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村次郎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话,气愤不已。

这下形式彻底逆转了,这伙日本官员无论刚刚是在不屑辱骂的,还是想要求和的,都拼命逃窜。

可他们实在想多了。

奉军和南宛军队已经将教堂围得和一块铁通似的,谁也出不去。

朱云川和手下开始疏散教堂内的中国人,而日本官员,由着认人经验丰富的朱云川给赶到一块去。

连带着刚刚和日本人同仇敌忾的孙芳烃,此时的他,抱着脑袋,没有一点将军的英气,和阶下囚一样。

仿佛刚刚那副嚣张的本色如同云烟。

郭松夷此时也带着徽仪走到了台上。

徽仪看着台下由赵峯琛的人疏散开来,这里的人都获得了安全。

等她再回眸时,对视上了赵峯琛的眼神,他就那样看着她。

若不是此时还有日本人在场,恐怕赵峯琛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拆之入腹。

张毓晚也看见了,她突然恶狠狠地冷笑了一声。

“原来,一切是这样啊。”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她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嘴里念叨着,徽仪觉得,她像是疯了一般。

而就在几人愣神的一秒钟。

张毓晚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军刀,冲着徽仪冲了过去。

她和徽仪的距离并不算远,她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

徽仪根本没反应过来。

当所有人惊呼一声,发现她在袭来时,早就来不及了。

赵峯琛想都没想,立刻扑了上去。

然而,还是差一步。

赵峯琛立刻将怀中的徽仪调转一个方向。

‘扑哧——’刀子插进肉里传来的声响,侵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把刀子正好插在赵峯琛的胸口中,流血不止。

众人见此都看傻了。

是郭松夷率先回神,他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拿出枪,对准张毓晚的头扣动扳机。

‘砰——’

张毓晚的脑袋顿时喷出血和脑浆等组织,继而倒地不起。

这是教堂内第一枪打中了人,在场的人,齐刷刷地吸了口冷气。

张毓晚就这样死了。

而此刻的徽仪被赵峯琛护在身下。

但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赵峯琛的呼吸近在咫尺。

二人贴得好近,赵峯琛的嘴角流下鲜血,可他似乎害怕徽仪受到惊慌,于是勉强扯起一个微笑,以示安慰。

只此一下,徽仪的眼眶忽而红了。

“赵峯琛,你没事吧,赵峯琛。”

徽仪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就在下一秒,赵峯琛重重倒在她的怀里。

徽仪此时手上沾满了赵峯琛腹部流淌的大把鲜血,眼泪的酸涩和血腥味弥漫咋她的心头。

她连忙站起身,“医生,医生,救救我的丈夫!”

她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可泪水却不听她的话,大颗大颗地滴落而下。

在场的名流中自然有医生,马上赶来勘察赵峯琛此时的状况。

“病人的刀口太深,此时已经陷入休克状态,节哀吧,可能情况不好了……”

一位医生似乎在宣判了赵峯琛的死刑。

徽仪听了这话,拼命摇头。

不,不,这不可能。

她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赵峯琛对她的好,老天怎么可能就要这么愚弄二人呢。

不,徽仪不敢相信。

“来人,将少帅送去医院。”

“不行啊,夫人,少帅去了医院,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引领军队的,这群人又该怎么处理呢?”

徽仪自然是知道,赵峯琛耗尽了许多经历,经过非常久的布局,才将这伙日本人给困住,绳之以法。

若是赵峯琛走了,军队无人统领而失去剿灭他们的机会,那么赵峯琛就是千古罪人了。

是奉京的耻辱,赵峯琛更对不起他自己的付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为了徽仪挡一刀。

徽仪心乱如麻,她握紧拳头,指甲快要扣掉一块肉,她都浑然不知。

而台下的人,也又重新开始了议论。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太混乱了。”

“是啊,少帅若是就这样死了,这今后三省的局势……可要怎样才好啊?”

众人都在议论着,说得很晦涩又很担忧。

徽仪看着赵峯琛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少帅的兵权,现在交由我手,由我调令。”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又是一惊。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议论。

“她疯了?一个女人,还要调令兵权?”

“对啊,要是真的,也该是由下属朱云川来啊?”

“你不懂,这起事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事和日本人有关,是国际性事务,这事除非由少帅或是元帅亲自统领,不然,没人敢随便接替的。”

“谁知道,少帅的本意呢?毕竟刚刚少帅可是一句杀都没说,若是朱云川或是其他奉军敢接替少帅下落这个命令,事后,若是国际军事法庭责罚,该如何?”

换言之,这事,除了赵峯琛,没人能做。

“那就不杀日本人不就成了。”

“呵,不杀?”

“那若是不杀,事后日本人报复亦或是少帅秋后算账,又怎么办?”

总之,这事就是烫手的山芋,大家不敢的同时,更是不能。

若是今后,奉军的军官人人效仿,那可就乱了。

但此时,由徽仪这个家人,来接手主持大局。

似乎也就说得过去了。

毕竟,她不是军官,没有今后谋划逆反的风险,更不容易被军事法庭审判。

不过,她还是太大胆。

这伙男人,哪个不比她高大,吃也能给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

“少帅夫人,你这么做恐怕不妥啊。”一位军官前来劝慰,害怕徽仪不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而此时的徽仪却紧紧握住赵峯琛的手,以求能感受到他这微弱的气息。

刚刚那伙日本人和孙芳烃也意识到,事情,又有了转机。

孙芳烃不屑地看了一眼张毓晚。

这个死女人,到死了,还有那么点儿用处。

就是这个半路杀出的破烂格格,真是不自量力。

“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大清王朝之下啊?凭什么听你的调令。”

“来人,现在我以总指挥的名义,下令,都给我撤退,出了事,我负责。”

孙芳烃现在是当下最高权势的奉军首领,他这通冷嘲热讽的话说完,许多下级士官就开始摇摆了。

徽仪眼看着此时的局势就又要变乱,不知该怎么办。

郭松夷却在此时,悄然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我看谁敢听孙芳烃的!”

他这话根本不是疑问,而是命令。

谁也别想听孙芳烃的。

孙芳烃不懂这个郭松夷为何要参合奉军的家事,搅这趟混水,对他不仅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让他卷入国际争端。

他这是什么意思?

孙芳烃甚至还没来得及多想。

那头郭松夷又发话了,“现在所有南宛军阀都听从徽仪小姐的命令,奉军的士官若是不希望你们家自个军队被人收买剿灭,最好也听从徽仪小姐的指令。”

郭松夷的话简短却铿锵有力。

在场的奉军士兵又不傻,自然知道少帅必然是要对付这伙日本人的。

只是,不敢轻易战队,毕竟,少帅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士兵们,我们是中国人,这群日本人在我们的地盘上,都做了什么,大家都应该清楚,如今,少帅有难,我并不想为难大家,只要有肝胆报国心的,都跟在我身后,如果不服我统领的,那我们就分道扬镳,日后我也不会怪你们。”

徽仪这话,说得实在霸气又将情谊。

在场的众人都听得一愣。

徽仪也能感受到民心所向。

她立刻看了朱云川一眼,示意快将赵峯琛抬去医院。

此时,已经暂且稳住了局势,朱云川派了最精锐的一伙人马将赵峯琛抬上车。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浪费,当下,少帅快没了生命特征了。

徽仪擦了把眼泪,目送赵峯琛离开,她才回神。

此时,一伙被说服的奉军早已倒戈。

但也不乏有些誓死追随孙芳烃的,但那早就是少数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的局势,徽仪背后的南宛军联合奉军独大。

而孙芳烃的早就成了丧家之犬。

徽仪的眼神坚毅。

在场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徽仪。

见这位过去存在流言蜚语中的小妾格格。

却没成想,她会是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又能够担当大任的女人。

许多过去说过徽仪不好的人,如今都纷纷倒戈,悄悄夸赞起徽仪。

徽仪此时倒是对这些浑然不知。

因为她现在正担忧的是,如何处理这些人。

徽仪转过头去,看向郭松夷。

郭松夷就像一个老师又像个父亲般慈祥,“别怕,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南宛军阀,都会给你鼎力支持,就算流光最后一滴血,我也会誓死捍卫你。”

徽仪被这句话说得心头一颤。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属于家人的安全感。

徽仪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可她就是信任了下来。

她转过头,眼神冷漠,语气坚定,“关东军在少帅大婚寻衅滋事,与玎军产生群体争端,在误伤少帅的同时……”

“所有要员,都被玎军灭口,这个结果,不知道,各位还满意吗?”

徽仪这是直接宣判了在场内所有人的死刑。

而她这句询问,哪里又是真的询问呢?

那些日本政要吓得抱头鼠窜,这回,真的死到临头。

而徽仪,明明那样单薄瘦弱的一人,站在千军万马前头。

她压了下手掌。

身后的南宛军和奉军,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冲上去大开杀戮。

明明是歌颂圣与爱的教堂,此时却被他们的鲜血喷染脏污。

徽仪木木地站在那。

身旁的杀戮,溅了她一脸血。

她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在这样的某一刻,完成了某种蜕变。

她缓缓地举起枪,一枪,正中四处逃窜欲要反击的孙芳烃。

这一枪,直接命中他的咽喉。

孙芳烃不敢相信地看着远处射杀自己的女子,他摸了一把脖子上奔流的鲜血。

接着,重重倒在了地上。

这次杀人,徽仪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平静极了,似乎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

身后的郭松夷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但眼里,却是骄傲宠溺的神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场厮杀,终于结束。

偌大的教堂座椅上,布满战死的人,有的是南宛军,有的是穿着玎军军装的奉军,还有……在场内的所有的日本人员。

“报告夫人,敌军已完成全歼,有请指示!”一位高级军官跑过来,尊敬端正地给徽仪敬礼说道。

徽仪此时长舒一口气,冲他点头,“堂外的名流都疏散妥当,将堂内的死亡人数记录在册,以免日后日本人秋后算账,再派一队人马,将牢狱里的玎军,放出来几个吧。”

那军官听着徽仪井井有条的安排,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许,不愧是格格,也不愧是少帅的女人。

军官马上就跑了下去,执行命令。

徽仪此时才终于松懈了一口气,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突然,面前伸过来一块巧克力。

“吃点吧,这么久,紧张坏了吧。”郭松夷递过来一块法国巧克力。

徽仪微微愣住。

也并不打算接住他的巧克力。

不敢郭松夷并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坐在徽仪的身边。

“如今,你还打算走了吗?”

她竟然又问出了那个关键性的问题。

徽仪愣了一刻,接着又觉得好笑。

“现在,还能走去哪儿了?”

赵峯琛是为了救她,生死不明。

自己若非小人,就不会撇下他一走了之的。

郭松夷见她这么说,突然笑了笑。

儒雅随和的绅士笑起来,眼尾有一条鱼尾纹,他如此拍了拍徽仪的后背。

“徽仪,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我会保护好你的,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委屈。”

徽仪转过头看他,对视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

更加觉得熟悉。

仿佛她和郭松夷认识良久,这块巧克力,这双眼睛,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徽仪不能记起的往事。

“郭先生,我们……是不是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