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糖水, 许水星和李澜在码头走了会儿,风很大,李澜说了自己单位里的一些事情,他表现得对娱乐圈也很感兴趣, 许水星戳穿他, “我记得你的姐姐是港城电视台的台长。”

可能在许水星还没有演戏这个意识的时候, 李澜就已经知道娱乐圈是个怎样的圈子了,那时候班里还有同学说, 看见大明星上门给李澜家里拜年。

后面, 李澜就只说一些读书时候的事情,他目光充满了对往事的怀念, “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生绑架,我们现在应该在一起了吧?”

他问得坦**,许水星却在沉思过后摆了摆脑袋,“不一定?”

“怎么不会?”李澜啼笑皆非。

许水星走了几步, 看着水面上慢慢行驶的庞大客船, 说道:“我现在的男朋友,很聪明。”

李澜有些不太理解,“我也挺聪明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 他聪明,懂得隐藏自己,能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蛰伏,并且……”许水星停下来, 脑海中出现唐晚书那双浅棕色的眸子, “他道德感应该不高。”

李澜顿了顿, 明白了许水星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他可能会出手抢,并且极大概率会成功,是吗?”

许水星耸耸肩,“也不一定。”

“水星,”李澜站定,“你从来没以这样的口吻说起过一个人,我……有点嫉妒他了。”

许水星从小就是人群中的中心,上天赋予她美貌和财富,同时偏心地还给予了她从不为他人驻足停留的冷性冷情。

他这些年,一直未曾停止过关注许水星,他知道那些靠近许水星的人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眼睛,他一直以为许水星也和他一样,时间永远地停留在那黑漆漆的仓库里。

但现在看来,许水星其实没有像他一样活在过去,她一直在往前走。

“我送你回去吧。”李澜深吸一口气,他维持住了自己的绅士风度,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发抖。

许水星朝身后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阿安微抬下巴,“我跟他一起就行了。”

“你也早点回家吧。”

许水星往回走了几步,她忽而停下,回头朝还站在原地的李澜说道:“李澜,新年快乐。”

回到许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房子在半山腰,一层白雾笼着宅子,许水星磨磨蹭蹭走进去。

因为院子里有灯,所以许水星进了屋也没开灯。

她借着窗户外的灯光,摸到厨房喝水。

而一道人影正弯腰在往嘴里喂着什么。

许水星怔了一下,直接抬手拍开了灯,她和阿安的身影出现在了震惊到失语的苏蒻婉眼里,阿安也没想到这个蓬头垢面偷吃东西的人是小夫人,他喊了句小夫人,转身去了外面。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许水星朝苏蒻婉走去,“你在吃什么?”

她只是过来喝水,顺便随口一问,没想到苏蒻婉受惊似的,惊慌失措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底下收,一副生怕别人发现的样子。

许水星这才重视起来,她几步快走到苏蒻婉旁边,强硬地从满眼泪水的苏蒻婉手中抢走了她死死攥住的东西。

看清药盒上的药名之后,许水星用手指在盒子里扒了一会儿,抽出两板药,已经都空了,看来不是第一次吃。

“抑郁症?躁狂?双相?”许水星看着苏蒻婉养尊处优的脸,心脏像沉进了一片湖,她控制住情绪,轻声问对方,“你怎么不和我说?”

苏蒻婉缩着肩膀,看都不敢看许水星,“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不严重,只是有些睡不着觉,食欲时好时坏,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可打打麻将我又好了呀。”

她手抖了起来,眼睛乱瞟,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无措。

她这一辈子几乎没怎么吃过苦,起码在物质上是如此,刚成年便遇到了许玉生,后来为爱退出娱乐圈,在家相夫教子,她的首饰加起来能买下几套港城的别墅,她出门几辆车随行,凡是她所钟爱的品牌,新品或者说特别的设计总是第一时间总到她的手中,许玉生也将她放在第一位,放在比大夫人更重要的位置上。

可她还是生病了,许水星只在得知的前几秒钟感到意外,等冷静下来后,她便不再觉得,苏蒻婉生病再正常不过了。

她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面前点头哈腰端茶送水二三十年,在她们的子女面前,她卑躬屈膝宛如家里的保姆、仆人,许玉生虽然爱她,可他更爱自己,他只会向内核本就摇摇欲坠的苏蒻婉索取,他从未将苏蒻婉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爸爸知道吗?”许水星叹了口气,抬手捋顺苏蒻婉乱糟糟的头发。

“他不知道,我偷偷去看的医生,”苏蒻婉没有靠自己生活过,她被拆掉了翅膀,看女儿的眼神充满依赖,“你别告诉他。”

许水星感觉到一瞬间的心酸,“你吃药多久了?”

“快半年了吧。”

许水星拉开椅子坐下,她埋头伏在冰冷的大理石餐桌上,桌面上放着新鲜的水仙花,她听见苏蒻婉在自己身边紧张的呼吸。

空气仿若停止了流动,许水星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她抬起头来,犀利地看向苏蒻婉,“妈妈,你要不要离开这里,和我去京城?”

苏蒻婉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呆住,呆了半天,才张了张嘴,“那……那怎么行?你爸爸会说我的,而且大夫人年纪大了…..”

“你管关亚美做什么?她又不是没儿没女,轮不到你给她养老送终,”许水星靠在椅子上,她闭了闭眼睛,“爸爸关不了我多久,妈妈,你还有时间考虑。”

“可是你爸爸不会同意的,我也从来没离开过港城,我跟你爸爸是夫妻,怎么能分开呢?”

许水星深吸一口气,“只是暂时分开,你需要离开这里。”

“你又不是医生。”

“苏蒻婉。”

“我去和他说,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许水星站起来,“我去睡了。”

她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把手里的药盒子塞回到了苏蒻婉手里,苏蒻婉本来想再说几句,却在看见许水星通红的眼睛时,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去了一些时间,餐厅外出现清脆的鸟叫声,成片成片香气,苏蒻婉扭头看向窗外,她真的很久没有离开过港城了,她有些害怕,但如果是跟着女儿,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刚刚才恍然反应过来,许水星已经不是那个在网上看见骂自己的言论之后会在院子里不吃不喝疯狂打网球的小女生,她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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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许玉生早上九点准备出门时,只睡了两个小时的许水星追上去,“爸爸,我有话跟你说。”

许玉生穿着一身休闲服,手里拿着几张报纸,秘书站在车门外等候。

“如果是说唐晚书的事情,那我……”

“不是他的,是苏蒻婉的。”许水星淡淡道。

许玉生横眉竖眼起来,“那是妈妈,什么苏蒻婉……来我书房。”他掉转头往屋里走。

两人进书房后不到十分钟,一声巨响出现在门口,靠墙站着的苏蒻婉吓得一个激灵,她往门口挪了几步,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里面在说什么。

许元永和许橙也站在走廊里,面对面站着,许橙悄悄竖了一个大拇指,许元永也跟着竖大拇指,许橙用口型说:“水星太牛了。”

许玉生气得准备再砸一件木雕出去,他抱着手里那樽木雕,“不孝女!!!”

许水星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桌前,“不管您如何反对,我都要带她离开许家,离开你。”

“你休想!”许玉生将木雕重重地丢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办公桌,“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对你和她不够好吗?”

他声音颤抖起来,愤怒当中混杂着浓浓的失望和不解,“你去问问你的兄长,去问问大妈二妈,我是不是从小就偏心你,自小婉进许家,我没有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我……”

“哪里不委屈了?”许水星垂着眼,她因为没有休息好,又骤闻母亲生病,还要担心唐晚书那边的情况,脸色惨白如纸,可她周身气息使她凌厉得像一把刀,收起慵懒和随性的洒脱,她锋芒毕露。

她轻声道:“我两岁的时候就独自睡觉了。”

许玉生微微一愣,他又听见许水星接着说:“她给关亚美,给林玲端茶倒水快三十年,明明有厨娘,她们偏要她下厨,不合口味还不行,我那些兄长,姐姐,甚至他们的儿子女儿,您的孙子孙女,都能随意嘲笑讽刺她,您是给了她很多钱,但当初明明有比您更有权有势的富豪追求她,而她选择了您,不是吗?”

话音刚落,许玉生一耳光甩在了许水星的脸上,被打的半张脸立马就肿了起来。

“我本来没想带她走的,因为我一直以为她乐在其中,”许水星的表情不像是挨了打的样子,她把跟着巴掌飞到脸上的头发拂下来,“您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是在替小婉恨我吗?”许玉生看着和自己肖似的小女儿,他很久没好好和她说说话,也没有好好看看她,她长大了,比他还擅长收敛情绪。

许玉生声音颤抖起来,“我很爱你妈妈,大家都知道。”

许水星喃喃:“妈妈不知道,就不算。”

从书房离开,许水星被走廊里的人挤人吓了一跳,不止有许橙和许元永以及苏蒻婉,还有她一些侄子侄女,以及正一边拉着披肩一边从走廊尽头而来的关亚美和林玲。

两个贵妇人拨开众人,林玲上前捧着许水星的脸,万分怜爱地说:“哎哟,脸要是破了相,以后可怎么演戏啊,玉生也真是,对女孩子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手?”

“二妈早上好,”许水星弯起嘴角,“昨天怎么不见您?”

林玲放下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回答道:“昨天我不在港城呀,听见你回来,特意赶回来的。”

许元永在后面靠着墙,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二妈那生怕许玉生一个冲动把许家交给许水星的担心模样都写在脸上了。虚伪。

“在网上看见你谈了个好厉害的男朋友,唐老爷子的孙子,一定错不了,”林玲比苏蒻婉还像一位慈母,“要好好相处啊。”

许橙抱住林玲手臂晃了晃,“妈妈,水星肯定会和男朋友好好处的啦。”

“那你什么时候跟你那总花你钱的小男朋友分手,送你一个十几万的破皇冠你还当宝贝似的……”

许水星没心思在这里看别人的母女情,她视线转了一圈,找到又被挤到角落的苏蒻婉,“妈妈,吃早饭去了。”

众人视线落到苏蒻婉脸上。

关亚美和林玲的视线落得最快,或许是,她们两一直都关注着苏蒻婉,苏蒻婉二十岁出头嫁到许家,到现在将近五十岁,可她脸上居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老态,那羞涩的神情,还和少女一般。

林玲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和许橙携手离开走廊。

关亚美进了书房,其他人跟着林玲一起离开,许元永一直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一管药膏,递给了苏蒻婉,“小妈,给水星抹下药吧。”

苏蒻婉感激地看了眼许元永,“谢谢小永。”

“不用谢,我是哥哥,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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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之前,苏蒻婉先把许水星拉到楼下小厅给许水星上药,旁边有佣人在忙活,苏蒻婉开口说话时,便刻意压低了声音。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去和玉生说。”苏蒻婉心疼极了,本不那么坚定的心在看见许水星脸上的巴掌印后,慢慢开始坚定起来。

“没事。”许水星低声道,她还有心思玩笑,“你去说,被他几句话就哄得找不着北……”

“我不会。”苏蒻婉放下手里的药。

许水星耷拉着眼皮,敷衍了苏蒻婉两句,正想让佣人把早餐送来小厅,隔着墙的大厅吵闹了起来,她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吵闹,只是说话的人多了起来。

小厅的窗户与大厅与餐厅是同一个款式,古朴的黑色窗棂,将落地窗分割成平整的方块,法式米色窗帘落在两边,倾泻如瀑布。

穿着制服的佣人跑了好几个到院子里,许水星目光越过苏蒻婉的头顶望出去,她的位置能看见三分之一的大门,不过隔得太远。

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门外停了辆港城本地的士车,又只能看见小半车尾。

想来也不是普通身份的客人,不然不至于去这么多人接。

接着,许水星又看见许玉生顺着花园里的石子路往外走。

苏蒻婉按了按许水星的膝盖,“我出去看看,顺便让人给你送早餐。”

但是许水星并未听清苏蒻婉说了什么,甚至苏蒻婉离开的时候,许水星都没发现,她目光停留在出现在大门口的青年的身上。

唐晚书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京城温度低得可怕,他估计连更换的衣物都没来得及带上,在气温十几度的港城,他还穿着厚实的呢大衣,衣服上有着路程久坐后的褶皱,围巾被他拿在手里。青年身形挺拔,却又不倨傲孤高,即使一言不发,都能感觉出他良好的家教。

不知道他跟许玉生说了什么,便有佣人走到他面前,接着佣人转身,低头快走,身后跟着疾步而行的唐晚书。

许水星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不出意料,3、2、1——

唐晚书的身影出现在小厅门口,他目光精准地落在好像瘦了一圈的女人脸上,佣人带上门,小心离开,将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了两人。

青年在许水星面前站定,他这时候才看见许水星另一张脸上的巴掌印,以及许水星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药味。

他眸光蓦然阴沉下来,“谁干的?”

许水星微笑地看着唐晚书,她觉得唐晚书变脸这么快,有点可爱,可是下一秒,他猝不及防掉下一颗眼泪来,如果不是不是感觉到了膝盖上明显的濡湿,许水星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姐姐,你受欺负了吗?”自己所爱之人被其他的人弃之如敝履使唐晚书感受到了剜心般的疼痛,他低喃,“早知道,我就不让你离开京城。”

作者有话说:

小书要开始膈应恶心许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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