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跟在后头,犹犹豫豫问道:“要不要去护国寺提醒一句,让王妃和二公子回来见王爷?”

十一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哪壶不提提哪壶,这种时候叫欧阳莲和徐若恒回来,要两人留下就不肯走怎么办,难道徐亦锦还要亲自把人赶回去?

要传出去,还要说肃王尸骨未寒,徐亦锦这个长子就已经对继母十分狠心了,连让人留下奠基都不行。

陆金颜看了徐亦锦一眼:“自然要把人请回来的,毕竟王爷恐怕也想见他们一面。”

别传出去,到时候还说世子故意不把人接回来。

要人回来了不肯走,那简单,直接用香品把人搁倒了,对外说他们母子悲伤过度,又想为肃王祈福,要尽快回去护国寺点上长明灯不就好了?

十三忍不住看向徐亦锦,后者微微点头:“就按照夫人的意思,把人尽快接回来。”

说完,两人走进主院,老大夫在门口轻声提醒:“老夫给王爷喂了汤药,最多四个时辰。”

肃王最多撑上四个时辰,再多就撑不住了。

徐亦锦对他感谢地点头示意,就带着陆金颜进去了。

肃王已经被下人整理一番,头发梳得整齐,面色瞧着也精神,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听见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来:“来了……”

他咳了几声,被下人小心翼翼喂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听说世子妃怀上了,那就好,可惜我没能抱一抱这个孙儿了。”

肃王的确挺遗憾的,他醒来后仿佛自己回顾了整个一生,发现既没及时揭开欧阳莲的真面目,也不清楚偏爱的小儿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对这个长子又十分冷淡,险些害得他英年早逝。

“你该是派人去护国寺请他们母子回来见我了吧?”

见徐亦锦点头,肃王抿着唇又道:“那就回来吧,我已经写好状书,让人送去京兆尹手上,这里还有一份你回头交给皇上。”

徐亦锦接过状书一看,上面写着欧阳莲的罪状,加起来不死也得流放三千里了:“王爷如此狠心?”

肃王冷笑:“你的生母死了,她又险些害死了你,能苟活这么久也是足够了。我以前觉得家丑不好外扬,如今我都要死了,反正是听不见了。”

还不如给徐亦锦扫清障碍,免得欧阳莲以后用长辈的身份来恶心他。

这是作为父亲在临死前,能为徐亦锦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徐亦锦心里很平静,没有多少感动:“那就多谢王爷了。”

肃王不意外他的不领情,毕竟之前做了那么多伤害徐亦锦的事,只让做错事的人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我死后,你就能承爵,肃王府内外你也是熟悉的,我就不多言了,唯独书房里有一条暗道该告诉你。”他打发掉下人,让徐亦锦去书房的暗格里拿到暗道图纸。

暗道不多,就是为了逃生用的,却有几个分岔路。

图纸上只有无数的岔道,真正要怎么走,唯独继承爵位的人口口相传。

陆金颜退出门外,肃王点了点图上的一条路让徐亦锦记住,便把图纸交给了他。

“你和太子的关系不错,以后太子继承皇位,该是能更上一层楼。”

只要徐亦锦不倒,徐家就不会没落,肃王就算死也不必担心家族命脉砸在自己手里。

派去护国寺的人快马加鞭赶回来,欧阳莲和徐若恒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是被嬷嬷和侍从架着进来的。

“王爷——”欧阳莲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憔悴了,看见肃王就扑了过去,哭得稀里哗啦的,别提多委屈了。

护国寺虽然是最好的寺庙,住的吃的算是不错,却依旧远不如王府。

再说在寺庙里也不能随意出外走动,被困在里头还要经常听经抄经,欧阳莲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如今终于能回来,她说什么都要让肃王把自己留下。

徐若恒慢吞吞被扶着进来,腿伤依旧还没好,甚至比之前还糟糕,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看见肃王眼圈一红也落下泪来:“父王……”

肃王看了两人一眼,嘴角一扯:“许久不见,在最后能见上一面也挺好的。”

欧阳莲拼命摇头:“王爷会好起来的,大夫呢,御医呢?世子居然不轻医者过来,就让王爷一个人扛着吗?”

这话就诛心了,仿佛徐亦锦恨肃王恨得想让他自生自灭一样。

肃王不以为然道:“大夫刚走,我要了一碗汤药,喝下后能好好跟你们说话。”

他不想临死前跟糟老头一样虚弱地躺着,而且有些事还是得亲自解决才好:“人我已经叫了,该是到门口,等会我要不在,你们直接出府门就是了,外边有人接你们。”

欧阳莲一怔,眼泪又落下来了,肃王临死前还为他们母子二人寻后路,她原本只是想着能留下就不错了,如今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徐若恒有心问究竟是什么人来接他们,肃王却避而不谈此事。

他便想知道这一走,外边有足够的银钱给两人挥霍吗?

在护国寺好歹除了吃肉之外,吃穿都是极好的,出了外头就未必了,接应的人要心思不好,他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欧阳莲却相信肃王找来的必定是信得过之人,又有徐亦锦的耳目在附近,担心隔墙有耳,也就没多问,只紧紧握住肃王的手:“王爷如此,却依旧为我们费心。”

肃王笑笑:“既然一直费心,最后也得再费心一回才行。”

老大夫说是有四个时辰,确实肃王的极限,他没多久就开始感觉虚弱下去,便挥挥手道:“趁现在你们去后门,人应该来了,我睡一会。”

这一睡,或许他就不会醒过来,欧阳莲有些舍不得走,被徐若恒用力扯了扯袖子,最后只能转身出去了。

徐亦锦等两人走后才进来,对肃王微微点头:“京兆尹大人已经在后门候着了,这时候王爷叫回他们还是可以的。”

他以为肃王会反悔,却见肃王笑道:“我没留下他们陪葬就不错了,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天地,留着他们做什么,给你拖后腿吗?”

既然选定了继承人,肃王就能狠下心彻底清除掉所有的隐患,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让徐家就此败落。

徐亦锦听后,只觉得肃王还是一样的心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肃王慢慢闭上眼,呼吸一点点虚弱下去。

老大夫过来把脉,对徐亦锦微微摇头,没等多久,肃王就在睡梦中失去了气息。

陆金颜握住徐亦锦的手,有些担心他会难过。

徐亦锦低下头,轻轻搂住她,只想在生母面前送上一炷香,告知她这个消息。

肃王要去黄泉路上陪伴她了,生母会觉得高兴吗?

后门传来喧闹声,没多久就平息了。

京兆尹进来告知欧阳莲和徐若恒都抓住了,见肃王去世,一怔后只道一声“节哀”便带着人回府衙了。

欧阳莲和徐若恒绝想不到在后门等着的居然是官差,只觉得肃王的行动很可能被世子知道了,徐亦锦把人换掉了!

她彻底扯下贵妇的举止对徐亦锦破口大骂,徐若恒更是如此。

京兆尹实在听不下去,让官差把两人的嘴巴堵上,免得耳朵都要坏掉了。

“你们也别冤枉人,明明是肃王的意思,让我等在后门候着你们,状纸都是肃王亲自写的,回头就要送进宫里给皇上过目。”

这两个都是死人了,临死前知道究竟怎么死的,也算是京兆尹的一种仁慈了。

欧阳莲整个人都傻掉了,徐若恒也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是肃王做的,这怎么可能?

以前对他们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恨,临死前也不放过二人?

徐亦锦进宫把肃王去世和他亲自写的状纸交给皇上,后者过目后轻轻叹息:“徐世子节哀,肃王能醒来已是不易。”

他看着状纸微微皱眉,欧阳莲和徐若恒罪大恶极,直接处死也不为过,但还是问道:“徐世子想怎么处置二人,不妨告诉朕。”

要是不太过分,看在陆金颜帮忙结局后宫危及,皇帝也能允许。

听罢,徐亦锦却摇头道:“请京兆尹大人秉公办理就好,毕竟国有国法。”

不管什么私仇,都不该任性妄为,该依法行事。

皇帝摸着胡子颇为满意,要是徐亦锦真让两人被酷刑而死,他未必会反对,就是对徐世子有些失望。

如今倒好,徐亦锦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人品也是信得过的。

“既然肃王不在,那么徐世子从今之后就是新的肃王了。”

徐亦锦却拒绝道:“当年曾言肃王府承爵后要削一级,我便不能是肃王。”

皇帝金口玉言,说他是肃王就是了,然而徐亦锦相当较真。

当年的确没有完全承爵的规矩,承一次就减一级。

“也罢,就恢复徐世子一等大将军的身份。”

徐亦锦这才行礼谢恩,领旨后就告退了。

皇帝告知太子,笑着道:“徐将军是个可用之人,我儿以后要用人,可以选他。”

太子应下,又道:“父皇打算怎么处置那两人?依法而为,怕是要广为人知。”

皇帝笑道:“徐将军要的,不就是广为人知了?”

有些人死了才是占便宜,活着却生不如死。

事情广为人知了,欧阳莲和徐若恒犹如过街老鼠,就算没死放出去,也无处容身。

“流放三千里,判定下来后游街一圈,让几个大嗓门的官差在囚车旁边把他们的罪过都喊一遍。”

皇帝这做法实在叫人根本无地自容,太子却是赞成的。

做了那么多的丑事,就该让所有人知晓,免得人云亦云,反倒冤枉徐亦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