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这两日暑气大, 你有了身子吃不下东西,我便想着, 浮华川那里新上了一道雪奈酥。”

“那酥饼只是远远闻着就可香了。”

“我昨日已经问过了那里的小二姐, 这酥饼并不是猪油做的,今日午膳时我给你带回来些?”

分明自家妻主两三个个时辰前就还跟他这样说着,

不是说好了要带雪奈酥回来吗?

她只是去送了个东西, 买了个糕饼, 又怎么会出事呢?

那,浮华川的酥饼他都还没吃到,怎么会呢?

尹清稍稍侧过头去,他看着乌雪的开合的嘴,有些茫然。

“奴今早去府上后厨,正好撞上了二小姐身边的朗玄,听到她等着要参汤,这一打听才知道, 就在半个时辰前, 近日跟着小姐的那个叫末椽的小厮,浑身是血的被人丢在府门口……”

“奴还听到二小姐派人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却没发现任何大小姐的踪迹……”

“现在下那小厮……那小厮就靠那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的。”

从末椽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却都还没人来后院通知

主君,若不是他无意间听到,只怕这前院还是瞒着呢。

原本他也想默不作声的,回来的时候犹豫了半晌, 最后还是决定对他和盘托出。

主君是会武的, 说不定还能将大小姐给救回来。

“主君, 可要奴婢去瞧瞧?”

乌雪看了看眼前依旧坐在榻上擦拭手中那根竹杖的主君, 他神色间满是淡然,丝毫没有他以为的紧张。

这大半年以来,他从没摸透过这位主君的脾气,

他并不似这京城的男儿郎一般喜欢听曲儿,赏花,而是会在后院舞刀弄枪,

在还未被派到这个院子里头的时候,他就听说了这位瞎眼的主君是新寻来的那位大小姐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本以为这位会是个骄横的,但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的与众不同,

从前他眼睛不好的时候,除去清晨后院的练功外,都只是一个人坐在榻上朝着窗外打愣,这一坐就能坐一整日,

直到大小姐回来。

后来没多久,这身上就有了,自那之后,他也不晨起了,整日就只剩下了对着窗外打愣,安静的就好似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有几次,他以为主君不在房中,便会进来打扫,都会被他吓到。

“主君……”他又开口喊了一声。

“乌雪,那小厮如今在哪儿?”

“就在二小姐院子。”

“好。”尹清垂下眸子,轻声回了后,先是将手中的竹杖小心地放在了一旁,随即屈身下了榻,

最后绕过他,一步步走出了屋子。

“乌雪。”主君的声音变了调子,让人只是听着就心生寒意。

“是,主君。”

“妻主往日里最爱吃那道黄金鸡,你记得吩咐小厨房备着。”

黄……黄金鸡?

乌雪抬起头,他不懂为何这个时候,主君还要管黄金鸡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虽然如此,他也只是回道:“是,主君……您可是要问询那末椽?我跟你一道去罢?”

“无妨,你只管备着,我……”

“我,会将妻主平安带回来的。”

乌雪跪在屋里的石板地上,抬头看着一身玄衣的主君缓步走出了院子,

他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拿。

但不知道为何,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就能让方才忐忑不安心安定了下来,

好似下一瞬,一脸笑意的大小姐便会挽着主君的手出现在院子门口。

他,要赶紧去准备鸡了。

***

尹清看着白日里紧闭大门的清风楼,好似他被逐出这里已经变成了上辈子的事了。

离开的时候,他没想过这辈子还会回来,更没想过还能如此完好无缺的回来。

他的笙笙,现在会害怕吗?

尹清抬腿上前,敲响了门。

很快,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厮来开门,他甚至还未睁眼,就说了句:“还没开门呢,恩客晚一些时候再来吧。“

“我是来拿拓与剑的。”尹清拦住了他就要关门的手,开口道。

拓与剑?

小厮睁大了眼,将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打开了门。

清风楼中的人未曾留名,可好剑却不一样。

拓与剑的功绩他是听到过的。

这人与拓与剑又是何关系?

“这位爷,请您稍等。”

小厮说完后,半掩着门后就消失了,

不一会儿之后,又回来了:“管事的让我带你进去。”

尹清从未以客人的身份从大门处进来过楼里,自然也就不知道在无休止的前面竟然是这般的堂皇。

朱红柳绿,浮华一梦。

他一步步跟着那小厮踏上阶梯,通过连廊走到了□□的厢房处。

“请吧?”小厮毕恭毕敬地打开了一道门,随后对着他弯腰行礼。

房中是他在熟悉不过的摆设了,虽然同他的那间朝向不一样,但这一式一制,几十年如一日。

屏风后面有个穿着华服的人,

“管事好,再下是来挑战拓与剑的,不知同我比试的人现在在哪儿?”

清风楼里,被驱逐出去的人,若是想拿回自己的剑,就必须再回到楼里通过三场试炼之后才行。

他没有别的退路,

妻主脾气好,又有元家护着,除了袁如他想不到还有谁会掳走她,还打伤末椽。

末椽被派到妻主身旁第一日,他就知道了,这小厮并不弱。

如若真的是袁如,虽然他有把握将救下,但还是不敢冒险,

他需要拓与。

这把和他磨合了十几年的剑。

“怎么,你真当你能通过楼里的考验?你可是打着肚子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是灵儿。他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双美眸盯着尹清的肚子。

“怎么,会是你?”

“给你送拓与啊。”灵儿拿出了一个剑匣,放在矮几上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拓与剑。

这把剑是尹清第一次混身是血的狼群中突围出来,师父为他请名师锻造的,在这楼里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剑了,剑身薄如蝉翼,轻巧如尘。

倒是与它的名字一点儿都不相符。

“这剑……为何会在你这?”尹清盯着灵儿看。

“是主人奖励我的。”

“主人从不许诺,你,可是到九层了?”

尹清看着灵儿,他的眼神一直闪躲。

“你究竟怎么了?”尹清看他,想要问出个究竟,却不想灵儿直接讲剑拍在他的胸膛:“你还想不想救人了?”

“既然去了九层,为何不实现你当初许的愿望?”

他还记得灵儿说起去九层之后欢愉的神态,像是在破晓前等待曙光的旅人。

“尹清,我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你的妻主是个好的。”灵儿笑了笑。

年少时,他以为自己的愿望是简单的,

但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鱼死网破后或许可以获得自由,但你把心丢给谁亦或者是谁将爱施舍给你,却是无法控制的。

还好,尹清有幸遇上了,

他们俩,总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

“你说什么?”

“小的去晚了一步,乌雪说他们主君已经离府了。”

“他这么会知道,不是让你们都瞒着的吗?”

“属下该死,只是恰好乌雪去了后厨房,撞见了我吩咐后厨熬制参汤的时候,大概听了一耳朵。”

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澄迁想着。

若是姐夫动了胎气,姐姐的孩子要是让她折腾掉了,她可没法跟母亲交代啊。

这可是姐姐的嫡亲血脉。

“朗玄,你可知道他离开多久了?”

“嗯,属下问了,说是快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那就是走的很远了,就算他???*知道姐夫去了什么地方,也来不及追了。

澄迁定了定心神,她转头看了看榻上的正在一盆盆往外呕血的末椽,焦急地来回踱步。

如今唯一知道大姐去处的末椽在她这里,这件事发生的突然,就算姐夫以前是清风楼的探人,武艺高强,但她未必就知道姐姐被掳到那里了。

虽然她不知道姐夫现下去了哪里,但如果他要是去搭救姐姐,那必然还是要回到她这里的。

对,她不能慌张,

她守在等在这里,拦住他。

“你快去府门口等着,若是姐夫回府了,就赶紧来报。”

“是,属下领命。”

朗玄关上门之后,澄迁就掀开了竹帘,她正巧对上一身是血的青芜视线。

青芜怀中躺着的是没有一块好皮的末椽。他一面用布巾捂着的不断渗血的伤口,一面朝着自己摇摇头。

怕是快要不成了。

可是现下去通知母亲的下人还没回来。

这可怎么办?

“澄迁,别等了,就按我说的做,我带上一队身手好的,咱们就直接杀进去。”

青绿也掀竹帘走了进来,愤愤不平的说道。

“那可是五皇女的地盘,你是疯了吗?”

她又何尝不想这样做,但对方是五皇女,他不可以不顾超纲,将整个元家都搭上。

“可是,她们绑了笙笙!”

“青绿慎言,我们是庶民,她是皇女,我们若是带人去了,那可是谋害皇室宗亲。”青芜呵斥道。

“可走遍天下,也断然没有身为皇族就可以草菅人命的道理啊,她们难道是想绑谁就绑谁的吗?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再不去可真的就晚了。”

澄迁还想说什么,屋外的门却被推开,紧接着,一身玄衣的尹清提着剑进了里间。

“她们想要的是我,我没去之前,笙笙是不会有事的。”尹清说。

“不行,姐夫,你不能去,你既然知道这是你做的局,就更不应该去了。”

对方故意留了个活口还光天化日之下丢到了府门口,这不就是就握准了姐夫一定会入局,想必也定是想好了压制他的招数。

假设他真的去了,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局中之人是她。”

那怕上碧落,下黄泉,他都要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8 23:14:27~2023-02-19 23:1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becey 20瓶;葡萄树永远爱着风景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