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支祁和紫狐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司凤在和巨猿恶斗。

“这个叫禹司凤的,倒是有勇有谋,只可惜实力悬殊太大。”无支祁摸着下巴,满眼赞赏之色:“我老无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胆色的男儿。”

两个人站在山脚下的一只枯树上,用透明的结界隔绝雨丝:“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结交一番。不过嘛……”

无支祁又微微摇头:“可惜了,是个痴情种子。”

紫狐斜睨他一眼,嗔道:“痴情不好吗?为什么要觉得可惜?世上女子,哪个不盼着有这样痴情的男儿对待自己。”

无支祁叹气:“我是替禹司凤可惜,痴情是好事,不过我就怕他错付了对象。那个可是战神,你没听元朗说,她胸腔里装着的是一颗琉璃心,没有感情。禹司凤的这条情路,注定充满荆棘,会撞的头破血流。”

紫狐想到司凤经历的那些磨难,确实坎坷,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这只妖兽看起来很厉害,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有倒是有,不过颇有难度,得容我好好想想。”无支祁皱眉思索片刻,突然展颜一笑:“人家都找地方避雨去了,咱们两个人做什么还要傻乎乎的站在这里?走走走,咱们也找处山洞去,你我好好对饮几杯,以庆贺久别重逢。”

无支祁本来就是个率真洒脱之人,自己的事情尚且十分看得开,更何况是别人的事。

紫狐笑盈盈点头:“好,不管以后做什么,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乌云散去,于是渐渐停息。

山洞里的几个人自从下到悬崖,就一直在奔波,此时都觉得有些疲倦,便围着火堆闭目养神。

山洞中一片寂静,唯有火焰吞噬枯枝时,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司凤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好像被巨大的石块碾压过,微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他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浮入脑海的,就是璇玑苍白的脸。

他下意识的用双手往怀里探去,却摸了个空。

“璇玑!”司凤猛地坐起身,嗓音嘶哑,凄楚惶然。

“司凤,你醒了?”小银花又惊又喜,满脸关切:“你好点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司凤并没有回答,他的视线早已落在了和他隔着一堆火焰的璇玑脸上,似悲似喜,似哭似笑,深情凝望,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别的事,仿佛璇玑就是他的全世界。

“璇玑……”

司凤低声呢喃,强撑着钻心的痛楚,一点点朝她挪过去,颤抖着手指去触碰她毫无血色的脸,泪水一滴滴跌下来,掉在璇玑的双唇上,又沿着嘴角滚落。

褚磊没想到司凤对女儿的感情竟然这么深厚,颇觉不忍,当下宽慰司凤:“昊辰已经给璇玑服食了一粒养魂丸,她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你不必过分担忧。”

东方清奇也容谷主也安慰司凤,叫他别那么担心,养伤要紧。

养魂丸此物,司凤是听说过的,乃是旭阳峰弟子的保命药丸,十分珍贵。每位弟子每年可能得到一粒,就是为了让本派弟子在受了重伤或者身中剧毒的时候,可以拿来护魂养心,保得一命,比离泽宫的疗伤药还要胜上一筹。说不定真的能解了璇玑身上的毒。

司凤心中的愧疚自责,总算稍稍减轻一些。他执起璇玑的手腕,给她把脉。

然而这一探之下,司凤脸色巨变。璇玑身体里的毒不止没解,毒性似乎比方才还霸道了些,已然深入肺腑。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气血逆行,一口鲜血便狂喷而出。

“司凤!”小银花尖叫,急忙扶住司凤。他本来就重伤未愈,这下只怕更严重了。

昊辰也大吃一惊,给璇玑号过脉以后,脸色异常难看:“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毒连养魂丸都解不了?莫非这两样药性相冲?”

褚磊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栽倒在地,老泪纵横。他统共就这两个女儿,如珠如宝一般娇宠着养大,重话都舍不得骂几句。没想到如今,一个被摄取走元神,形同木偶。一个身中剧毒,生死未卜。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妻子?

司凤双拳紧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酝酿着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若玉,你出来。”

若玉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一步步向外走。

小银花正打算跟上,若玉停下脚步,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和司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就不必跟出来了,好好歇着吧。”

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吐出口的却是一声不舍的叹息:“小银花,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了,你……”

“会想我吗”四个字,被他含在舌尖,最终咽了回去。他想,卑鄙如他,怎配被人牵挂,叫人想念?

他的目光眷恋不舍的在小银花脸上,一点点描摹而过:可是我会想你,很想很想,一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走到离山洞几十丈远处,司凤二话不说,手腕一翻,凤银剑已握在掌中,银芒吞吐间,逼人的戾气便夹带着劲风朝若玉的脖颈上砍过来。

若玉疾退几步,抽剑反手格挡,被凌厉的剑气震的气血翻涌,闷哼了一声。

司凤浑身上下杀气凛冽,仿佛千年冰潭,带着噬骨的寒意,一柄长剑犹如山岳般沉重,压的若玉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瑟瑟发抖。

司凤待人,一贯温润和善,让人如沐春风。纵然被四大派诬陷为妖,挨了两记打妖鞭,险些丧命,也能在大是大非面前抛却前嫌,同仇敌忾。

不知道的人只当他是宅心仁厚,不爱计较。只有司凤自己心里清楚,伤害过他的人,他可以一笑置之,因为那不是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唯有璇玑一人!

谁敢伤她,无论神还是魔,无论人亦或妖,他便是拼却所有,也绝不放过!

两人转瞬之间,已经过了十余招。

若玉身上到处都是被剑气划出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个衣袍。

司凤双目猩红,每一招都下了死手,不留一分余地。

若玉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大声说道:“司凤,你杀了我有什么用?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就算我死了,真正的凶手依旧逍遥自在。他还可以派第二个第三个我这种人,对你和褚姑娘下手。”

“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们这种机会吗?若玉,你可知道?我把你当成是我的朋友,才给了你可乘之机!”

司凤心中恨极,如果不是自己一时不慎,怎么会害得璇玑如此?手中长剑陡然间如银瓶炸碎,迸射出千万条银芒,向若玉绞杀过来。

若玉惊的魂飞魄散,疾呼:“难道你不想知道谁才是幕后指使者吗?”

司凤手中的剑尖离若玉咽喉还有半分距离时,停了下来,面目森寒:“说!”

若玉喘了几口气:“你知道天墟堂堂主是谁吗?他就是离泽宫的副宫主元朗。元朗给我妹妹下了妖尸之毒,以此胁迫我为他办事。我不得不从……”

“他为什么要在璇玑身上下毒?璇玑身上中的又是哪一种毒?”司凤剑尖不离若玉咽喉,紧盯着他问:“元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虽说元朗就是天墟堂堂主这件事,令司凤格外震惊,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先解璇玑身上的毒。

若玉苦笑:“我只知道褚姑娘身上的毒,是元朗费了很多年心血才炼制出来的,只有魔域圣花才能解开。他似乎想从褚姑娘身上得到什么,再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司凤手中的剑往前送了送,一缕血丝立刻便沿着若玉的皮肤留下来:“就算再有天大的苦衷,但是你害璇玑性命,我就不能饶你。”

“我自知罪孽深重,原也没指望你放过我。但是你能不能容我去见一见我妹妹?见过她之后,我自当前来谢罪。”

若玉仰头,万分诚挚的看着司凤。他还不能死,妹妹还需要他来救。而他所有的生机,全在司凤一念之间。

逃是逃不了的,因此他只能赌,赌司凤会有一丝心软,赌他还会顾念一点点同门情谊。

“司凤,褚璇玑吐血了!”

小银花的声音传过来,司凤手臂一抖,立刻收剑,再也顾不得若玉,匆匆朝山洞奔去。

小银花和若玉远远对望。

若玉双唇张合几次,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小银花已经转身,留给了他一个纤薄的背影。

若玉流着泪转身离去。

这一别,再相见恐怕形同陌路。

山洞里,璇玑又喷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液,昊辰源源不绝地为她输送着灵力,也于事无补。

司凤半跪在璇玑身前,痛苦的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躯体。

褚磊几乎苍老了十岁,他握着剑,勉强撑起身子:“我要去摘魔域圣花,我去杀死妖兽!”

然而悲痛让他的身体虚软,刚刚站起就差点摔倒。

“不,我去!”

司凤眸光宛如深潭一般黝黑,反射不出一丝光亮:“璇玑不能没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