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你没事吧?”素心和周柏龄将徽仪护送到车内。

徽仪此时也彻底冷静下来,对着素心摇摇头。

“你怎么来了?”

封九思手中有着强悍的人马,而素心就是一个小丫鬟来这里,实在危险。

素心此时看见徽仪平安,激动得泪水直流。

“格格,我给少帅打电话,他也没说来不来救你,我害怕你出事,只能去找别人,我去找了……周先生。”

“我和周先生来的路上,在一处路口找到了遗失的手表,便知道你被绑到这附近,恰好遇见了封九爷,于是便一起来了。”

徽仪此时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柏龄,冲他感激一笑。

可接下来,徽仪又觉得心底如同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原来,赵峯琛早就知道她被绑了,却根本没想过来救她吗?

他可真是就能变得如此薄情寡性。

徽仪的手止不住地震颤着。

封九思此时折返回来。

“盛途阁的人会护送你们回去的,别害怕。”

他站在车外说道。

“你不一起回去吗?”徽仪问道。

封九思一笑。

他要是就这么回去了,赵峯琛不得气死?

“小美人儿,你别担心,没事的,听话,回去看看医生,我马上去看你。”

封九思说着,还不断地用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一旁的周柏龄见着了,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徽仪微微躲开他的手,应了声好。

周柏龄坐在驾驶位,立马启动车辆出发了。

而封九思这头,见到徽仪的车辆渐行渐远了,他才回神。

温柔的神情慢慢褪去,**出最凶狠的神色,一旁的程三鞭见到了,立刻明白,回头拿望远镜望去。

“九爷,少帅到了。”

封九思点头,迎接急忙到来的赵峯琛。

赵峯琛一身笔挺利落的作战服,手中拿了一支枪,气势汹汹地朝着那栋破楼走去。

他甚至没有过多理会等待他而来的封九思。

封九思是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的,也立刻跟在身后,走了回去。

而此时,那栋破楼里的玎军,才刚刚缓和紧张的神色,准备护送一个叫阿琪的小弟出逃报信儿。

谁料,下一秒,大门被狠狠踹开。

一下子冲进来四五十人,不说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冲着屋内拼命射击。

赵峯琛和封九思加入战斗让本就一边倒的局面更加惨烈。

赵峯琛像是疯了一样,杀红了眼。

简直像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只一个眼神就让人感到浑身彻骨的寒冷。

对面上百号人,武器装备俱佳却被赵峯琛和封九思带领的四十几号人打得根本无还手之力。

那个叫阿峰的头目,怎么也没想到,赵峯琛竟然会杀过来。

还是和封九思一起联手。

不是说,那不是他的女人吗?

此时屋内玎军的大部分人都血流成河地倒在地上,赵峯琛一步一步冲他走去。

从腰中掏出匕首,刀光剑影,哗的一下,插到了阿峰的左眼球上。

“啊——”他拼命大喊,捂住流血的眼球。

“别怕,我不会杀了你的。”

赵峯琛那匕首挑起他的下巴。

划出一条骇人的血印。

阿峰此时还在痛苦中挣扎,不理解赵峯琛这句话算是什么意思。

“你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赵峯琛的语气依旧平稳,可他那狠厉的眼神中却透露着骇人的杀意。

叫阿峰浑身一颤。

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个叫徽仪的女人……是她的女人。

他故意装作不认识那女人,防止她被绑架撕票,而让封九思来做局演戏,让大家误以为那女人是封九思的情人。

大家必定会放松警惕。

毕竟,比起来赵峯琛的实力,封九思的手段还是轻了些。

而赵峯琛此时单身一人杀到,根本没有带奉军的一兵一卒,这里只有封九思的人马。

所以就算闹大,也不是两个派系之间的争斗,而是个人恩怨。

他……实在是个心思细腻又狠厉的男人。

还没等他再去思考,赵峯琛站起身,拿着枪准确无误地打在他的四肢之上。

这下,他也就失去了最后一点反抗的机会了。

阿峰大叫着捂住伤口,看向四周。

自己的弟兄们现在几乎被歼灭。

像是彻底崩溃,他突然高声大笑。

“赵峯琛,你个狗东西,敢对我赶尽杀绝,你放心,你和那个臭婆娘谁也活不了!”

他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封九思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已经彻底废了手脚的阿峰被这样拎起来,几乎是彻骨的疼痛,可他却冷笑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阿奇现在已经到了日本大使馆寻求政治庇护,只要阿奇还在,我们玎军在山海关内的残余部队必定会杀得你片甲不留。”

“你不是在乎那个叫徽仪的婆娘吗?到时候阿奇一定把你们两个埋在一起,好不好哇?”

他说着,就突然扬起脑袋,癫狂地大笑着。

拼命挣脱开封九思的手后,一头扎进了赵峯琛的刀。

就此,身体一软,彻底倒下。

而这头,那个座机又一次响起。

封九思看着赵峯琛此时还在不断喘着粗气,怒意十足。

于是便自己走去接通了电话。

“九爷不好了!我们没有接到徽仪格格,她的车,好像没有按照原路返回。”

封九思听见这话,忍不住使劲攥紧手中的电话,大喊一声。

“什么意思?”

“徽仪格格的车……可能,可能被劫持了。”

封九思一听见这话,立刻放下电话。

“赵峯琛,不好了……”

·····

与此同时,徽仪这边。

车辆的前盖被狠狠砸开,整个车在悬崖旁,周柏龄和素心都已经不见了。

而自己此时手臂被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脑袋更是沉得不像样子。

她只记得刚刚,自己被一伙人挡住了去路,那伙人叽里呱啦地说着日语,而周柏龄和素心为了护住她,此时已经下落不明。

而自己则被那伙人锁在车中,想要推她下悬崖。

她命大,车子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卡在了前方的石头上。

徽仪勉强撑着自己爬下车,才意识,车辆离悬崖其实也就差一步而已了……

今天晚上,一波三折,几乎让她就此断命,此时已经彻底没了任何力气。

自己不知觉中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这一次,她离死亡太近了,他听见有人在呼喊她。

“徽仪……格格,格格你不许死……你还要答应我做我的妻子!”

有人在她耳边怒喊。

那道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啊?

昏迷中,她的意识开始了走马灯,过去的岁月往事一桩桩浮现在她的眼前……

1914年的夏日,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成个细条了。

那年只有十岁的徽仪掉进池塘,磕伤了脑袋,又生了场大病,持续了半个月。

醒来后,她忘记了许多事情。

要不是阿玛和弟弟在她耳边孜孜不倦地说着她的名字,恐怕她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阿玛说她是急火攻心烧糊涂了。

还颇为耐心地陪着她,为她增添过往的回忆。

可徽仪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她整日闷闷不乐。

直到一日,阿玛说,他请来了京城内最好的打铁花的师傅来为大家演出。

弟弟妹妹很兴奋。

可徽仪却依旧兴致了了。

她偷偷地跑了出去。

盛夏的炎热致使汗水沾湿了她的衣襟,昨日一场雨夜,格外清爽。

明明大病初愈,可她却跑得飞快。

下一刻,正得意的她就摔倒了。

见着自己满身泥泞,徽仪顿时哽咽,她知道,姆妈就要骂她了,于是便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突然,一只满是伤痕黝黑的小手还没有她的手掌大,将她硬生拽了起来。

徽仪抬头,见到一个身着破烂,满脸泥泞的小黑孩。

“姐姐,别哭。”这是花小五这辈子对徽仪说的第一句话。

花小五是阿玛买回来的新的奴仆,本来是负责照顾溥忻的。

可是徽仪却和他很投缘,磨了老王爷和溥忻许久,才同意将花小五给她。

而自那之后,花小五成了她最好的玩伴,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之一。

花小五是个很听话的小孩,甚至过于谦卑,不争不抢的。

他比徽仪只是小两岁,却饿得如同一条瘦弱的小猫儿。

徽仪不忍心,常常将阿玛送来的吃食昧下来,留给他。

在王府的几个孩子里,徽仪是最卑微的存在。

姆妈不喜她,姐姐和妹妹都喜欢欺负她,她只有花小五,于是,她所有的精力都在与他为伴。

也正是因为花小五,她那困乏的童年才不至于一点光亮都没有。

一日,阿玛出使西洋而归,为徽仪带回来一支精美的鹅毛笔。

可姐姐芷兰眼红,将它抢了去。

徽仪不服气,想要求助姆妈要回鹅毛笔,可偏心的姆妈却将她打了一顿。

徽仪足足哭了两天,花小五将这一幕全部记下来。

从那日开始,花小五便时常外出。

归来之时,他会为徽仪带回来王府里见不到的市井玩意让她开心。

同时,他也总会是下意识地掖住袖子,不敢让徽仪看到他手上的伤口。

后来,徽仪听王府内其他下人的讲述才得知。

原来,那日的花小五在见识到徽仪对那鹅毛笔的喜爱后。

他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送给格格最好的鹅毛笔,她不用再羡慕任何人。

只有十一岁的他学着大人在码头在餐馆在小巷寻各种赚钱的门路。

他哪里真的会赚钱,一个孩童,凭着一腔热烈什么都肯干。

花小五其实也想不明白,那么一支短短的毛为何要卖得那么贵。

可他想,只要是格格喜欢,就算是星星他也要送给她。

这样的日子,花小五和徽仪过了两年。

花小五十三岁那年,面黄肌瘦的他走入商铺。

终于购买到了那支珍贵的鹅毛笔。

他看着十五岁的徽仪已然出落成落落大方的格格,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年少的他第一次生出占有的欲望,他握着那根鹅毛笔,那个他所有的希冀。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他寻到了徽仪。

将那根鹅毛笔学着他们上流人士包装的模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送给徽仪。

“格格,我日后想要娶你为妻。”

花小五也不知道那日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诉说出口。

可换来的结果,却是徽仪的一巴掌。

她什么结果都没和他说,将他的礼物扔到了一旁的池塘,接着,拿出匕首狠狠地捅向他。

徽仪故意扎偏一寸,没有杀死他,但他却被赶出了府邸。

那一天,花小五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王府。

那块不深不浅的伤口的血流到了干涸,他都想不出,为何?格格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就这么厌恶他吗?

出走时,他遇到了溥忻。

溥忻知道此事后,大声讥笑。

“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姐也是你能肖像的?”

“我姐,只能是我的!”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徽仪身份的悬殊,自己有多么卑微。

而徽仪是嫌弃他身份低微啊……

可花小五被赶出的日子,徽仪也一直派人去寻他。

那日,她并非真的嫌恶他。

而是姆妈早就瞧出了二人之间的情感端倪。

她威胁徽仪,若是徽仪敢和花小五有任何越矩,她会亲手杀了花小五。

徽仪不敢和任何人说,因为姆妈真的会干出这种事情。

年少时,自己养个的那只小狗,就是被姆妈溺毙的,那只小白狗一直是她心底的阴影……

恰好那天姆妈的贴身嬷嬷在她身旁,监视着徽仪和花小五的一举一动。

于是,为了让被盯上的花小五安全,不得不如此。

她不后悔那日的所作所为,而是后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花小五。

那个傻小子,一定很难过……

可那日过后,徽仪便再也没有见过花小五。

溥忻和她说,在一条河流中发现了花小五的衣服,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徽仪不信,发了疯一样派人去找……

可是结果都是一无所知。

徽仪不信她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少年就这样死了……

可她知道,就算花小五还活着,他一定也不想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