后成婚遇上这样的夫君,真是气都气死,不对,是打都打死了,二姐姐真是包容。”

长庚听到她这般言语,不由得缩起肩膀打了个颤,山竹却是点头赞同。

顾珏勾起唇角:“这皇室的女眷中,最欺负不得的就是你了。”

卫瑜得意洋洋扬起下巴:“那是自然,谁欺负我,我便打他,他不听我的话,我也要打他。”

“如果那人是我,你也要打我?”

卫瑜失笑:“你又不要娶我,我打你作甚。”

“如果我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