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三块水田,合起来也有五亩地,把田里的稻穗全部挑回家,也需要几天时间。

成捆的稻穗堆置在大厅里,以防突然的降雨,有些稻穗堆在屋檐下,有些堆不了稻穗则是放在屋外,用塑料布盖着,以防夜里下雨。

屋前面有个平整的场子,我们叫稻场,我爸提前就赶着牛将稻场压平。

石碾是圆形的,石碾的两边凿有方孔,以利于安上木制架子。

先是把稻场里洒些水,让稻场上的土湿润些,把石碾安上木架子,我爸赶着牛来,用绳子套着牛,绳子一端系在木架上,然后我爸就驱赶着牛,让牛拉动着石碾在稻场上转圈。

牛在稻场上转了许多圈后,地上也平实了,留下牛的脚印。

我爸用锹铲除石碾上沾着的土,然后又赶着牛,继续碾压着稻场。

第二天,阳光很是明媚,普照着大地,天空中万里无云,的确是个好晴天。

我爸看了看天,然后和我妈一起将家中放着的稻穗挑到稻场上。

把捆稻穗的绳子解开,把稻穗平铺在稻场上,稻穗铺满整个稻场。

我爸从家中取出一个圆长的竹篓套在牛的嘴上,以防牛偷吃稻穗。

我爸给牛套上绳子,绳端系在石碾上,然后将牛赶上稻场的稻穗上,牛拉着石碾在厚厚的稻穗上行走。

牛在稻穗上行走,低头嗅着稻香,因有竹篓阻住,它是吃不到稻穗的,牛吐出腥红的长舌,无奈舌前有密竹篾挡着。

当牛在稻穗上转了数圈后,牛突然翘起了尾巴,牛站稳了脚跟,我爸见状,大叫一声不好,牛这是要拉屎,我爸慌忙跑到场边,去拿接牛粪的箢子,一时却不知箢子放哪了,东张西望看到箢子,才奔过去拿,待他拿着箢子回来,以是错过了时机,黑黑的牛粪落在稻穗上了。

我爸只好找来铁锹,将这块牛粪和稻草直接铲在箢子里。

牛拉着石碾在稻穗上转了许多圈,然后我爸妈就拿来木杈,将底下的稻穗都翻了起来,然后又赶着牛上了稻场,拉着石碾继续压稻穗。

当稻秆上空****的,谷物完全脱落,压谷这道工序就完毕了。

我爸妈各自拿着木杈,用木杈挑起稻草,然后不断抖着稻草,让夹在草内的谷物落地。

把白色的干稻草聚在一起,然后打成捆,堆成一堆。

我见稻场上聚着这么多的稻草,稻草上软绵绵,躺在稻草上也是极舒服的,我在厚厚的稻草上奔跑,借着惯性在稻草上翻跟头,时常妨碍我妈的劳作,我妈也觉得我很是厌嫌,总是斥责道,“思念,别在稻草里翻滚了,到时身上痒。”

我可管不了那多,依旧我行我素,躺在稻草**看蓝天,将稻草盖在身上。

我爸妈一刻也不停,将稻草弄走了,我的温床也不见了,地上剩下谷子和渣子的混合物。

我妈用扫帚将谷物聚成堆,那时到下午五点来钟。

刮起了小风,树枝摇摆着,我妈用木锨端起谷物,用力向上抛起,借着风势,一些渣子随风飘动,落在稍远处,而一些谷物笔直地落在地上。

而我妈向上抛起谷物这个动作重复了上千次,直到将粒粒稻谷与渣子分离。

我见田野里的庄稼都已收割,视野极为开阔,田地里留下了白色的短稻茬,门前的田地大小不等,成梯形状从高到低,我拿着齐眉的竹棍,在田野上奔跑,双脚碰擦着稻茬,我从田埂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下一块田地里,我挥舞着手中的竹棍,模仿着电视内的武打演员的招式,我快速的向前跑着,耳边听得见风声,前面又是一个田埂,有些高了,我毫不在乎,对于我这样的大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我一跃而起,在空中又踢了一脚,我的双脚平稳落地,只是胸部碰在了膝盖上,五脏六腑顿感不适,也许是武术里所说的内伤吧,我吃了点亏,回头看时,这个田埂的落差才两米,而我的功夫实在不济,再有两米的田埂,我绝不往下跳,至于半米或一米的田埂高度,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舞着竹棍驱赶着被我惊起的小飞蛾,我跑累了,就坐在田埂上。

田埂上有棵不知名的小苗,叶子像木子树,椭圆形的绿叶子上躺着青虫,青虫浑身带刺,若是不慎碰到青虫,接触到皮肤,就会感到又痒又疼,疼到心坎上,只好用手抠些浓泥巴,敷在疼痛处,到得泥干后,揭开干泥,拔除了毒刺,才会不疼不痒,对于这些虫,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我咬牙切齿,除之而后快,我操起竹棍就将小树苗打得七零八落,把些青虫连窝端了,也算为民除害。

天渐渐地黑了,我提着棍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妈将稻场上的谷聚在一堆,并用塑料布盖着,塑料布的几个角上压着石头,以防大风刮开了塑料布,若是下雨,必是要淋湿谷子的。

我妈回屋烧饭,大厅里没有堆放稻穗,显得空****的,见到厨房门口透出光来。

我将竹棍放到角落,走进了厨房,见我妈坐在灶后,红红的火光印着她的脸。

我妈看了我一眼,“瞧瞧你的鞋,鞋上都是泥巴糊着,你又踩到泥里去了,叫你不要到处疯跑,本来就忙,哪有时间给你洗鞋。”

我看了一眼脚上,的确糊得不成样子,离水沟太近,田边没干,当我落到田里时,才知大事不好,双脚是拔起来了,可鞋是留在田里了,不得已,我只好用上双手,才把鞋从泥里扯出来,我想着回去必会挨我妈骂,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

“你的裤裆也开线了,明天你不用穿这条裤子了,裤子洗后,再把裤子缝上,成天就坐不住。”我妈埋怨道。

“裤子开裆了,没有吧?”我有些不相信,低头一看,裤子果真开裆了,想我堂堂的大侠,居然还要被我妈骂。

我用手挠着手臂,手臂上起了些小红疹子,有些痒。

“叫你不要在稻草里打滚,现在知道痒了,我先给你烧水洗洗。”我妈说道。

第二天,天气比较晴朗,我妈就将一堆谷子用木刮子摊开,为了防止鸡偷吃谷子,这照谷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我当然是坐在阴凉地,看着平铺在稻场的谷子,若有鸡靠近,我就大声驱赶着,有些鸡充耳不闻,只顾低头猛啄谷子,对于我的尖声利吼,只当放屁,鸡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抄起一根竹竿就冲了过去,非要教训那些胆大的鸡,以打击它们的嚣张气焰,让它们见到我就怕,未等我靠近,那些鸡已分散逃离,钻进了竹林里。

我妈则是挽着篓子去干地里摘棉花,我还要顶着烈日,在谷子内行走,用双脚翻抄着谷子,让底下的谷也能晒到。

当谷子晒好后,我妈早已准备好袋子,那些袋子先前是装了化肥的,在水里清洗了以后,经过太阳晒,袋内的化肥味就消失了,一些袋子也是挑选过的,有些袋子放在家里,袋子破洞了或被老鼠咬过的,就不再装谷,而是将这些袋子留做它用,这些袋子可以装土,用以堵住田内的水沟口。

我双手牵着袋子口,我妈则端着竹制的箢箕,哗啦啦的谷倒进袋子内,随之而起的是些灰尘,我扭过头憋着气。

我妈拿起绳子紧扎住袋口,原后将一袋袋谷扛进屋内。

一部分谷是要交村提留的,就是农业税,剩下的一部分谷留在家里自行处置,我爸也拖些谷回去酿酒,谷储存在一些木柜子里。

一天放学后,我和同学们一起出了校门,行了不远地,到得一个上坡路,我就看见一辆小拖拉机在爬坡,拖拉机的柴油发动机发出铿锵的响声,烟囱还冒着黑烟,车厢内是空的,也没有后挡板,此时的拖拉机正在爬坡,跟我行走的速度一般,我灵机一动也是犯了懒,何不搭上这辆车回家,我的行动很快,机又不可失,我双手抓着车厢,跟着车走了几步,侧身就坐在车上。

司机是个陌生的男人,车座旁坐着另一个男人,他们俩人说着话,全然没管我上了车。

那是辆手扶拖拉机,在下坡时,司机还挂了拖拉机的空档,拖拉机跑得很快,那带起的风吹到身上很是凉快。

我家屋后也有个坡,拖拉机的速度也是慢了,我趁机就溜下了车,哪知双脚在落地时未稳,我的一只手掌撑在地上,被路上的细沙子磨得生疼,另只胳膊肘磕在路上,我挽起衬衫袖子,见胳膊肘破了个小口子,我看了一眼细长小口,流出了殷殷血渍,我心中想着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过不了几天就会复原,也没放在心上,就径自回家,还是坐车快,少走了二十分钟的路,比其他学生回来的都要早。

一个秋天的下午,老师分配下任务,让我们打扫校园,我找了个水桶,到校外的池塘里打了些水,然后浇在了地上。

操场上并不是水泥地,而是黄土地,经扫帚扫过,这干燥的地面刮出一层尘土来,灰尘飘浮起来,如浓雾般,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洒了些水在地面,灰尘才少了些。

经过我们的打扫,地面干净了许多,我就坐在花坛沿上休息,一只黑头苍蝇嗡嗡地就围着我打转,我用手赶着苍蝇。

这天还没冷下去,苍蝇跑出来,阳光下的午后还是很温暖的,我穿着件青色的毛线衣,外套夹克衫,毛线衣是我妈亲手织的,也是很合身。

在劳动时,出了力必会出汗,我只是掩着衣裳,休息一会,热气就会降下去。

那只苍蝇又来了,围着我的胳膊飞,我用手驱赶着,能打死它就最好了,可苍蝇就在眼前飞,我就是打不到它,好不容易把它赶走,未消停会,哪知苍蝇又来了,真是邪门了,我又不是臭狗屎,苍蝇停在我的胳膊上,我有几天没洗澡了,难道是身上发臭了,那怎么好,若是被同学们嫌弃,叫我为臭学生,那多没面子。

我特意低头闻闻胳膊肘,还真闻到了臭味,我用手揉揉胳膊肘,肘那有些痛,我又记不起近期怎么碰到那?

既然苍蝇喜欢上我了,我得回去洗澡了。

晚上回到家后,我见我妈在烧火做饭,我就主动跟她说道:“妈,今天我要洗澡,你就烧点水吧。”

“你不是怕冷不想洗吧,怎么今天想到洗澡了?”

“今天下午在学校,我们搞了劳动,流了些汗。”

“流汗了,一股汗臭味,是该要洗洗,你有多少天没洗澡?”

“天太冷了,连件衣服都不敢脱。”我说道。

“天再冷也要洗澡,洗了澡,身上还暖和些。”

“妈,我胳膊肘臭了,苍蝇围着我转呢,我不敢碰肘部,发现有些疼。”我说道。

我妈给我织的毛线衣正好贴身,毛衣的袖子根本挽不起来,就只能脱掉毛线衣了。

“胳膊肘有些疼,你是不是伤到了?你把毛线衣脱掉,让我看看。”我妈说道。

我妈用水勺从锅里舀出热水来,倒进一个盆里。

我又用手摸了摸胳膊肘,还真有些疼,是该看看了。

我将毛衣脱去,毛衣发出摩擦的静电声,内衣居然沾到肘部了,我一扯内衣,疼得龇牙咧嘴。

我妈靠近我,用手抬起我的胳膊肘看着,“这伤口都腐烂了,你怎么弄伤的?”

“最近也没碰到哪里,会出现这么大的伤口啊?”我想着说。

“自己怎么受的伤都不知道?好在发现得早,到时烂得露出骨头,我往水里加点盐,你先用盐水洗洗,可以消消毒。”我妈说着话,就往热水里放了两勺盐,然后把热水搅了搅,让盐溶入了水。

“妈,用盐水洗,会不会很疼啊?”我瑟瑟发抖地说。

“你怕疼,就不要磕到碰到,整天坐不住,这跑那跳,不是跳田埂就是上树。”我妈唠叨道。

“妈,伤口上撒盐,是不是很疼?”我看着盆里的盐水,水的白蒸汽冉冉升起。

“疼也要洗,把表面的腐肉先洗掉,明天我去买只软膏,你也不想去打针吧。”我妈说道。

听到打针两字,我怯怯的心更加的怯懦了,我咬着牙将胳膊肘放进盐水里,将伤口洗了洗。

“妈,我记起来了,那次下午放学,我路上搭了辆拖拉机,我下车后摔倒了,胳膊肘上只是条小伤口,不知道怎么会烂成这样的?”我如实说道。

“小伤口又没好,你捂到不能透气,就烂成这样了,你搭什么车啊?不会走啊?摔断了腿怎么办?”我妈说道。

“那车很矮的,我很容易就坐上去了,车上坡时又慢,我趁机下车,可就是脚一落地,我摔倒了。”

“你的毛线衣不能穿了,这伤口不能再捂了,就光着胳膊,伤才会好。”

“妈,你不让我穿毛线衣,这天还不冻死我。”

“只有穿我的毛线衣,我的那件毛线衣没有袖子,可以露出胳膊来。”我妈说着就去里屋取出她的一件浅红的毛线衣给我穿上。

我妈的毛线衣齐我的膝盖,为了这条胳膊,我只好穿上了。

“我那有毛线衣的袖子,我把左边的袖子给你缝上,你左臂就不冷了。”我妈说道。

第二天,我就穿着我妈的毛线褂上学,我的右胳膊**在外,早上的天气有些冷,植被上沾着露水,阳光很是温和,我的右胳膊冰冷,在毛线褂的遮盖下,还是比较暖和的。

同村的一名妇女看到我,眼前一亮地说:“思念,你穿了你妈的衣服吧?”

“是的,我的胳膊肘伤了,不能穿长袖衣服,包着伤口,免得伤口继续烂下去。”

“一件毛线褂缝上一只袖子,还真有办法。”妇人夸赞道。

“是我妈想出来的,是她让我穿成这样的。”我说道。

浅红色的毛线褂外面也没穿外套,所以就特别显眼。

“思念,你穿上这件衣服真好看!”妇人笑着说。

我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走向了学校。

和我玩得比较好的男同学看到我后,都露出惊讶的笑容,一个个都问起我来。

“思念,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思念,你把你妈的衣服穿来了吧?”

“思念,你没衣服穿吗?”

“思念,你今天穿这身衣服好搞笑啊!”

我向他们露出了胳膊肘上的伤,“我肘上有伤,没有办法,只能穿成这样。”

所有女生的目光都看向我,我成了她们眼中的异类了。

到得中午放学,我回家吃饭,我妈从抽屉里拿出来软膏。

“医生说这软膏很好的,你要经常抹,伤口好后,会留下疤痕。”我妈说道。

“妈,同学们都笑话我穿这身衣服呢!”

“笑就笑呗,你身上还会少一斤肉,谁让你摔着呢,我来给你抹膏子。”我妈说着就拧开软膏的盖子。

“你可要轻点抹,很疼的。”

“你还知道疼啊,若是从车上跳下来,摔断了腿,一辈子就是瘸子。”

“那拖拉机很矮的,我坐在车上,脚都能沾地。”

“可还是摔倒了,烂了这么大块。”我妈大声说道。

我妈将白色软膏挤在手指上,然后轻轻地涂在我的伤口上,我感到伤口上凉凉的,还有股浓烈的膏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