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我在家里看电视,听得猪圈内有异响,我就趁着电视内的广告时间,特意去猪圈看看。
我到院子里,就看到母猪拱开了猪圈门,在院子里转悠,母猪的身后还跟着小猪崽,先前圈里就一头母猪,不好,母猪下猪崽了,我有些紧张了,这怎么办?我爸呢,我爸先前扛着锹去农田里了,到现在还没回,这可如何是好。
母猪很是烦躁,不断哼哼唧唧,我将母猪赶到圈里,把圈门又重新安好。
我回屋后上楼去,在屋顶上观望,看我爸回来没,屋后的路上,没见到我爸的踪影。
我只好跑下楼,去猪圈门口看母猪,母猪身后又多出两头小猪,小猪白白嫩嫩的,鼻头通红,小猪睁开小眼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小猪的四肢似乎无力,很是费劲地站了起来,先出生的小猪居然会跑了,在母猪的脚下来回窜着。
我有些手足无措了,这可怎么办,我可不会接生,我只好小跑到路上,路上不见我爸回,我家的门还没关,院子也是敞着的,我只好返回家中。
我又到猪圈门口,见猪圈里又多两头猪,这都六头小猪了,恐怕还要下,这一窝也得十多头猪。
我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显得六神无主,我担心肥壮的母猪突然躺下,不慎压死小猪,毕竟小猪过于幼小,也不知躲闪,那头母猪就像一堵墙,倒下去后,小猪必会避之不及。
我到猪圈门口察看,看着母猪躺在干草上,我用手点着数,又多出一头小猪,刚出生的小猪肉嘟嘟的,还小声地叫着。
我必须去农田里喊我爸回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穿着拖鞋就往菜园子里跑,上了一片高地,我居然看到我爸,我有些窃喜,我爸扛着锹往回走,我慌忙跑到他身边。
“爸,母猪下猪儿了。”我说道。
“知道了,下了几头呢?”
“有七八头了,我担心母猪会压死小猪。”
“没事,这头母猪又不是第一次下猪儿。”
“猪圈门先前被母猪用鼻子挑开了,那木圈太不结实了。”
“等有时间了,我把家中的废铁拿去焊个铁圈门。”
“爸,快走吧,母猪可能还在下。”
“院子上的井口要用木板盖着,以免小猪掉进水里去。”我爸说道。
“我已经把猪圈侧边的小洞堵上了,不让小猪从猪圈里跑出来。”我说道。
我爸沉着地在前面走,我在他身后跟着,到得院子里,我爸首先向猪圈里看。
“思念,你回屋看电视去。”我爸说道。
我只好回屋去,我爸在猪圈外看着。
一个多小时后,我看完一集电视剧,就去猪圈外看小猪。
十几头白花花的小猪围着母猪打圈,母猪刚一躺下,小猪就跟了上去,一头小猪含着一个**,有两只小猪争着一个**,还跑到母猪身上,小猪在母猪肚皮下躺成一排,闭着眼吸吮着。
我不禁笑出声来,随后走开,不忍打扰它们。
我爸臽了一勺子油糠倒进桶里,把淘米水倒进桶里搅了搅,猪食倒进猪圈槽里,母猪大口吃着。
第二天早上,我爸去猪圈看,捡到一头小死猪,他拎着小猪腿就走了,把死猪扔到一个野池塘里。
我爸用锅熬着细米,把米煮成稀粥,倒进一个废弃的轮胎槽里,然后把堵着洞的石头挪开,把小猪唤了出来,十几头小猪从洞口钻出,在槽旁吃着细米粥。
我在屋里听得院子里有母猪的声响,难道母猪又用鼻子拱开了门,我只好走到院子里看,母猪把小猪的食吃光了,小猪槽里很是干净,小猪散落在院子里,这个破圈门那里关不住母猪,它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随心所欲了。
我把母猪往猪圈里赶,母猪走到井口木盖上,就撒着一泡尿,我大声驱赶着猪,可猪不走了,非要把一泡尿撒完再走,我是无可奈何的,可猪不偏不倚地走到井盖上去,那木盖子有缝隙,它的尿液漏进井里去。
那井里的水可是我家的生活用水,我可是要喝的,我当天提了一桶水上来,闻着水总有一股骚味。
一个月后,我爸抓了一头小猪去街上卖了,买了些小猪吃的饲料回。
我在家守着黑白电视机,我爸不在家,我听得敲门声,就去开门,以为是我爸回了,我开门一看,却是我爸的同学,那个为我家在农田里抽水的师傅。
“娃,你爸在家吗?”师傅问道。
“不在。”
“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
我拿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我与他相对而坐。
“你爸说,等你家把小猪卖了,还我的工钱。”师傅说道。
“我家的小猪没长大呢,还要继续养着。”
“差不多了,小猪已经够大了。”
屋门开着,两头小猪进得屋来。
“你爸没说几时回吗?”
“没有,他没有跟我说,他想几时回就几时回。”
“我给你家田里打水,在机子边躺了一夜,还有一条蜈蚣爬到我身上,晚上的饭碗还有鱼腥味,我都吃不下去饭,夜里饿着肚子。”
“都怪我没弄好,洗鳝鱼的盆子用来洗碗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也不能怪你,是你爸没有安排好,你家用糯米饭来招待我,还是用心的。”
我和他聊了一会,我爸也没回,他就起身告辞了。
在晚上时,我爸回了,他带了杏子回来,那是老屋的杏子,杏树长在池塘边,是一棵大的杏树,每年的杏子成熟季,我们几个孩子就在杏树底下捡杏子,一些成熟的杏子掉在地上,杏子有些小,我们称那杏子为药杏子,杏子青里透红,树下就是池塘,把杏子在水里洗净,用手一捏,杏子分为两半,露出圆核来。
地上的杏子捡光了,我们就往杏树上瞧,然后俯冲着,抬脚用力蹬着树,杏树晃动着,有几只熟杏子离开枝头,掉进了水里,击打着水面,冒着泡发出咚咚的响声。
树大了些,我们费力地用脚蹬树,只掉了几个杏子,我就去找了一根长竹竿,对着枝头就是一顿乱敲,杏子如下雨般坠落,密密的打在地上,我们缩着头,还是有杏子落在我们身上,我们俯下身子捡着地上的杏子。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杏子,跟我爸讲起他同学来我家的事情。
我在家里一般都是守着黑白电视机的,从早看到晚,也不腻烦。
这天上午,我把大门反锁了,免得有人再敲门,特别是那个帮我家抽水的师傅,他前天又来我家了,是下午来的,我爸还是不在家,他又扑了个空,我和他坐在楼梯口,享受着从院外吹进的徐徐凉风,他老生常谈,又将上次来我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侧耳倾听。
上午时,我爸出了门,我在家中防他再来,就特意把我家大门反锁了,门上挂把锁,就会觉得我家里没人,他就不会敲门了吧。
我在房里看着电视,听得有人推门声,我就知道又是那个我爸的同学来了,我赶紧去拧小了黑白电视机的声音,要保持安静,假装着屋里没人。
我在房间里站着,没有去开门,只是听着屋外的动静,离门边不远有扇大窗户,窗框有四格,下面两格的玻璃带花纹,上面两格的玻璃是透明的,我看到了花玻璃背后的暗影,他攀着窗上的铁护栏,站在窗台上,透过玻璃向里张望,我一时糊涂,忘记闪躲,让他看见我了。
“你开门吧,我看见你了。”我爸的同学说。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开大门,我家大门由四扇木门组成,那边两扇门锁了,这边两扇门还可以开。
我依旧给他搬来椅子,坐在楼梯口,我开了后门,让院子里的风能吹进屋。
我爸的同学这是第三次来我家,仍旧没有遇见我爸,我回答着他所提出的问题。
我家的小猪走进了屋里,在屋里寻着吃的。
“我都来你家三次了,我再没时间来了,你爸不守信用,说是卖了小猪后,再还我的工钱,这猪都长多大了,可以卖了,我抓头小猪,就在街上卖去,抵我的工钱。”我爸的同学说。
他在我家找装猪的袋子,我趁机溜出家门,我想躲着他,我出了大门,带上了门,我出去后,也无地可去,见邻居三三家的门开着,我就去他家,见他在家洗衣服,我又担心我家的小猪,有十几头在家呢,我出来时大门未关严,若是小猪从大门口爬出去,前面就是大马路,被旁人逮了去,可就不好。
我只好回家,见我家的大门真开着,两头小猪已走出了大门,我慌忙将它们赶回屋。
我爸的同学在屋里坐着,等着我回来,他手里拿着装米的编织袋,袋子里装着一头小猪。“你不在家,别人以为我是偷猪的,你回来就好,我背着猪走了。”
我只好送他出门,回到家后继续看电视。
我爸在晚上时回来,我就把他同学来家背猪走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我爸问我:“他背走去卖的猪是公的还是母的?”
“不知道。”我说道。
“我让你在家里看着,你连他捉的猪是公是母都不知道,照的什么家?”我爸很是恼火。
我也很无奈,我哪里去注意猪的公母,让我提着猪腿看吗?
第二天时,有两个自称律师的男人进了家门,与我爸详谈。
两个男人自我介绍了,是街上的律师,我还以为是地痞。
两名律师从黑包里拿出两张复印纸来,那是两张欠条,其中一名农律师问我爸:“这是你的字迹吗?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眼下没那么多钱?总要宽限些时日。”我爸特意为他们倒了茶。
“你借的钱有多久了,两年了吧,利息多少?你知道吗?我们算算吧,按你们在纸上写的利率算。”农律师说道。
“你们先喝茶。”我爸赔着笑说。
“我们不渴,我算了算本金加利息,总共有三万多。”丁律师说道。
“利息我经常在还,背着猪去还的,还有酒,他忘了吗?”
“我们没有看到你还利息的字据,还了几次?”农律师嚣张地拍了桌子,还摔了一个茶杯。
“考虑下,没钱还,就把房子卖了吧。”丁律师说。
“把房子卖了,我们回老屋住。”我在边上说。
“听听,你儿子都说卖房子。”丁律师说道。
“一个孩子,他知道什么。”我爸说道。
这场谈话注定是不愉快的,我爸敷衍着他们,脸上带着笑把他们送出门。
我爸板着脸进了家门,他很是恼火地骂骂咧咧的,他到得房中,从箱子里取出我妈的遗像,把遗像狠狠地摔在地上,遗像上的透明玻璃破了,框中都是玻璃碴子,我爸发了疯似的踩着我妈的遗像,他还嫌不够,扯起我妈的遗像片,用力地撕着,只到把遗像撕成一片片,他拿来扫帚把碎玻璃扫进铁锹里,然后端着锹走出门,把碎片倒进垃圾桶。
我默默地流泪,只怨我爸自己无能,家中生意渐渐地淡了,他还沉迷于打麻将,一天打到晚,致使家中败落,怨我妈转走他的家产,真是可笑,我妈都死了,死了好几年,他该怨谁去?
一星期后,我舅婆到我家来了,我舅婆长得矮,跟我舅爹般高,她跟我爸商量着,“我儿子在城里做生意,正好缺人,可以让思念去帮忙。”
“行啊,做生意好,就让思念去外面锻炼。”我爸说道。
“工资不是很高,包吃住的。”我舅婆说。
“思念在家也没事干,就让他出去历练一番,先当个学徒。”我爸说。
“你说行,我就和我儿子打电话,什么时候出门,我让我儿子在车站接人。”我舅婆说。
“那就定好时间,我送思念去火车站,思念第一次出远门,连火车都没见过。”我爸说道。
我爸卖了两头猪,够买火车票的,他给我买了一件新衣裳和一双新球鞋。
那天是农历的十八,逢着双日子,天气晴好,我爸和我先是搭乘了长途客车,到市内转车去孝感火车站,我爸送我上了火车。
我在异乡流浪时,其实故乡也不远,故乡就在我心里。
我妈不在了,其实我妈还在,我妈就住在我心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