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拉文斯堡
果然，戴维说得没错，拉文斯堡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了，大雪纷纷扬扬，一直下了三天，大雪过后，却在第四天的早晨升起太阳，千里雪原，万里蓝天。这也是阿尔卑斯的冬季的气候特征之一，下雪就下个天地一统，晴就晴得透透彻彻，不会那么绵绵扯扯，阴暗不定。因此，它也就成了人们冬季观山赏雪的旅游胜地。
大雪后的拉文斯堡有如一个童话世界。在一片闪闪发光的银色世界里，小镇红色建筑的屋顶在阳光下醒目而美丽，安静与平和。然而，就在它的平静中，人们仍然能嗅到战争的气味。自从毫兰特的研究所选定了在离小镇不远处的山谷建立，小镇就实行了军事管制。出入小镇的人都要受到严格的盘查。因此，除了当地人，小镇很少出现陌生的面孔，但也有例外。
拉文斯堡曾经是一个著名的滑雪胜地，距奥格斯堡市不远。奥格斯堡是巴伐利亚州的州府，而巴伐利亚正是希特勒的发祥地。在正常年份，希特勒每年都会回到这里来小住一些日子，他的很多重大的决定都是在这里作出。譬如众所周知的“巴巴罗萨计划”，也并不是在德国参谋本部所制定，而是出于这里的一座别墅。这座别墅名为伯格霍夫，又被称为元首山庄。
由于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希特勒很少回到这里度假。但他的情妇爱娃·勃劳恩则是常住这里。因为这个原因，帝国的很多重要人物都在奥格斯堡有自己的居所，他们当中有得势的也有暂时失势的，前者期望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后者则寄望于某种途径重新走上荣华富贵之路。
曾几何是，在帝国鼎盛时期，每到滑雪胜季，奥格斯堡总会有不少帝国的大人物和他们的家眷。但随着罗德克物理研究所建立和战争的走向不利，拉文斯堡很快沉寂下来。但是，毫兰特博士不甘心它的没落，他在每年第一场雪后，都会按惯例举行一次滑雪比赛。
这天一大早，一群当地的大人物来到了拉文斯堡。他们是应毫兰特博士的邀请，来参加这个冬天后举行的最后一场滑雪比赛。比赛当然只是一个名目，其实不过是毫兰特向当地军政要员们示好的一种社交方式。喜欢抛头露面的毫兰特也借此机会扩大他在纳粹的影响。另一个原因是，希特勒一直相信他的“闪击战”可以很快结束战争，他迷信于坦克重炮等火力强大的武器，那些他称之为看得见的拳头。而对于原子武器的研制他始终持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因此，他给予的经费也相对少得多。毫兰特博士拉拢讨好纳粹军政高官和地方要员也有无奈的成分。
尽管都是以毫兰特的名义亲自邀请的客人，但在进入拉文斯堡的的时候，所有人还是无一例外地受到了严格的盘查。就在那个路口的哨卡，每辆车都必须停车接受检查，同时出示由毫兰特亲笔签名的请柬。
戴维出现在拉文斯堡。他的身份不能算大人物，他只是城里奥尔滑雪俱乐部的滑雪教练戴维。戴维和希尔曼都是作为雇员被俱乐部派来主持这个小小的滑雪比赛。这是一个安全的身份，因为被邀请者即使不是毫兰特的熟知，也至少是一些头面人物，毕竟这只是一个小规模的聚会。但这个身份对于想要更多知道拉文斯堡的守备情况却非常不利。虽然例行检查并无二致，但在拉文斯堡，他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在拉文斯堡停下车以后，戴维借口要去买烟，没走出几步，一个游动哨兵拦住了他。戴维告诉他，他只是去买一盒烟。德国哨兵面现难色，这时，负责安保的一个主管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查看了戴维证件后，严厉地告诉戴维，他们只是临时雇用人员，因此不能算是毫兰特先生的客人。按照规定，他不得在镇上随意走动。在制止了戴维之后，他走出几步，他又回头又严厉地说了一句，比赛结束以后，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还坐在运货车上的司机希看到了这一切，跳下车来，他是希尔曼。他和戴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轻轻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一个无意看到这一幕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他从戴维手里拿过钱，大声问那个主管，他能不能去帮戴维买烟？主管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小男孩的妈妈。
显然，那是一位身份显赫的夫人，她刚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她的肩上披着一块蓝色的围巾，她一下车，更引起人们的注意。毫兰特博士远远看到她，抛下众人向她迎去。看到这里，主管于是点头同意了。小男孩很快买回烟来，戴维乘机和他聊了几句。戴维得知，男孩是随母亲来参加这个冬天最后一次比赛。他来过几次了，但每次的成绩都很不理想，甚至令人失望。他非常渴望得到更好的成绩。戴维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观察着不远处，他看到，毫兰特博士看到男孩的妈妈后，抛下众人，迎着男孩的妈妈走去，并且故做姿态地大声嚷嚷：
“上帝，这不是尊贵的克伦朵夫人吗？您差点让我看走了眼？”
“这怎么会呢？”克伦朵夫人感到奇怪。毫兰特博士算是她们家的老朋友了，除了冬季滑雪，毫兰特博士还会想出其它主意邀请他们一家到拉文斯堡游玩。比如春天插花，秋季品尝山里的各种野味。经常见面的人，怎么可能看走眼？
“请夫人原谅我的昏聩。我以为是上帝为我昏花的双眼，派来了他最美丽的天使。以致我不敢相信站在我眼前的竟是夫人您。”
人群鼓起来掌来。毫兰特面呈得意之色，为自己奉承话说得如此漂亮，同时也为自己小小的幽默。当然，克伦朵夫人因了这样的赞喻虽然稍有羞涩，却也笑靥如花，她一边接受博士的问好，一边向为她鼓掌的人们点头致意。
这位克伦朵夫人之所以受到毫兰特博士如此的奉承，当然正是因为她的丈夫。在冯．克伦朵勋爵升任德国科学部副部长之前，他多年担任科学部下面一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这个部门专门负责各个军事科研部门的项目评估和经费审定。对于特别重大的军事科研项目，他除了向他的顶头上司奥森伯格报告之外，他甚至可以直接向希特勒进言。罗德克研究所每年的经费预算和划拨，他的意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而毫兰特博士最为头疼的就是每年的经费不足。希特勒把大量的金钱用于坦克飞机的制造，每年用于核武器的钱给得很少。
现在情况似乎好了一些，随着战场局势向越来越不利的方向转变，希特勒和德国高层把目光投向这一领域，他们不得不寄希望于研制中的这一威力巨大的武器。当然，在这一转变过程中，冯．克伦朵勋爵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对此，毫兰特非常清楚。
除了这一层关系，毫兰特博士私下里和克伦朵一家以朋友的关系相处得也非常融洽，尽管从隶属关系上来说他是克伦朵勋爵的下属，但克伦朵夫人仍然对他的科学家身份给予了最充分的尊重。在丈夫的这些科学家朋友面前，她总是彬彬有礼，谦恭而不失身份，大度而不高高在上。
正是这些看似平常的举动，她博得了一个非常好的名声，因此，她一下车，就受得了大家的关注和欢迎。她的美丽端庄和笑谈举止，甚至也引起了戴维的极大兴致。
戴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看到这一幕，他在心里流过一丝奇怪的想法。克伦朵夫人不是那种看上去雍容艳丽的女人，却演绎着一种含蓄优雅的亲和，目光所及，明亮而不失妩媚。戴维正是看到这个，而在心里和德瑞克夫人暗暗作了个比较。她们身份相近，属于同一个阶层的女人，可是却表现出了如此大的反差。戴维很想知道希尔曼会怎么看这两个女人。
克伦朵夫人和认识的人们一一打着招呼之后，博士似乎问到了男孩。看到克伦朵夫人在向这边张望。戴维屈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那是你妈妈吧？她好像在找你呢，快去吧。”
小男孩冲戴维点点头，他跑过去的时候，毫兰特博士蹲了下来，十分夸张地张开胳膊和男孩来了一个拥抱。
戴维似乎有了主意，他和希尔曼轻轻说了句什么，然后从车上搬下一大捆比赛用的信号旗和警示标牌，扛在肩上，和其它工作人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