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个什么东西。”顾望卿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一把推开尔莉娅便要踏入水池。
尔莉娅神色肃穆，不肯退缩, 死死地拉住顾望卿，不放手。
扯不回手, 顾望卿一脚踹向尔莉娅。不过是个副本NPC, 就算是小孩子的模样, 她也绝不会留情的。“放手！”
可是尔莉娅就是不肯放手，哪怕顾望卿每一脚都毫不留情。尔莉娅感觉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搅拌机打碎了一般, 口中腥甜, 想张口劝阻却先吐出一口血来。
但就算是这样，尔莉娅也坚持道。
“水池里的东西，是世界的根基。你要黄金、宝石、武器, 还是道具？不管你要什么，我们都愿意给你的。沙漠外的旅人, 我知道你们把这里只当做一场游戏，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在顾望卿等人溜进后殿之前, 一直懒在床榻上的萧赫站起来了。
随着他的移动, 尔莉娅整个人都僵硬了。恐惧从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身体在一瞬间被夺去了控制权。
萧赫迈着悠哉的步子，走到水池边，望着画面里的姜妍, 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意, 轻声道。
“多么不可思议啊。你瞧，我一眼看中女人多么的与众不同。明明杀死所有人，才是最简单最保险的做法, 她却偏偏不肯。天真得愚蠢，执着得我都心动不已。你说，这样一个品性高洁的人如果不得不杀死自己要保护的人，会露出怎么样有趣的表情呢？”
尔莉娅忍不住腹诽：变态啊！
萧赫丝毫不在乎尔莉娅的反应，只是继续自说自话。“也许这次还做不到。不过，她想保护的人被杀死在自己眼前，却什么也做不到。也不错。”
尔莉娅：这家伙绝对是个变态。
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催促着尔莉娅快逃。她听不懂萧赫在说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怀好意。得快逃走。
在保护谁之前，得先能保护住自己的性命才行。
尔莉娅的双脚先变成了透明，小心翼翼地下沉。之前她都没有暴露自己穿透的超能力，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
萧赫没有回头，他轻笑着伸出手，点了点画面中姜妍的脸，惊起一阵涟漪。“你想逃走？”
尔莉娅吓得攥紧双拳，指甲刺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明明没有回头看一眼！
“可以啊。不过，这样的话，等这两个人进来，你的沙漠就完了。”萧赫漫不经心地说出比自己更骇人的真相。
“什么、什么意思？”尔莉娅下意识地问出了口，随即又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会惹怒萧赫。
萧赫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水池中的画面。画面不再追着姜妍跑，出现了两个尔莉娅不认识的人。但是看也知道这一男一女是沙漠外旅人。
“他们会想尽办法进入这个水池，挖出这块宝石。你知道吗？这就是你们所崇拜的真神化身——蜃石。也就是说，如果这块宝石被挖走带出沙漠。”萧赫话语未尽。
尔莉娅震惊地呢喃声接了上去。“‘真神独坠，蜃藏于水。神弃于沙，虚空幻刹。’神明所抛弃的沙漠，就会陷入虚空彻底毁灭。你说的是初代神谕吗？”
“看来你是个祭司。没错。”萧赫解下浴袍进入水池，轻踏镶嵌在池底的某一块不起眼的宝石。“就是这块。他们就是为了带走这个来的。你的神明就在我的脚下。”
尔莉娅愤怒至极。“把你的脚挪开！”
萧赫却丝毫不在意，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为了姜妍要抛弃你的神了。”
尔莉娅艰难地咽下喉咙的血腥味，却无法咽下自己的不甘和痛苦，好似吞下了一把细针，从舌头到心肺，都被密密地扎穿了一遍。她还是想要辩解。“那不一样。”
萧赫从脸白如纸的尔莉娅身边走过去，凑到她耳边问道。“那你现在，还要逃走吗？这里可再没有别人去阻止他们了。”
尔莉娅做不出反应。她心乱如麻。
萧赫身上滴落的水珠，在光滑的玉石地面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然后腐蚀出一块块绮丽的图案来。
直到这时，尔莉娅才重新回过神来。
“放开我！”顾望卿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拔出刀刃便刺向尔莉娅的心口。活的时候挣不开，死了总没有力气了吧。
尔莉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却一步也不肯让。她当然可以放手，也可以用穿透的能力避开这一击，但是那都无可避免产生让顾望卿得到进入水池的机会。
不行。
她不能松手。
死当然是可惧的。她从小到大都被教导，要为神明奉献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在遇见姜妍大人之前，她也是这么做的，虔诚地信奉神明，将死祭作为解决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
死亡事实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她学会如何思考，如何去解决问题，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正确的这条道路，最后却还是只能选择死亡吗？
神明啊，你是何其不公平！
当匕首划开血肉，喷涌的鲜血将一切层层浸染成耀眼的红色，尔莉娅坠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唯有一束光明摄入。
“尔莉娅！”
“我、我……”是姜妍大人啊，对不起，我好像又选错了。
姜妍疯了似的一击掀开了后殿的屋顶，如流星坠落一般，直接冲向尔莉娅，将她抱了起来。“全是血。尔莉娅，坚持住，我有治疗药剂，你不会死的。”
虽然这么说，她的心还是跳得太厉害了一点。血、太多的血，在她的怀里。姜妍无法克制的过往再次爬上心头。
听了这话，尔莉娅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是随即被恐惧和愤怒替代了，她拼尽全力，却只来得及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啊——！”
正是在旁的顾望卿。她高举着武器，眼神晦涩，嫉妒愤恨之情扭曲了整张漂亮的脸蛋。她的目标正是姜妍。
“去死吧！”
姜妍头也不回，手指随意一挥，疯涌的沙子一击便将那陷入癫狂的敌人拍飞出去，糊在墙上大概连抠也抠不下来。
“快喝下去。”姜妍将治疗药剂递到尔莉娅的嘴边。
尔莉娅的瞳孔开始涣散，口中止不住喷血，更别提喝药剂了。
姜妍只好半扶起她，不管不顾地将药剂硬灌进去。也不知道药剂有没有被喝下去。姜妍担心地将自己手上所有的药剂都取了出来，猛灌进去。
“咳咳咳……我、羊开大人，我肚子都喝圆了。”最后还是缓过来的尔莉娅出手阻止。“羊开大人，谢谢你救了我，你好厉害。”
姜妍被她这么一夸，不好意思地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别这么看我，太不好意思了。”
但是姜妍的手心不知怎么感受到了湿意，是眼泪。姜妍赶紧移开手。“不好意思，我弄疼你了吗？别哭啊，你别哭。我在这里呢，没事了。”
“羊开大人，我太弱了，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是个废物。羊开大人，我好不甘心啊！”尔莉娅紧紧揪着姜妍的前襟，痛哭流涕。
姜妍有无数的话想安慰鼓励她，最终还是只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这个时候，其实什么话也不需要吧。等到擦干眼泪的那一刻，再多的沮丧、懊悔、愤怒都会化作前进的动力。就像姜妍一样。
“在这里，我找到了！”一个欣喜若狂到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妍下意识地将尔莉娅藏到了身后，无数的沙子凝聚成防护盾挡在她们的四周。
“哈哈哈，终于找到了，这就是蜃石！”这声音，姜妍听过，好像是那个叫闫池杰的，曾经攻击过约威塔的家伙。但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妍不懂。尔莉娅怎么会不懂，她拼命地挣扎，爬了起来。
“等等，尔莉娅，你想干什么？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啊！”姜妍紧张地想抓住她。治愈药剂再怎么万能，也需要时间。
“羊开大人，那是蜃石！”尔莉娅痛苦地大叫。“那是沙漠之神的真身。”
“什么意思？”姜妍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理解。不管怎么样，那个叫蜃石的东西非常重要吧。姜妍打了个响指，沙子便如蜿蜒的蛇咬上敌人的手腕。
“啊！！！”闫池杰猝不及防被攻击，一吃痛，手便松开了。
他手中那块如孔雀尾羽一般翠绿的宝石，便顺势掉落了下去，砸在水面上，飞溅起好大一片的水花。“该死的，你们彻底激怒我了。”
闫池杰愤怒得脸色铁青，单手掏出一个道具。
姜妍立刻做好防御的姿势，沙子快速地爬上自己的尔莉娅的表面。如果是精神类攻击，还是要进攻才行。
更何况姜妍的火柴盒可不止能操控沙子，在这小小的火焰摇曳的时间里，她就是全能的神。
指尖一响，淹没到闫池杰膝盖的水便如喷泉般节节攀高，直接变幻成水牢，将闫池杰困在其中。
只要他拿的不是腮囊草，就凭人类无法在水下呼吸这一点，姜妍不觉得自己会输。
就在这个时候，姜妍的经营系统久违地上线了。
【宿主，宿主，快啊，这个水池底全部都是顶级的翡翠，只要你随随便便抓一把，我们的任务就能完成了。不不，全都兜起来，几个一千万你也还得起啊。快！】
姜妍还不小心地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不是，宿主。我再不来，你就得任务失败了。】
姜妍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看见水池中的闫池杰弯腰捞起了那块掉落的宝石，启动了道具。他的身后突然地打开了一道门。
门的那一边是主空间！
那个道具，能够让无限玩家在没有通关的条件下退出副本。姜妍一瞬间便发现了这一点。
“不，羊开大人。如果神的真身离开沙漠，沙漠就会被虚空毁灭！”尔莉娅惊恐万分。
姜妍拼尽全力攻击，思考得大脑如被火灼烧一般剧烈的疼痛起来。
但是她想出来的攻击却形成的瞬间落了空。
闫池杰对她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敞开了另一只空着的手。那手里的是一颗黑色刻满符文的小球。姜妍见过，那是禁魔球，能够禁止A级以下的道具起效。
糟糕！
闫池杰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刹那间，地动山摇，乾坤颠倒。
{警告！警告！沙漠圣战副本损毁，所有无限玩家，将视同通关，在三秒内传送出副本。}
姜妍根本来不及反应，突然耳边响起了轻笑声。
这声音，是萧赫！
萧赫在她耳边低吟。“看啊，她在消失。”
什么意思？
姜妍顺着他的手，低下头看去。
尔莉娅的身体已有大半化作了绿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之中。她蠕动的嘴唇，似乎还想和姜妍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传达不到。
祭庙、圣殿、沙漠、人……副本里的一切都在霎时化作了虚无，消失不见。
姜妍回过神来，人已站在了主空间。
她的怀中还留有鲜血的温暖，然而却已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萧赫就站在她面前，望着她表情变化，情难自抑地大笑。
“真是绝佳的美景。”
回答他的是，世界崩塌时人类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