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何力的“懂了”,究竟是不是李钦载理解的“懂了”,这个无所谓,李钦载觉得每个人的少年和青年时期被揍几次不是坏事。
至少在真正成为男儿之后,每次说话和做事之前,身上的伤痕都会提醒自己不要行差踏错。
成年人说话做事是要负责任的,挨亲人的揍总比在社会上挨陌生人的耳光强。
正好契苾贞那货最近在学堂里有点飘,纵使契苾何力不抽他,李钦载也会找个莫须有的理由抽他一顿。
太极宫城上,钟鼓楼的钟声敲响,朝臣们纷纷列班站队。
半晌后,宫门大开,朝臣们鱼贯而入,朝会开始了。
李钦载跟着队伍走进太极殿,跟着群臣等了许久,穿着黄袍,头戴十二道旒冕皇冠的李治才姗姗入殿。
群臣行礼后,李治便安静地坐在首位,等候臣子出班议事。
今日的朝会气氛很诡异,李治干巴巴地坐在殿内等了很久,居然没人说话。
李治环视殿内,笑了笑道:“诸卿无事可奏,莫非大唐已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内无忧外无患了?”
殿内朝臣人群里顿时发出几道阴阳怪气的哼声。
显然如此诡异的气氛下,有些正直的朝臣还是对李治的这句话表达了满满的嘲讽。
李钦载敢发誓,这些阴阳怪气的哼声里,绝对有刘仁轨的一份。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满朝文武里刘仁轨最正直。
李治终究是胸襟博大,对殿内的嘲讽冷哼也不介意,仍然笑意满面环视群臣。
沉默仍在继续,群臣面面相觑,其实大家都清楚,今日李钦载参加朝会,便是两股势力的当面交锋。
现在阵势已经摆出来了,敌我双方都到场了,但大家都在犹豫谁先站出来当前锋,率先对敌发难。
人群里,右相许敬宗面无表情,一双浑浊的老眼却骨碌四转。
当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李义府的身上时,许敬宗赫然一愣。
他从李义府的眼神里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与他暂时志同道合同流合污的眼神。
许敬宗与李义府向来不是一路人,他们各自的靠山不同。
许敬宗是当年的天策府出身,曾经赫赫有名的贞观十八学士之一,另外的十几位学士里,还有杜如晦,房玄龄,孔颖达等名人,也就是说,当年的许敬宗是跟这几位齐名的人物。
要不是在长孙皇后的葬礼上无故失礼发笑,被朝臣狠狠参了一本,李世民怒而不用,否则许敬宗早在贞观年间便是封相的人选。
看看,大唐的混账岂止李钦载一人耶?许敬宗混账起来,比李钦载差哪儿了?
而李义府,早年不过是李治当太子时期的东宫属官,后来在废王立武事件里站对了位置,并果断抱上了武后的粗大腿,李义府才混到如今显赫的地位。
两人的出身和起点都不同,论资历论出身,许敬宗比李义府强了一大截,而且李义府一直是坚定的后党党羽,这也是许敬宗颇为鄙夷的。
不过今日的朝会上,两人不经意间对视,并且同时露出了狼狈为奸的眼神。
一眼千年,两人顿时都懂了。
今日不仅仅是李钦载对付世家,而是天子和皇后一同发力,没说的,联盟吧。
殿内久久没人说话,气氛却越来越肃杀。
许多人的眼神渐渐集中在李钦载的身上,那是一种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李钦载站在朝班里毫无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眼观鼻,鼻观心,在朝会上仿佛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冷静而超然。
良久,就在李治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群臣一阵窃窃议论,其中一人正要站出来说话的时候,李钦载却突然动了。
他首先站出了朝班,先朝李治行礼,接着昂然道:“陛下,臣有事奏。”
李治顿时有些意外,殿内群臣也是一阵哗然。
今日朝会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场攻防战。
进攻的一方是世家势力,他们人多势众且高举“道德”这面旗帜,无往而不利。
防守的一方是李钦载,他势单力薄,孤军奋战,李治担心他无法应付,甚至给他安排了盟友。
没想到率先站出来的竟然是防守一方,李治委实吃了一惊。
这特么把朕都整不会了,节奏乱了呀。
“你先退回去……”李治脱口而出,接着发现群臣表情古怪,李治顿觉失言,急忙挤出笑容:“李卿有事只管奏来。”
李钦载清了清嗓子,抬头直视李治,朗声道:“臣参大理寺少卿李游道!”
殿内发出一阵哗然声,君臣皆震惊地看着他。
议论声越来越大,肃穆的金殿内几乎成了菜市场,各种窃窃不休的声浪,群臣交头接耳,目光诡异地望向李钦载。
人群内,大理寺少卿李游道面色一片苍白,接着又转白为红,显然由惧生怒,已是气极。
李治的表情也是无比震惊,良久,李治缓缓道:“李卿因何参劾李游道?”
李钦载铿锵有力地道:“臣参李游道,其罪有四。”
“其一,李游道暗中指使,在长安城散播谣言,诋毁污蔑臣的清誉,此为小人行径。”
“其二,李游道挟世家门阀之权势,向臣索取功名,借此安插世家子弟为官,破坏陛下筹谋多年的科举制,罪大恶极。”
“其三,李游道利诱不成,转而威逼,在臣的庄子村口杀马十三匹,以此威胁,逼臣就范。”
“其四,李游道在朝中广结党羽,暗植势力,干预左右朝政,一人登高,四方呼应,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李钦载一番话说完,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游道脸色越来越苍白,李治的表情也变得阴冷起来。
四大罪状,字字诛心。
尤其是最后一条最严重,结党营私,不臣之心,胸襟再博大的帝王想必也容忍不了。
群臣的议论声也绝迹了,每个人心中都无比惊骇。
没想到李钦载一出场便直接掀桌子,这真是不死不休的恶战了。
良久,脸色苍白的李游道跳了出来,指着李钦载又惊又怒道:“李钦载,构陷朝臣可是重罪,你焉敢在天子面前欺君!”
李钦载转身面向他,朝他微微一笑:“李少卿,敢做不敢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