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小姐, 你打通了吗?”顾一蹲在隔间里焦急地询问着。

沈初一:“这好像信号不好,我出去打。”

顾一慌了:“小姐!小姐!我呢!!”

沈初一:“急急急,我知道你很急, 但是你先别急。”

顾一:“......”

这个自幼师从老顾, 被领养后就一直学习管家与执事学的青年, 在这一刻,深深领悟了什么叫崩溃。

“我不是跟你说了号码吗?”

沈初一:“万一你骗我呢。”

顾一:“小姐!”

沈初一:“好吧,暂且相信你, 咱们在此立下誓言,从此山无棱天地合——”

梁屿森听不下去了:“你跟他哪门子合?”

“纸给我,我去守着, 你出去打电话。”

沈初一:“得嘞!”

她跟梁屿森交换位置。

沈初一走出卫生间,站在屋檐下的阴凉里, 加上港区的区号以后再拨打顾一所说的号码。

第一遍,电话没通,无人接听。

沈初一发了条人模狗样jsg的短信。

【您好, 盛先生, 我是沈初一,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如果方便的话, 请与我回电。】

信件咻地一下发送。

沈初一拿着手机盯着屏幕。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对方也没有回信。

沈初一想, 要么是顾一在诈她, 要么就是对方忙得没看到消息。

“走了小梁子。”沈初一朝着卫生间喊,“你把纸给他吧。”

梁屿森问:“联系上了?”

沈初一:“没呢。”

梁屿森:“那不着急。”

他冷静地说:“等他出来我把他手机抢过来。”

顾一:“......”

你们俩个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些啊!!

顾一的理智和精神尽数土崩瓦解之际, 那久久悬吊在他头顶的一包卫生纸终于落了下来。

梁屿森还特意从卫生间的门板下的缝隙里给他塞了一包湿厕纸。

梁屿森:“不用谢。”

顾一:“呵呵。”

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夸你是吗?

你人还怪贴心的。

顾一花了几分钟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仪表,走出卫生间, 对上了梁屿森凝视过来的目光。

“手机。”梁屿森朝顾一的伸手。

顾一:“梁先生想要什么东西最好自己来拿。”

梁屿森:“噢?”

他拿起那根充当钓纸竿的木棍,往顾一的小腿上一戳,顾一哎哟一声,往身后的墙壁靠去。

蹲那半天,他早就双脚发麻了。

刚刚气势勃勃地同梁屿森讲话,也不过是强撑着在装模作样罢了。

“梁先生好眼力。”顾一咬牙切齿地说。

竟一眼看出他的破绽。

梁屿森:“不才,经验罢了。”

他不相信有人能在厕所蹲这么久还双腿如常健步如飞。

在梁屿森的压制下,顾一最终交出了自己的手机。

梁屿森强压着顾一的脸解锁手机后,走出去,洗了个手,才把手机递给沈初一。

两个人对照了下顾一通讯录里的号码,的确与他刚刚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号码一致。

再借顾一的电话拨号出去。

安静几秒后,话筒里响起依旧是忙音。

“可能在吃饭。”梁屿森说,“晚点再联系?”

沈初一:“这下轮到我急了。”

急归急,沈初一知道,急一点用也没有。

她和梁屿森放逐了顾一叫他自由活动后,便跑去剧组发饭点拿盒饭。姜予微瞧见他俩过来,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份盒饭与额外的鸡腿递给沈初一。

“初一,我刚刚帮你拿了。”

沈初一大喜:“予微!爱你!”

梁屿森立在一边。

姜予微:“别看了,没你的。”

沈初一得意地哼唧一声,凑过去跟梁屿森说悄悄话:“看到没?予微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

梁屿森:“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鸡腿拿来!”

沈初一大叫一声:“啊啊啊可恶!!”

“不准你挟鸡腿以令制片!”

姜予微不动声色地伸脚要去绊倒梁屿森,梁屿森机智地躲过。

“沈初一!你看她!暗算我!”

沈初一:“别这么自恋,美女坐久了换个姿势伸个腿的事,怎么就暗算你了?”

姜予微笑容得意,歪头靠在沈初一的肩膀上,一双眼挑衅地看着梁屿森:“就是就是,初一说得对。”

梁屿森咬牙切齿:绿茶!

姜予微心想,这算什么?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来,初一,咱俩吃饭,不搭理他。”

沈初一:“嗯嗯!”

姜予微问:“话说,你们刚刚去做什么了呀?”

沈初一:“秘密。”

“大事!”

姜予微笑着眨眨眼:“那我就不问啦,咱们吃饭。”

心中却想,小青蛙虽然没和梁狗谈恋爱,但在某些时刻意外地信任梁狗。梁狗你真是好福气。

梁屿森坐在两个人对面,瞧着姜予微时不时夹起菜投喂沈初一,眼红得暗自牙痒,心里又不禁琢磨,姜予微为何对他这个态度?又为什么这般亲近沈初一。若不是在利益二字上另有所图,那就是——

梁屿森愣住了。

再看姜予微的时候,此人脑袋上已经多了一行字:潜在情敌。

真·直女·姜予微并不知道梁狗的思路已经飞出银河系,进阶了一个新的level,达到了崭新的高度。

她就喜欢粘着小青蛙。

在她眼里,没一个男的配得上小青蛙。

如果要用一种粉圈术语来解释这种症状的话,姜予微便是沈初一的‘生命粉’‘真爱粉’兼职‘毒唯’。

妹妹独美!

对于那些说妹妹缺德的人,姜予微只能回:你们都不懂。

只有她看破了妹妹缺德表象下的善良心肠。

·

沈初一吃完饭,正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同姜予微聊八卦,听她骂娱乐圈渣男。电话响起,她瞄了眼,是备注为编外野爹的人打了过来。

盛氏。

沈初一忙拜托姜予微收拾残局,跟梁屿森交换了个眼神,自己走到剧组搭建的临时办公间里,锁上门,接通电话。

“喂。”沈初一声音刻意压低,“请问是盛先生吗?”

盛骆礼:“是我是我。”

这中年人的声音听起来过于奇怪,按照霸总文学的描述来看,这音色里透着三分兴奋四分激动五分胆怯。

加起来一共是十二分的紧张。

很好。

沈初一想:就凭对方这个态度和表现,这其中必定有鬼。

她稳住心神,直接灵魂地问了一句:“我是沈初一,你应该知道吧?毕竟你在找人监视我。”

盛骆礼有些慌:“初一......我那是出于......”

“没事,不用解释。”沈初一说,“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一件事。”

她毫不犹豫地问:“你是我爹吗?”

此话一出,电话静默三秒。

“喂?”

盛骆礼学聪明了。

上次跟沈婉打电话的时候因为太过慌乱而洋相尽出后,他学会了闭麦这个操作。

死一般的寂静以后,沈初一有点没耐心了。

“是不是爹这么难回答?难道你平常在外播种过多?”

盛骆礼:“这话咱们可不敢乱说啊——”

盛骆礼心想,他这小侄女怎么跟嫂子性格如此南辕北辙,讲话这般锋利。明明看短信的时候还文质彬彬的,一打电话就暴露了真面目。

“我不是。”盛骆礼说,“初一,我不是你爹爹。”

盛骆礼纠结片刻:“很多事情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沈初一:“那你语言表达能力堪忧。”

盛骆礼:“......”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当面来见你聊一聊这些事吗?”

沈初一:“可以,不过我得看看我的档期。”

盛·现任家主·骆礼:好家伙,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句话。

“好。”盛骆礼顺从地说,“都依你。”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同我说就好。”

沈初一:“这么随意?你从哪里过来?不用看航班吗?”

盛骆礼:“别担心,叔叔我有私人飞机和航线的。”

沈初一:“哦。”

是她多虑了。

沈初一一锤定音:“那我晚些确认档期联系你。”

盛骆礼:“好好好。”

“不过初一啊,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你妈妈知道。”

沈初一:“为啥?”

盛骆礼:“你妈妈她不太愿意你和我们家的人接触。”

“不过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不是你妈妈的问题。”

沈初一:“想啥的大叔,当然不是我妈的问题。”

盛骆礼剩下的话被噎了回去。

两个人确认好相关事宜后就挂了电话。

沈初一走出办公室,发现梁屿森在门口等他。

见她出来,梁屿森问:“情况怎么样?”

沈初一:“我怀疑他可能不太擅长使用普通话。”

不然怎么老说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清楚?

梁屿森轻笑一声:“所以,你之前拜托我帮忙找的你孩子的亲爹找到了?”

沈初一:“快了。”

沈初一有这个自信。

她感觉自己就站在真相之门面前,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够得知所有事情。

当天,她把自己的空余档期发给盛骆礼,盛骆礼迅速回复,挑了个最近的时间来见她。

两个人会面的地方选在一家高奢会所的包间。

是盛家的产业。

沈初一借着外出办事的由头伪装打扮了下,翻找出了之前租借过的青蛙衣服。

看了那么多狗仔曝光,沈初一才不相信帽子墨镜和口罩这一套呢。

还得是咱们青蛙套装!

上次她在姜予微学校里那般横行霸道都没人认出!

当沈初一穿着青蛙服抵达会所门口的时候,尽职尽责守在门口的保安都愣了,对视三秒,上前来,并立站在沈初一的面前,把她拦住。

“不好意思这位..jsg....蛙蛙,我们这里是预约制的,可能不太方便让你进入。”

开着变声器的沈初一用奶奶音:“干嘛?瞧不起我们青蛙?”

她抬起前蹼往蛙兜里一抹,拿出一个手机,摁亮屏幕后,锁屏是她特意新换上的截屏照片。

照片内容正是她收到的预约短信。

SSVIP级别。

两位安保工作人员顿时惊了,后撤一步让开位置,对着青蛙鞠躬:“蛙奶奶,您请。”

沈初一:“呱~”

她摇头晃脑地往里去,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会所顶层的包间。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盛先生,你等的......?”说到这工作人员的语气都变得不确定了起来,但良好的职业素质让她维持了自己的表情,继续说下去,“客人已经来了。”

房间内毫无动静。

工作人员转头看着青蛙,极具情商地解释:“蛙客人,请稍等片刻,可能盛先生暂时不在。”

沈初一点了点头。

包间的门突然发出响声,两人循声望去,瞧见开门的人,工作人员一惊,忙喊:“盛先生。”

她还以为来开门的会是盛先生的助理或者管家。

盛骆礼对着她颔首示意后,目光就落在了面前的青蛙身上。

......

港区人的内心受到了一丝丝小小的冲击。

盛骆礼试探着问:“初——”

剩下那个‘一’字还没说出口,青蛙就抬起前蹼推了下面前的中年人,把这人一瞬间就推到房间里。

盛骆礼踉跄两步。

沈初一转头说了一句:“谢谢。”

抬起青蛙后蹼往门上一踹,门哐叽一声合上。

一门之隔,工作人员瞪大眼,瞧着门,下巴都快惊掉了。

屋子里,盛骆礼差点摔到地上,是顾一突然闪现从后面扶住了他,才让他没变成倒栽葱的姿势。

顾一瞧见青蛙,刚刚用上力的手被吓得一松。

盛骆礼:“啊——”

顾一手忙脚乱地把盛骆礼抚慰。

沈初一抬手潇洒利落地摘掉青蛙头发,露出布满汗水的额头和被打湿的发尾。

顾一见到她这张脸就已经开始觉得肚子疼了。

“有纸吗?”沈初一问,“太热了。”

盛骆礼忙说:“有有有。”

他去拿纸的动作甚至比顾一还快。

顾一:......

隐隐约约感觉到失业的风险了。

难道他不久前真的一语成谶??

沈初一接过纸擦干汗水后,目光寻找着垃圾桶,盛骆礼立刻对着她递出手,摊开手掌。

沈初一眉头一皱:“这位叔叔,你看起来真的很心虚。”

盛骆礼:“......!”

他只是想给小侄女一个更好的见面印象!!

他有什么错!!

顾一:“我来吧。”

他接走了沈初一手里的纸团。

盛骆礼招呼:“初一,随便坐,别客气。”

沈初一:“放心,我不客气。”

“我人到了,现在不在电话里了,能开始说正事了吗?”沈初一半点寒暄没有,直入主题。

盛骆礼打半天腹稿准备好的台词全都变成废稿。

“可以可以。”他说,“这边坐?”

沈初一人头蛙身,坐在盛骆礼的对面,盛骆礼一时半会还不习惯。

顾一见二人要开始谈话,便主动请辞。

盛骆礼:“好的好的,辛苦了。”

顾一一走,盛骆礼没忍住,问:“有件事我很好奇。初一,你是怎么从顾一那得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没说,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倔强。”

沈初一看着他正准备喝水的动作,好心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盛骆礼大气一笑:“这有什么?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沈初一:“好。”

她言简意赅地介绍了那天的情况。

“噗——”

盛骆礼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沈初一早有预备,提前躲开。

“见过大风大浪?”

盛骆礼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心想:他是见过大风大浪,但没见过这么缺德的。

沈初一难得耐心,等盛骆礼整理好自己的尊容,一双神似沈婉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地望着他,干净且通透,直抵人心。

盛骆礼心中一动。

“有人说过你有一双很像你妈妈的眼睛吗?”

沈初一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应该的,我是她亲生女儿。”

软硬不吃是沈初一的态度。

“说事吧。”她只关心这件事,“盛家和我妈是什么关系?和我爹又是什么关系?我爹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妈妈不让我和你们接触。”

盛骆礼半点没生气。

他望着沈初一。

那种眼神,沈初一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正在自己身上找寻故人的身影。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盛骆礼动容地说。

沈初一:“......”

“不讲可以吗?”

蛙蛙叹气。

你不是总裁吗!你不是家主吗!难道一个PPT和汇报都不会做吗!!能不能直接把前情提要写成word文档最好再在PPT里拉个人物关系图丢到她面前啊?

盛骆礼语塞片刻。

他张了张嘴,尝试着想要满足沈初一的要求,但很惭愧,一句普通话就像是会烫嘴一样,在他唇齿间来回好几遍都不成文。

沈初一看不下去了:“那你还是讲故事吧。”

盛骆礼松了口气:“好。”

·

盛骆礼虽如今被称为盛家的大少爷,但事实上,他并不是盛家这一辈最大的孩子。

许久之前,他曾有个哥哥,名叫盛明初。

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当时盛家家主,盛老太爷的寿诞。盛老太爷找人一算,那观命窥运的人说,此子日后必为人中之龙,可匡扶盛家百年大业。

盛老太爷大喜,亲自为他取名题词。

「盛名元礼乐/明世有神仙/初说升平策/日长五百年」*

沈初一听到这想,这词题得怎不怎么样。

盛骆礼继续说着。

盛明初比他大五岁,从小就是个温柔爱读书的人,对待弟弟妹妹也很耐心,小小年纪就有君子之风。

盛老太爷一直把他待在身边养,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又传授他许多商学管理以及用人之道。

盛骆礼记得,盛明初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在老爷子的带领下去赌场解决问题了。

盛家产业复杂,在港澳区域都有涉猎,早年还没回归时,更是与各处势力都有牵扯。

盛明初才智过人,义气又温良,年纪虽小,却早已服众。

盛老太爷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他这性子,老是拿这件事说道盛明初,教他做商人做老大要杀伐果决狠得下心,别太重情重义。

盛明初表面上应和着,心里却不知道如何想的。

盛老太爷极为看中这个孙子,一是因为算命大师所言,讲盛明初与他八字格外相合,能助力他延年益寿,事业腾达,据他自己观察,他的确是因为这个大孙子躲过了不少劫难,因而更加相信这事。

这二嘛,便是盛家子辈当中无能堪重用之人,盛明初与盛骆礼的妈妈是盛老太爷的女儿,虽然早年展露了不少经商天赋,但因为盛老太爷一直顽固地认为女子不可从商迟早要嫁人而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

他与二房生的倒是是个儿子,只是此人肥头大耳,满脑猪油,只会败家。

子辈无能,孙辈里就数盛明初最出挑。

听到这,沈初一惊了。

“二房?”她忍不住问,“这不犯法?”

盛骆礼解释:“当时还没这条律法。”

“那大房呢?我是说,如果我没猜错,盛明初是我爹吧?不然你也不会浪费口舌讲他半天。”

“他的奶奶呢?噢,就是你奶奶。”

盛骆礼:“走得早。”

听盛骆礼又细细介绍一番后,沈初一才得知,原来这盛老太爷发家靠的都是大房。

盛老太爷在那个时代的港城算个人物,本是盛太奶奶家里的司机,后来因为与家中小姐相爱,爬上了凤床,入赘盛家,改了名字,成了女婿。

盛太奶奶体弱,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就去了。

没一年,盛老太爷就带回来一个二房,剩下一个大胖小子。

再往后的事情,盛骆礼刚刚就已经讲过了。

沈初一不知道其中深浅,只是这么一听,对盛老太爷就没了什么好感。

“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沈初一一针见血地骂,“倒插门上位还把小三扶正,盛家是都没人了让他这么猖狂?”

盛骆礼一下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初一——你——”

沈初一:“我说错了?”

盛骆礼不敢说话。

他在心里想过这些话,但从没讲过。

毕竟盛老太爷这么多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少阴影。他jsg是那种非常传统的从底层爬起来的‘商人’,回归以后抛下之前的产业,只留了澳城的一些赌坊。

盛老太爷在家说一不二,刚强无比,手腕狠辣,在世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很怕他。

盛骆礼也不例外。

沈初一见盛骆礼表情微妙,一时半会忘了讲故事,便提醒他:“你继续说吧。”

盛骆礼道好。

故事的主角当然还是盛明初。

在盛明初被送出国留学深造之前,家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最终会回来接管家业。他是被万人看好的大少爷,孙辈里的继承人,比起盛老太爷,手下们更喜欢他能掌权。因为盛老太爷有时候行事过狠,盛明初则更像是菩萨心肠,雷霆手腕。

就连盛骆礼都这么觉得。

盛明初的人生之路就像是已经被写好了。

但他凭借自己的执着和勇气,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老太爷送他出去读书,是让他读商学。可他却阴奉阳违,在外读的医。这事都是毕业后盛明初主动摊牌,老太爷才知道这事。

“我要去当医生。”盛明初非常坚定地告诉爷爷。

两个人吵了几天,盛老太爷气冲冲地说:“你去当!那么一个破医生!又能赚多少钱!你有本事离开盛家!我看你能不能活下去!”

盛明初当天拎着一个小行李就走了,真真去医馆上班了。

老太爷缓了几天,找人跑去跟他示好,叫他也不要赌气。

盛明初却说:“这不是赌气。”

“爷爷,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老太爷震怒,利用关系和手段让盛明初这么一个高材生没办法在港城的任何一家医院工作。

想逼他回来,却把盛明初逼得更远。

他就像是从港城消失一样,再也没人能找到。

后来,盛骆礼才知道,那几年,哥哥用化名在混乱无比的九龙寨当黑医,帮底层的人看病治疗,偶尔也接接外快。一批与他情深意切的盛家手下护着他,顾着他,跟着他,同他一起瞒着老太爷。

沈婉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盛明初的。

盛骆礼回忆着,听哥哥提起过,他与沈小姐是在一次出外快的工作中认识的。那时候沈婉的剧组安全设施没准备好,导致沈婉从威亚上摔下来断了腿,剧组不舍得花钱请大医生,这才找来了盛明初。

“我妈下港的时候不都挺火了吗?”沈初一震惊又心疼,“怎么会这样?”

盛骆礼:“这你就不知道了。”

“就是因为你妈妈名声在外,当时有许多大佬打她主意,她不愿意,这强龙压不了地头蛇,早期的时候,港城圈子里的人都不看好她,故而对她多有打压。”

“总之,你爸爸和你妈妈大概是因此而生情的。”

一个是声名在外却处境艰难的女明星,一个是隐瞒身世只想悬壶救世的黑医。

恋爱起来,跟早期沈初一看过的港片中的恨海情天没什么两样。

盛明初最后一次有消息,见到盛骆礼,便是他打算和沈婉离开港城之前。

“我和婉婉打算去内地生活。”盛明初面露着喜悦,“她的工作重心回了内地,正好,内地有家医院也聘我当医生。”

盛骆礼到现在都记得哥哥脸上的神情。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幸福,眼神里都透露着对新生活的期待。

就连盛骆礼都觉得:真好啊。

有自己想做的事,在爱的人。

真好。

盛老太爷得知这件事以后格外生气,跟盛明初撕破脸皮,把他从盛家除名,不让所有人提他,就当没有这个孙子,还让盛骆礼改称为大少爷。

盛妈妈为此和父亲吵了好几架,未果,她一怒之下和丈夫携小女儿远走国外。本来是要带盛骆礼走的,但盛老太爷一意孤行,要留下盛骆礼,培养他成为新的继承人。

盛骆礼其实很不开心。

他第一次和人说实话。

“我很讨厌管理人,管理公司,我也讨厌做决策。”盛骆礼把胸口堵了很多年的想法说了出来,“但我不能表现出来,爷爷会失望,爸妈也是。”

沈初一毫无感情地安慰:“真惨。”

“所以我爹现在还在内地当医生?”沈初一只关心重点,“他跟我妈分手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见我呢?他不喜欢我?”

重男轻女?

不可能啊。

虽然盛老太爷是这样的,但按盛骆礼的描述,她爹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

盛骆礼表情凝然许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低头从放在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报纸剪贴册。每一块报纸都被塑封得很好,但经过长久的岁月侵蚀,它们依旧从白色变为黄色,透着强烈的时代感。

沈初一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盛骆礼把这剪贴册拿出来,轻轻放在两个人之间的桌面上,摁着手册的表面,指尖用力,朝着沈初一的方向推了推。

“初一,你自己看吧。”

沈初一盯着那小册子。

她直觉这是一种潘多拉的魔盒,她必须打开它,但打开后的一切,也许她会难以承受。

她犹豫了。

“要不你还是讲故事吧?”

盛骆礼扯了扯嘴角:“这种故事我不擅长。”

“我把这个交给你,你可以带走,想什么打开再打开。”

胸口有只手在攥着心脏和血管,铺天盖地的不妙感像雪崩一样压倒在沈初一的身上。沈初一害怕了。但在这害怕的时候,她又想到了沈婉。

如果这是沈婉的秘密,那她一个人踽踽独行,背负秘密这么多年,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沈婉多年以前每周一次去酒店报道见那位名叫李白的外国心理医生的画面,霍妈妈给她看的那张照片,以及无数个细碎的瞬间在沈初一的眼前一闪而过。

她咬牙抬手,打开了剪贴册。

第一页的标题就让她涌动着的鲜血被彻底暂停住。

《淮城三甲名医被刺死,妻子受惊当场小产》

昨日,我市发生了一起震惊市民的惨案。一患者家属因为不满医生治疗安排,拿刀攻击主治医师,其办公室同事出手相助,反被意外刺死,胸腹连中十余刀。

据悉,此人乃叫盛明初,年轻有为,当日本是来陪孕后期的妻子做产检,却发生了此等意外。

凶案现场惨不忍睹,盛夫人当场摔倒在地,被紧急送往手术室,24个小时仍未出结果,术后情况不明,望广大市民一起为其祈福。

......

呼吸被夺走了。

就连视力也是。

胸口涌动着万千的情绪,堵得沈初一说不出话。

她脑中闪过一丝侥幸,拼命保持清醒去看那报纸的时间,竟与她的生日一模一样。

大年初一。

要不是沈婉在病**挣扎了24个小时之久,她的生日就该是父亲的忌日。

怪不得沈婉从不过除夕,她甚至很少过年,小时候沈初一闹着要和她一起过年,沈婉都只会以工作很忙拒绝。

“初一,给。”盛骆礼叹了口气,把纸巾递过去。

沈初一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才发现掌心早就湿润一片。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无数个念头在沈初一脑子里闪过,但最终她只问了一句话:“那个人死了吗?”

盛骆礼只说:“二十刀。”

沈初一扯了扯嘴角,想嘲谑地笑,却发现面部肌肉沉重得像石头,又像是被冻住。她变成了一块木头,说话的时候心脏似乎都失去了跳动。

“才二十刀?”

她突然好恨。

恨老天爷既然有能力让她知道剧情,改变命运,为何不直接叫她重回那一年。别说二十刀,她能捅回去一百刀。

“后面的都一样吗?”沈初一行尸走肉般问。

盛骆礼颔首:“大同小异。”

沈初一:“你拿回去吧。”

但当盛骆礼伸手去拿的时候,她又说:“算了,能给我吗?”

这好像是仅剩的关于爸爸的消息了。

“好。”盛骆礼轻声说,“都好。”

沈初一低头看那册子,才发现,这册子的边缘被磨得很平,不知道上一个拥有它的人是不是在反复翻看。不管是谁,他一定在怀念盛明初。

还有人记得他。

沈初一眼眸一酸。

“这件事是你母亲告诉我的,我同老太爷讲了,那二十刀就是他的手笔。”盛骆礼说,“我当时答应你的母亲,对盛家其余人隐瞒你的存在,远离你的生活。她恨盛家,我可以理解。”

“这次是我食言在先。”盛骆礼讲,“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他,也真的很像见见你。”

“你很像他。”

沈初一:“有照片吗?”

盛骆礼笑笑:“jsg当然,我随身带着。”

盛骆礼拿出来一张他与盛明初还有妹妹的三人合照。盛明初那年十八岁,和沈初一样大,生得很俊朗,是清秀温雅的少年。

“对了。”盛骆礼说,“我找到你是因为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盛老太爷走了有段时间,他死前立下过遗嘱。”

“如果找到盛明初的孩子,便转赠给你盛家49%的股份,以及名下一半的财产,并要求盛家人都听你的安排。”

“我们家比较老派,他留了个家主令,到死都没给我,留给了你。”

盛骆礼说:“初一,盛家是你的了。”

沈初一:“49的股份就是我的了?”

盛骆礼:“你知道的,我不想管。我的那份给你。”

沈初一不在乎这些。

她甚至嘲讽地觉得,盛老太爷这人到晚年突如其来的心软和善良,不过是一种老人的常态。他有这么怀念盛明初吗?还是他在内疚什么?

她眯了眯眼睛,问了一句话:“家主令,也就说,你们盛家从此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

盛骆礼点头。

沈初一:“行。”

“那明天就把这老头的坟给撅了吧。”

“或者立个新的碑,写港城第一软饭男。”

缺德不如缺个大的。

反正她活着就主打一个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