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半开。

窗外杨柳轻盈,垂下万千绿丝绦。树上几处早莺“啾啾”鸣叫着,争抢向阳的树枝。

一簇无主的桃花,深红浅红开的可爱。

肖鸣站在窗前,左手执笔,右手挽袖,在一副宣纸上仔细作画。

早春的阳光温暖和煦,光影透过竹帘,薄薄的打在肖鸣脸上,留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少年眉目疏朗,肌肤犹如上好的骨瓷,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凝眉敛目的样子,仿佛一帧水墨剪影。

宣纸上一树梅花开的凌风傲雪,树下有位女子身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容颜秀丽,英姿飒爽。

肖鸣画功了得,只寥寥数笔,便将女子画的极其传神,可见这个女子已经刻在了他的心上。

桃花枝头飞来一双小鸟,“叽叽喳喳”对着鸣啼,你来我往。也不知是在谈情说爱,还是打情骂俏。

肖鸣听的有趣,索性搁下笔,倒一盏茶。袅袅白雾从杯沿缓缓浮起,他一边含笑看着树上的那对小鸟,一边捧着杯子啜饮几口。

此情此景,岁月静好。

变故就是从这样一个再平凡,再美好不过的早晨开始的。

“逆贼在此,速速拿下!”

一群锦衣卫突然闯进院里,为首的正是画中人。不同的是,画里的她目含秋水,神情婉约。院子里的她却目含煞气,比脚下的积雪还冰寒三分。

肖鸣起身,诧异的问道:“未熄,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被唤做未熄的女子冷冷一笑,薄唇微启:“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前朝余孽,有什么疑问,你去昭狱里问吧!”

然后冷血无情的挥挥手:“捆起来,带走!”

锦衣卫冲进屋子,按住肖鸣,将铁链在他的身上。

肖鸣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未熄决绝离去的背影。

从高高的石阶向下走,转过几个弯,便可以看见几十个铁笼立在那里。每个笼子里都是蓬头垢面,血肉磨糊的囚犯。有的神情木然,有的奄奄一息。

然而不论是何等凄惨的模样,都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安静的诡异。只有一只只燃烧的火把,发出的“哔剥”声,越发显得这里阴森恐怖。

未熄一身飞鱼服,面目冷肃,左手按着绣春刀,右手捏着一叠宣纸,一步步走进景国最臭名昭著的昭狱。

这里是百姓口中的阎罗殿,朝廷官员的生死门。一旦进去,无一生还。

未熄没有任何停顿的走到最里面的铁笼中,血腥味儿浓郁的叫人恶心。一般人只要闻一闻都会呕吐出来,可是未熄身为女子,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也是,锦衣卫已经是最冷血无情的存在,未熄更比别人冷血三分。否则一个被世人瞧不起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坐到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得到王爷的赏识?

贴墙的人形木架上,一个人四肢被铁链牢牢捆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惨不忍睹,就连原本秀雅的脸上也是鞭痕累累。

那人已经陷入昏迷,头无力的垂着,双目紧闭,好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未熄看着他,眼中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拿冰水来,给他好好醒醒神。”

“是!”

身后的狱卒答应一声,飞速提来一桶冰水,兜头浇在那人身上。

现在还是早春时节,狱中常年不见阳光,本来就阴寒无比,这人又受尽酷刑,奄奄待毙。被冰水一浇,整个人都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狱卒上前,用力揪住那人的头发,迫得他仰起头来,勉力睁开眼睛。

未熄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投映到他眼中。他嗓子干哑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却还是费尽力气唤道:“未熄……”

那声音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未熄恍若未闻,指尖执着的匕首毫不留情扎入他胸口,目露狠戾:“肖鸣,藏宝图呢?”

肖鸣疼的浑身都开始剧烈**,他昂起头,脖子上青筋崩裂,借用这样的力道,压回了喉咙里的嘶吼,和眼里的泪水。

从相识至今,他便知道她对他无心无情。却怎么也料不到,她竟然会狠心绝情到这般程度。

“听说你骨头硬的很,不管怎样严刑拷打,都撬不出来一个字。”未熄眼睛都没有眨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再问你一次,藏宝图在哪里?”

肖鸣哀伤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藏宝图。若是有,不必你要,我也会双手奉上。”

未熄缓缓吹着匕首上的血迹,看着它们一滴滴从刀尖上掉落下去,好像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即便这些血是那个从小就默默守护她,倾心爱慕她的人身上流出来的,也丝毫不能令她坚硬的心肠柔软半分。

“既然是相识多年,那么你也应该清楚我的心性。我这个人,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只信我自己。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和我讲什么情情爱爱!”

她突然将右手握着的那叠宣纸扔上半空,那叠纸张在空中四散飞开,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个女子的模样。身着飞鱼服,亭亭而玉立。却比现实中的人,多了许多温柔,多了一抹动人。

一道凌厉的寒芒闪过,所有的画,画上所有的人,都在一刹那被绞得粉碎。

“谁要看你画这些没用的东西!”

未熄目露厌恶之色:“纵使你用一生来画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肖鸣怔怔地看着她,无声的笑了。

那笑容如此凄凉,如此悲伤,如此绝望。

她不仅把他的满腔爱意贬入尘埃,还要用脚狠狠的碾压。那些漫天飞舞的纸张,每一张都是他支离破碎的心。

藏宝图?

若说他这里真的有什么藏宝图,也唯有她而已。

她便是他藏在画中的宝藏,是他心里的珍藏,是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藏图”。

每一笔每一画,画在纸上,刻在心里。心中千折百转,般般皆是深情。

然而即便他对她刻骨铭心,换来的也不过是她不屑一顾。

伤痕累累的躯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因那颗星已经痛苦到麻木。

未熄挥开碍眼的碎纸片,把匕首架在肖鸣的脖颈上:“藏宝图到底在哪里?你老老实实说出来,看在我们多年相识的份上,我可以赏你个痛快,不必再受那些零碎的折磨。”

肖鸣闭上眼睛,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她既然不信他,那他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他可以默默的深爱一个人多年,却绝不会摇着尾巴祈求别人施舍感情。

未熄怒极,阴森森的说道:“你不肯说?咱们昭狱里有的是好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好好招呼你这位贵客,总归会叫你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是昭狱的酷刑硬,还是你的骨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