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子

爆竹声鸣了彻夜, 元笙笙在祠堂点灯守岁,一夜未眠。

终于, 熬到了破晓时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缓步走回了院子,站在门廊前伸了个懒腰。

古人的守岁是真肝, 就连上了年纪的元母都熬得住。

她这小院静悄悄的, 尹清同那小鬼头应当是还未起身,

歇息在耳房婆子带着婢女小厮迎面走来,朝着她福了福身子,行礼。

“大小姐,这是婵阙同乌雪,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差使这两人便好。”

她身后的两人跟着元笙打了招呼,那男子弯腰:“小姐,奴唤做乌雪:“公子吩咐的衣裳小的已经备好了, 衣领口也按照您嘱咐的都做了标记。”

“嗯……”元笙笙下意识想道谢, 但一想到她现在的身份,说这话实在是不妥,于是堪堪收住了声音。

在这里,一个小姐是无须朝着自家下人道谢的。

“小姐, 婢唤做婵阙,您嘱咐的这院子也都清好了,只是小姐吩咐要的那些个靶子,眼下过年休沐, 实在是有些难买。”

“嗯, 不打紧。”

元笙笙看了一眼尚未有动静的门之后, 转身去了侧卧房间。

昨日, 三人在前厅中秉烛夜谈。

原本一开始三人都未说话,只是在喝茶烤火,最后还是元母开口询问了尹清的事情。

“你那夫郎可是睡下了?”

“嗯,回夫人的话,刚睡下。”

“那眼睛……”

“一次意外便看不到了。”

元母听后,嗯了一声,随即良久,才继续问:“听说,你临走之时让澄迁去详查你的身世了。”

“嗯。”元笙笙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却始终认为这件事着实奇怪的紧。

就好比说,虽然这幅身子的年纪不大,但眼前这元辰年纪却看上去不小了。

若说是老来得女,可认亲这事情从头至尾疑窦重生,不得不让人怀疑。

“永合镇——原本当初并不在烟雨阁扩张的规划当中,旁边的宣阙庄,琉耘城也都是些靠近水路的地方,都比永合更适合得多。至于为何最终去了永合,一来是因为同那县令有关,二来就是因为你。”

“我?”元笙笙讶然:“你早就知道我在永合?”

“并不是,七年前,云儿故去,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因为思念成疾,于是这些年以来不停地在动用身边的一切来打听你的下落,可一直都杳无音讯,那几个当年伺候的老仆忽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到。”

“这么多年我都未曾起疑,直到前年,一次偶遇,我与当年为云儿诊病的大夫重逢,她那时告诉我,原来当年,他一路颠簸,导致生产时很是凶险,你自一出生就体弱,而云儿因此也落下了病根。”

“之后云儿的死就是因为那生产之时的病根所累的,这些他竟都瞒着我。”

“但不久后,我便有了个猜???*测。”

“什么猜测?”

“也许你就是云儿亲自送走的。”

???

元笙笙不理解,为何会有人舍得将孩子生生地送离身边。

“我原本也是不明白,但直到我忽然想起,就在你丢了没多久之后,他便很想让我收侍君。”

“所以,我想他大概是想让你远离汴京城,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吧,于是我便顺着这个路子找了下去。”

“所以烟雨阁这些年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原因竟然他在阻拦?”

“嗯,那逃走的老仆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真正的带你走的仆人是当年他房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甚至,每当烟雨阁收到消息时,他都会偷偷传信出去,通知你们搬离那里。”

“这些年以来,我忙于阁中大小事务,所欠你们父子良多。”

“所以你便想补偿?想将这整个元家交给我?”

“这元家本就是你的。”

“可最合适的人却不是我。”

“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的。”

元辰看着笙笙,她身上流着的是她和云儿的血,虽然从小并未教养在身侧,但骨血是错不了的,她能察觉到此事背后疑窦丛生,是聪慧。

能说服澄迁放她走是识人心。

敢于质疑她的话是魄力。

至于她的那个夫郎,既然笙笙认准了,她当然也不会做出那些个蠢事,平白让母女离心。

若是个能担大任的,历练些就好了。若不是,就只当多了一张嘴巴,养着便是。

“从头至尾,我没有喊过您一句母亲,但您若是想我认您,若是您当真疼我,为我好,想要补偿我,我只想求两件事。”

“何事?”

“我可以入烟雨阁,但我想给澄迁做配,她负责收消息之类的业务,我负责烟雨阁的盈利。”

“那第二呢?”

“我需要借助烟雨阁的势力,查一个人。”

***

待笙笙被敲门声吵醒,睁开眼,透过窗子才发现,这外面日头已经大盛了。

屋内的炭火烧的旺,她一没注意竟睡熟了过去。

又许是昨天着凉了,她这一睡醒觉起来,是全身的酸痛。

她趿着鞋子,慢吞吞的披上衣服,打开门,才发现来人竟是尹清,

他今日眼上覆了一条红色的眼纱,身穿一件红色带着金线的衣裳,头发梳的也不同往日。

一头乌丝被束起后,用了顶金发冠固定,发间还多了只红宝石的簪子。

今日是年初一,是府上要带着内眷祭祖的,这也是一年之中,男人们唯一能进祠堂的一天。

这一日,家中每个人都须得穿红色新衣,女人簪红花,男子戴红色发簪。

这些也是昨日锦棉专程与她提起的,可她根本不懂这里的规矩,也就未曾准备。

这最后还是多亏青芜出面解围。

青芜是青绿的亲哥哥,同为元母收养的孩子,他却不像青绿那般跳脱的性子,在府中养成了个是极为稳重懂事的性子。

他将过年多备的新衣拿了出来,想必定也是想到了这簪子,才一并备下了。

这人情她会记得,等日后定要好好答谢一番才行。

笙笙思及至此,又看了尹清一眼,随后脸一沉,

她抬手抚上了他耳垂处新添的伤痕,皱着眉头问道:“怎得就打了这个?”

尹清的耳垂红肿不堪,在这新添的耳孔中,还能看见仍未消退的血丝,

而那沾了少许的血迹的沉甸甸的耳饰坠挂在他的耳间。

“嗯,是嬷嬷说,要入族谱的夫郎都要打的。”

“可……”

笙笙知晓打耳洞这个规矩,凡大户人家的夫郎,都要在入门入宗谱的时候,打耳洞的用来佩戴耳饰的,

而且还有一些人家会直接在男子的耳朵上穿进去黄豆大小的洞子,强行将琉璃耳铛塞进去彰显家族身份。

可尹清走路做事,都需要靠这盲杖的回声,若是人这些会出声的活物便还好,若是碰上不会发生的死物本就不容易辨别,

现下,再是戴上这恼人的耳饰,珠环碰撞的叮当响声必定是会影响他走路。

更别提这耳饰在这里,在这个朝代,本就是用来约束后宅夫郎的行为,

她不忍看着尹清这般。

“无妨,只是个耳洞而已,又不打紧。”

元笙笙心下不悦,皱着眉看着他,没说话。

“笙笙,昨晚我就曾同你说过的,这些与我而言都算不得事,只要你好,旁的我都不甚在意,不在意的事情就算不得委屈。”

“可我……”

“我非但不在意,还很开心,开心你的族人能接纳我。”

“所以——我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委曲求全,这些事情我都是极为情愿的,所以,就别在这难过了。”

尹清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还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及我。”

“若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就喊我,我就去帮你出头,可好?”

还有这这少东家,她想当便当,

他只是想陪着他,至于在哪里,或者做什么的并不紧要。

“嗯。”元笙笙点点头,盯着尹清面色如常的脸,稍稍放下了心。

“那你要平日里也要抓紧练武,切不可荒废,可莫要忘了,你妻主若是闯了祸,还要你搭救呢。”

“嗯,不会忘,妻主。”尹清低声喊了一句。

妻主这两个字,还是笙笙第一次听他说出口,这一刹那,她有些明白了林水为何哄如澜最后都哄到床塌上去了。

这两个字就好似有种魔力,销魂蚀骨。

“好听,再叫一声。”

“妻主。”

“再叫一声。”

“妻主。”

终于,笙笙咧开嘴,轻踮起脚,吻上了尹清的耳垂,她故意拉着他的衣领,喷出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

“若是换成那个地方,你也这般叫我罢。”

“笙笙——”尹清身子一滞,绯红飞速地从胸口窜上了耳根,之后又惹上了面颊。

她看着这样的害羞尹清也勾起了唇,

元笙笙在心里暗自发誓,

她会很快的,等她替原身报完元母的生恩,找到那个女人,帮他报仇后,她就会同他回镇子上,过平淡的日子。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折了一双眼睛才从那黑暗中逃出来,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再进到另外一个牢笼里,即使这是个金丝笼。

即便这个世界对男子尤为苛责,她也不想让他困在后院中。

她的尹清生来,就好像就是当仗剑天涯的侠客的,他有一身武艺,是自由的风,是翱翔的鹰,唯独不是这折断了双翼留在这后院的雀鸟。

“咳咳,小姐,尹正君,这时辰不早了,再不去前厅,主君改派人来催了。”

直到,元笙笙才向后面一看,看见了被尹清身影挡着的一位小厮。

他低着头,脸上也布满了可疑的红晕。

……

“今儿个天真不错,极宜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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