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时,不知何人妒她天资,用一盘掺了毒的糕点废了她全身经脉,致她性命垂危。所幸彼时神医谷主游历上京,救了她一命。

之后,更是将她带回谷中调养,还不吝倾囊相授。

正是那时,她在山下救下了身负重伤的元疏。

元疏颇为意外,来了兴致。

“说来听听?”

“两日之后正是每月十五,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长乐轩的花魁挂牌的日子,清规之前意外得知,常子深是那地方的常客,每月十五必不缺席。”

“先生知道,清规是神医谷主弟子,谙知一些药理。我想在对他的酒做些手脚,让他醉倒在长乐轩。”

“婚典当天,我会故作失礼,逼他们请陛下亲临。届时,先生只需让白面鬼大人出面,在圣上面前请缨,寻找常子深即可。”

解清规满眼赤诚与他对望,惟愿他能有分毫恻隐之心。

元疏蹙眉:“郡主若早知此事,为何前几日大婚那般喜悦?”

闻言,解清规一怔。

不能说前世,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梦见的吧?

她缄默了半晌,斟酌过后,如履薄冰着回答。

“我……我那时仍抱有幻想。”

“是吗?”

元疏定睛看她:“若非臣奉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信条,便要怀疑郡主,是重活一世之人了。”

被戳中了心思,解清规瞳孔骤缩,本就无什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这世间恩怨未了之事这样多,郡主何以认为,臣会存心报答呢?”

他拒绝了?

解清规的心冷下去半分。

是啊,她怎能肖想一个看重独善其身的人,去做这左右开罪人的事呢。

开口前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真正被拒绝时,心境还是如玉石击山般,只故作坚毅了须臾,便崩裂了。

“先生所言极是,苍天无道,善恶无报,清规受教了。”

解清规眼眶里挂着泪,声音凄凉,“我只是不甘,先生为何如此对我?”

“先生既从水寒刺骨的秋月湖中救了我,又为何要将我再次抛在囹圄之中,要我独自一人面对伏容,面对不知何时便会突如其来的算计?”

“先生入朝五年,世人道您是君子,是圣人,可您今日却避之不及,难道当初神医谷上三月相伴,都是清规的一厢情愿吗?”

她在怪他,怪伏、常两家上下。

当年伏家主君伏彀与常家主君常平阳,皆是得了爹娘的赏识,步步提拔上来的。

可他们却是白眼狼!

解清规眼中悬泪如瀑般倾泻而出。

她八岁时伤了肺腑,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被扼住咽喉,窒息感上涌。

元疏背于身后的手倏然一紧,心头更是一顿。

他依稀记得这小女孩七年前是百折不回的性子,上山摘药的路上磕破了腿,却不哭不闹,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个趔趄,也只会指着长空乌云,骂老天爷没眼力见。

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哭了?

看着解清规泪滴滚落,他的心像是被灼烧一般。

“对不起,可是那常子深做了什么……你先回府,我会配合你按计划行事。”

淡漠的声音转而轻柔,元疏探出手,不厌其烦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这是改变主意了?

解清规双眸一亮,止住了哭声,奋力想要挤出一个笑脸,却仍是不住哽咽。眼泪流进嘴里甚是苦涩,惹得她啼笑皆非。

最终是元疏亲自将她送回了将军府,马车上哄了一路。

……

三日后。

常府内忙得不可开交,分毫不敢懈怠,解清规则勒令下去,让将军府上下清闲无比。

得到了元疏的襄助,她空悬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只要他不耍自己,一切都好说。

解清规穿了一身缟羽色的襦裙,怡然自得,看着媒婆急得跺脚。

“郡主啊,这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这一不换衣裳二不梳妆,也不吩咐人装饰府上,还穿一身白,多晦气啊。您这是要闹哪样啊?”

解清规轻笑,“刘妈妈,今日这亲,是结不成了。”

媒婆不解:“您这是什么话?您和常公子闹不愉快了?”

“要我说啊,今儿个拜了堂,进了洞房,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一听入洞房,脑海中上一世常子深把伏容带回府里,抵死缠绵的画面,便历历在目。

解清规一阵恶心。

她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方才缓过来。

“刘妈妈慎言。”

媒婆说什么也不是,连连叹息,最后终是等不及了,警告了两句,便匆匆离去了。

她不说,解清规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媒婆这是要去拜托常府出面,请陛下来治她呢。

果然,半个时辰后,孟帝身边的蒋公公带着口谕来到了将军府。

“陛下口谕,郡主即刻随老奴前往常府,不得有误。”

解清规不紧不慢道:“劳烦蒋公公带路。”

随后,她上了镌着将军府标识的马车,根本没看一眼常府的大红轿辇。

踏入常府时,来宾看解清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类。

许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她却穿了一身白,对他们来说很晦气吧?

解清规朝高坐名堂的孟帝行了跪拜之礼,“清规拜见皇伯父。”

孟帝怒形于色,没让她起来。

“清规,你过分了。”

“朕念及你身份尊贵,之前那个婚典不能作数,特许你在常府风风光光地出嫁,你却把它当成儿戏!”

解清规眯了眯眼,自己起来了。

孟帝脸上怒意更甚,却忌惮将军府的势力,而并未发作。

看得解清规有些忍俊不禁。

一个昏君,也值得她跪?

惊昙之变错漏百出,若不是他,何以轻易定案?

解清规一脸无辜:“皇伯父,并非清规失礼,而是常家迎亲的喜轿迟迟未至啊。”

“荒谬!常家迎亲的喜轿不是早早就到了将军府吗?”

“皇伯父,清规再怎么说也是皇家子弟,且不说寻常人家,迎亲的队伍都是新郎官骑着马来的,可这常家却让一干外人来迎亲,儿臣的未婚夫竟不知所踪了。若是儿臣就这么上了轿,岂不是丢了天家的颜面?”

解清规语气娇俏,撒着娇戳孟帝的心窝。

这位九五之尊深谙中庸之道,唯独牵涉皇家颜面之事不可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