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红翎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赵长河的话,自己和四象教该是什么关系。

在势力层面,四象教和唐首座是对手,私底下据说朱雀与唐首座更是一生之敌。

但如果论江湖层面,自己和四象教才更像是江湖话本里的主角。

没有赵长河,自己不一定会去北邙,夏迟迟都不一定会去北邙,所以北邙剑指洛七的初见应该不会发生。但夏迟迟与四象教的渊源摆在那里,她有极大可能在洛家庄一役就直接被朱雀带走入教去了。

而身为江湖著名魔教,做的乱七八糟的破事可不算少。以自己的性情,有极大可能会在中原和她们杠上,说不定是从出道不久的圣女夏迟迟及其青龙堂爪牙开始招惹,又惹上其他二十八宿干涉,最后惹出朱雀尊者,被她击败而逃,又得到剑皇传承之类的造化练成归来,打了回去……

很多故老相传江湖故事就是那样的,基本符合自己与四象教的立场定位与双方思维,区别只是一般而言那些故事主角是男的而已。

至于最后发现四象教其实是反抗昏君的义军,因为昏君无道,自己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和四象教言归于好对抗昏君……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因为赵长河的存在,无论是自己还是四象教都刻意地避开对方,竟然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突兀地见到了这个曾经脑补中要被她击败而逃的大魔王,但争斗似乎已经该在某人后院了……在此之外,这个大魔王竟然是最可信任的人之一,这种感觉贼怪异。

皇甫情看着街角的红衣姑娘,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一身红衣土不拉几”,然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第二反应才是自己去年曾与三娘的对话:“一直以来大家都在想,既有夜帝,有无日皇?始终未见记载。但即使上古所无,按天道之理也当有,上古既无,如今也可能有。”

死乌龟的回答历来让人血压上升:“是啊是啊,怎么啦?之前不是猜秃驴嘛?”

皇甫情没好气道:“之前是猜测会不会是大日如来之意,但秃驴们被夏龙渊镇成那个德性,怎么看都不像有那种气脉,并且与我们的交集之中也感受不到功法方面有什么冲突之感,多半无关。倒是如今江湖上那个岳红翎,乱世书数番判词均与落日相关,是否……”

龟龟指出:“岳红翎刚在塞外和赵长河并肩携手,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弄死赵长河吧?”

那时候的皇甫情还没真和赵长河好上,却已经牵手剑湖了,闻言踌躇得很。我是想弄死赵长河吗?怕是想弄死岳红翎本人才对。

但这个可不敢在龟龟面前表现,否则怕把她笑翻过去还翻不回来。皇甫情只能道:“我问的是你在塞外见过她,有没有感觉哪不对?”

三娘暗道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了别人怎么瞒我,室火猪面具已经安排上了,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保持这副鸟嘴朝天的模样。嘻嘻。

口中回答:“修行太低,打起来能被我一屁股坐死,能有什么感觉?你可以让迟迟去挑衅一二,迟迟想必会很乐意。”

皇甫情更犹豫了,真让迟迟去挑衅岳红翎,迟迟想必会非常高兴。但这个算什么?莫名其妙去找岳红翎麻烦,没个借口,难道借口是“你男人外面有狐狸精,你要不要去剁了她”?那请乖徒弟先自剁。

再说此时迟迟也打不过岳红翎……真是个小废物。皇甫情犹豫良久,终于道:“此前收到昆仑柳土獐消息,杨家通缉的杨虔远遁入昆仑,我们若能拿得此人在手,或可与杨家有所交换。而昆仑在西,迟迟欲破秘藏,也当往寻西方白虎之意,这任务就交给迟迟。若她能破秘藏,再让她去面对岳红翎,否则只是送,丢我们的脸。”

三娘道:“昆仑那么多强者,你也敢让她独自去?”

“柳土獐的情报里有火炎昆冈之说,我也想去看看,既是暗中保护她,也是我的三重秘藏之途。”

三娘的眼睛眨巴得扑闪扑闪的,一副差点笑出声的模样。那时看不出她那意味是什么,如今自然知道,三娘早知赵长河到昆仑找血参去了……

往事浮光掠影地闪过,又破碎在眼前的长街。街道依然喧嚣,情敌却在微笑。

日夜之辩依然没有揭晓,以后看来应该多和她接触一二,大家现在是自家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自家人。真荒唐。

朱雀看见岳红翎身边有人在低语,又悄悄退去。

“打个配合如何?尊者。”岳红翎的传音传入耳内。

朱雀不动声色,策马缓行:“何事?”

岳红翎传音道:“如今长安并不像我们早前想象的胡人肆虐,相反已经没有胡人兵马,只有常规的商人与使臣。也就是说,在表面上李家正在开始与胡人划清界限,以争民心,当然实际上他们与胡人的联盟并未解除,只是面上功夫。”

“所以?”

“我原本号称要刺杀胡人高官,实则是为了试探我师父……算了这个且不提。总之刚才有人悄悄提醒我,鸿胪寺里藏着博额,我这一去可就落入天罗地网出不来了。”

岳红翎在笑,但朱雀却看得出她眼中的难过与落寞。

师父卖了她。

朱雀心中泛起极其荒谬的感受,岳峰华脑子进了水,真以为别人高看你一眼是因为你自己很厉害?所有人都是为了岳红翎!一旦岳红翎死了,你落霞山庄还有谁在意!真是被这些年的荣华遮了眼。

岳红翎正在说:“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会去找长河商议。但正好尊者在这里,恰恰是个好局——只要我进入鸿胪寺与博额交战,尊者这么近,自可大声厉喝‘这里如何有博额的气息’,再过来接应我。我不会有事,还可以让博额在长安之事暴露在天下人面前,李家的面上功夫立刻白费,需要立即做出取舍。”

朱雀心中大动,口中故意道:“如果所谓的取舍是选博额而杀你我呢?”

岳红翎洒然一笑:“我们还有长河在暗处,只要声势闹大,他自会接应,区区长安又如何拘束我等?恰恰使李家洗白的盘算破产,这天下人心之争,我们已经赢了一半。”

朱雀已经行到很远了,岳红翎耳中隐隐传来她的回应:“好。”

事实上不需要声势闹大,赵长河人都已经到附近了,他是担心岳红翎撞上博额,心急火燎地赶到这里。

双方分头行事,最后竟以不同的线索汇聚于一点。

还没到呢,就看见远处朝霞漫天,璀璨无比的剑光直射鸿胪寺内:“鞑虏授首!”

那边悄悄提醒岳红翎博额在里面的韦长明吓得脑子都空了,这女人怎么回事?老子冒着多大的风险来提醒你跑路,你走人之后记个情,老子就赚到了!怎么明明知道博额在里面你也敢上的,疯了吗?

哦,从这一剑看,这女人御境了?那可能还好……但你再怎么也就初入御境吧,人家博额可能都御境后期了,而且主场里埋伏了多少精锐多少陷阱,你这一进去还讨得了好?

正这么想着,鸿胪寺内已经传来恐怖的气劲爆发,只一刹那,电闪雷鸣、院墙倾塌,瞬间波及了朱雀大街。

看似已经去远了的朱雀豁然回首,厉声大喝,声传数里:“博额如何在你们李家的鸿胪寺!本以为你们有与胡人割席之意,我大汉才暂释前嫌与汝携手,却原来两面三刀,依然暗中勾结!”

这是方圆半个长安都快听见了,人人目瞪口呆,李伯平在殿中呆若木鸡,这边的韦长明怔怔了想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喜意。

朱雀说得**气回肠,人已化作滔天烈焰,掠过长街直奔鸿胪寺。

“轰!”烈焰暴起,整个鸿胪寺陷入火海,什么埋伏什么机关尽成虚话。

博额的声音终于响起:“朱雀,岳红翎……这是长安,不是你们京……”

话音未落,心中警兆大起。

转头看去,大老远的屋顶上,昨天在楼观台露了把脸、据说可能是正统佛门子弟的“秦九”,张弓搭箭,瞄准了他的咽喉。

这是长安?

只要我们在这,这就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