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前两天还对我说,村里开会说了,组织村民修水库,她就要去投工,挣工分,过一个星期才回,她跟着村民去修水库,每一家都要去一个人,带上铁锹和一担箢子,去水库里挑土。
我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在家,晚上吹了煤油灯后,屋里漆黑,我就怕得很,只有将脑袋钻进被子里睡。
中午放学后,我回到家,见我家的大门虚掩着,我平时总是把钥匙挂在门后,两扇门上挂把锁,中间有空隙,从门缝里伸手进去,就能摸到钥匙。
门上没锁,我早上没忘记锁门啊,一定有人在家,我妈还得两天回,难道她提前回了,我兴奋的推开门,厨房里冷锅冷灶,难道不是我妈回了。
是谁进屋了,莫非是进贼了,我家也没什么好偷的,大白天的,谁有这么大胆。
屋里很安静,阳光从玻璃瓦那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我又走进了我妈的房间,屋里有些黑,**有人睡着,我仔细一看,是我妈。
“妈,你回了。”我高兴地喊道。
我妈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也没有应声。
我再次喊道:“妈,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算着还有两天呢。”
我妈仍旧没有睁眼,我没有再喊,免得她不耐烦,惹她生气,我很乖地走出房间,我妈回了,也不用我做饭,可是她没做饭,我就用锅铲在锅里铲出了动静。
“思念,你不用做饭了,我起来了。”从里屋传出我妈的声音。
我放下锅铲,等着我妈进厨房。
我看到我妈进了厨房,她穿了件厚外套,她的右手上裹着白医用布,布上还有血渍,一条白布带子托着手。
“妈,你这是怎么了?”我惊讶地问道。
“我的手被石头砸了,缝了两针。”我妈说道。
“妈,石头怎么会砸到手的?”我追问道。
“我和邻居家的小翠抬一个石头,抬到半路,她抬不动了,就丢了石头,石头正好砸到我的手。”我妈平静地说。
邻家的小翠个子小,身子单薄,也没什么力气。
我妈左手握着锅铲,就开始洗碗做饭。
“思念,你先前喊我,我没有答应你,你的嘴一瘪,是不是要哭?”我妈问我道。
“没有啊,我都十一岁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哭?”
“是吗?是我看错了?”
“我看见你一直都没睁眼,怎么会看见我要哭?”
“难道眼睛非要睁得很大,才能看见你?我的眼只是眯了一条缝。”
“你其实早醒了,在那装睡,故意不搭理我的。”
“你推门的时候,我就醒了。”
“妈,我们村里人还在修水库吗?你不用再去吧?”
“我的手伤成这样了,就不用去,算工伤呢,家里的工分算在内了。”我妈说道。
“妈,你的伤口很疼吧?”
“开始流了一点血,然后去医院包扎缝针止血,还真有些疼。我还担心你不会做饭,在家会饿死呢。”
“我哪里不会做饭了,我做的可好吃呢,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晚上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怕?”
“是有一点怕,不过还好。”
“你有用铁锹插住门栓,防止小偷在外勾门栓?”
“当然有,我家还有几只鸡呢,不能让小偷偷了去。”
“我这几天不在家,你习不习惯。”
“我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管我,可自由了。”
我家田里的稻谷也黄了,就快收割呢,可我妈的手还是缠着白医用布。
我爸回了老家,我哥上初中,他在星期六回了家。
我爸和我妈就商量,只有让思念和思忆下田割稻谷。
我爸从家中找出三把镰刀,把镰刀在磨石上磨快,镰刀刃上白白的。
我们一家四口就走到田边,我妈站在田埂上,给我们做技术指导。
我爸和我哥还有我,就走进稻田里,稻谷籽实饱满,稻穗弯曲着。
“你们两个站好,把腿张开,稍稍弯腰,左手去抓稻秆,一手抓住了,能抓多少是多少,然后用镰刀割,不要割得太深,地上留点,你们两个割慢点,小心镰刀,这镰刀非常快,割到就不得了。”我妈说道。
“妈,我们会小心的,你回去吧。”
“看见你们两个人拿镰刀,真是吓人,要不是我的手没好,我才用不着你们拿镰刀。”我妈看着我们说。
“妈,割谷其实很简单的。”我说道。
“是很简单,就看你们有没有耐力,这么一大块田,就靠你们三个人割。割完这一块,上面还有一大块呢。”
“妈,今天我们割不完,明天继续割,明天还割不完,后天接着割。”我哥说道。
“我回去给你们拿吃的,亲戚们来看我时,都带有罐头,家里还剩下几瓶,我拿来给你们吃,你们好好割谷。”我妈说着就往回走。
我们三人站开,稻穗都齐着我的胸,我们割着眼前的稻谷,我爸的手大些,一镰刀下去,就是一大片。
我妈来了,她手里提着袋子,沿着田埂走来。
我妈从袋子里拿出两瓶梨子罐头,递给了我爸。
我爸放下了镰刀,他的手劲大,首先就拍了拍罐尾,然后一使力,铁皮盖子就开了。
我和我哥慌忙将镰刀放在地上,一人一瓶罐头,我妈给了我们瓷勺子,梨子水很甜,饮下一口,滋润凉爽。
大块大块的梨块中的水分十足,脆爽多汁。
我们吃完罐头,我妈从袋中拿出毛巾,我们拿过毛巾擦嘴。
我妈又从一个袋中拿出冰糖,她将一大块冰糖塞进我嘴里,然后又拿了一块冰糖,放进我哥嘴里。
“妈的手受伤了,今年割谷的事都交给你们了,我在你们这个岁数时,就已经下田割稻谷了。”我妈说道。
“妈,没问题,就交给我们了。”
我含着块冰糖,嘴里甜滋滋的,我拾起地上的镰刀,继续割着稻谷。
接近中午时,我妈说着:“我回家烧饭,等我烧好了饭,我就喊你们回家吃饭。”
我妈用一个手也能做饭,洗菜切菜都用一个手。
经过我们父子三人的不懈努力,田里站立的稻谷终于是被我们放倒了。
我爸捆稻谷,我们兄弟两人负责抱稻谷,田里的稻谷都打成捆。
我妈从屋里拿出两根钎单来,我妈的一只手使不上力,不能将两捆稻谷弄上肩。
而田里的稻谷捆数又多,挑着稻谷又要上坡,仅凭我爸一人,恐又吃不消,这都到下午四点多了。
挑稻谷可不比割稻谷,我们两兄弟是根本挑不动的,那是要力气的。
我爸先是将两捆稻谷挑上肩,然后就将肩上的稻谷转到我妈的肩上。
我妈用一只手掌握着平衡,一担担地将稻谷挑回家。
张凹(地名)的一亩半田,仅半天时间,被我们父子三人就割完了,还有梁坡(地名)的两亩半田,等着我们去收割。
“张凹的田,我还以为你们要一天的时间割,哪知道你们割得很快的,才半天就解决了。”我妈夸奖道。
“我们一直再割,没有歇一会。”我说道。
“割的时间长了,我们也有经验,割得也很快。”我哥说道。
“那梁坡的两亩半,你们准备割多长时间?”我妈问道。
“就张凹割稻谷的速度,我们要一天。”我说道。
“一天割不完就用两天,这天晴得好,近两天不会下雨,你们昨也累了,可以慢慢割。”我妈说道。
我妈从柜里给我找出长袖衫,我穿上了长裤和布鞋,把自己包了个严实。
我妈给我戴上了帽子,一切准备妥当。
我在出门前,又急匆匆地往一边走。
我妈急忙问我:“思念,你又往哪去啊?让你去田里干活,你又想溜到哪去玩?”
“我去一趟茅房,一会就来。”我说道。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我还以为你又想躲着玩。”我妈笑着说道。
待我从茅房出来后,就跟着我爸出发了。
我爸手中拿着三把镰刀,我则是双手叉着腰地向前走。
“思念,你怎么双手叉着腰?”我妈好奇地问道。
“我昨天割了半天的稻谷,感觉到腰疼。”
“俗话说青蛙无颈,小娃无腰,你都无腰,哪来的腰疼?”我妈笑着说。
“妈,那我这是什么啊?”我指着我的腰问。
“从前有个少年帮地主干活,少年也说腰疼,地主就说青蛙无颈,小娃无腰的话,说少年无腰。少年为了证明自己有腰,特意将镰刀插在腰间,然后满屋子地找寻镰刀,就像骑着马找马,原后地主就问那少年,你在屋里找什么啊?少年就说了,我的镰刀不见了,不知道放在哪了,地主就说,你的镰刀不就插在你的腰上吗?少年就说了,你不是说我无腰吗?”我妈讲着。
我们四人到得梁坡的两亩半的田边,我们三人下田,我妈的手还包着白纱布,仍旧不能下田干活,只是在田埂上看着我们。
“秋叶,你的手还没好啊?”我舅爹问道。
“没有,还要养几天。”我妈说道。
与我家相邻的一块田是我舅爹家的,他们老两口也在田里割稻谷。
“秋叶,你们把两个孩子都弄下田割稻谷了?”我舅爹问道。
“我的手也没好,正是收割季节,几个亲戚的家里也忙着收割呢,就没让他们来帮忙,两个孩子都十多岁了,是该让他们锻炼锻炼。”我妈说道。
“也是该让他们锻炼,我们小的时候,八九岁就下田了,十多岁就去山里砍柴呢。”我舅爹说道。
“他们很会割稻谷,昨天半天就把张凹的一块田给割完了,再过几年,他们就可以挑稻谷了。”我妈高兴地说。
“这日子过得也快,转眼间,孩子就长大了,你家大孩子多少岁了?”我舅爹问道。
“都十四岁了,在花园读初一。”
“十四岁,再过四五年,就真的能挑了。”我舅爹说道。
我的耳边充斥着稻秆断裂的声响,我将一把稻谷丢在身边。
“思念,把稻谷放好了,别横七竖八地乱放,到时不好搂。”我妈说道。
“知道了。”我回答道。
我们父子三人在稻田里平行推进,我妈则是从家里拿来罐头和冰糖,用于犒劳我们。
在日落之前,我们就将二亩半的田给割完了。
第二天,等太阳出来两小时后,因为晚上有露水,倒在田里的稻谷上沾有露水,我妈将稻谷去搂了。
我爸负责捆稻谷,我和我哥负责抱。
草绳子打成了一个卷,然后用一根草绳穿着四十多个卷,像一挂大葡萄。
由于有条公路通往梁坡,我爸就从二伯那借来两轮的木板车,把一捆捆的稻谷码在板车上,用牛来拉板车。
从田里到公路上,还要经过一条田埂,也是要用钎单挑的,我爸将一担担的谷挑到路边。
我牵着牛走到田埂上,让牛去吃草。田埂上的草茂密,由于田里长有稻谷,一般不会将牛牵到田埂上去放,防止牛啃吃稻谷,有些田埂不扎实,而牛的体格健壮,容易把田埂踩塌,田埂都塌了,那水就保不住了,还要重做田埂,是件费时费力的事。
而此时的稻谷割了,田里仅剩稻茬,可以让牛啃吃田埂上的青草。
当我爸将一捆捆稻谷码在板车上,然后用长绳系起,我就牵着牛,牛哪里肯放弃青草,硬是不肯走,而我是用力拉牛绳,绳子系在小木桊上,那小木桊穿过牛的鼻子,我执意拉着绳子,纵牛的蛮力很大,它的牛鼻子也承受不了多大的力,会扯得牛鼻子生疼,只好跟着我乖乖地走。
我爸给牛套上了绳子,他双手掌握着木板扶手,然后驱赶着牛向前。
三块田里的稻谷都弄回了家,稻谷堆在屋内大厅里,码在宽敞的屋檐下,厅里和屋檐下都堆满了,就把稻谷堆在场子上,用塑料布盖着,以防着白天黑夜里下雨。
在晴天里,我爸赶着牛,牛拉着石碾将场子压平实了,然后就将屋里堆着的稻谷拖出来,解开草绳子,把稻谷铺在场上。
我爸请了个师傅压谷,师傅开辆手扶拖拉机来,拖拉机为五马力的小机型,特意摘除了车厢,拖拉机后留着个圆座位,供人坐上去。
我爸嫌牛拉碾的速度慢,就请了个拖拉机,用拖拉机牵引着石碾。
平铺的稻谷经拖拉机碾压后,变得凹凸不平,那名司机坐在快速的拖拉机后起伏不定,如同跳舞般。
用木头固定的石碾在拉动后,极易松动脱卸,这是让人最头疼的事,我爸就用布包着方木桩,将方木桩钉入石碾槽中,把木制架子也用绳子拧紧。
把家里的稻谷压完,石碾子松脱了七八次,我爸就得不厌其烦地整理石碾上的木架。
待得师傅走后,我爸就说了,“明年就不用这种手扶拖拉机压谷了,改用东方红的大拖拉机压谷,自带的车厢,不用带着石碾子,这石碾子太容易散架了。”
用木杈把稻草抖抖,一颗颗的稻谷从草里落下,把稻草堆成草垛,把稻草储存着喂牛,在冬天时,山上就没了青草,而这稻草就成了牛的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