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航之前已经尽到了安慰义务,现在必须谈谈现实的问题:“张博已经同意配合你,把房产证上的名字去掉。”
言晓晓止住哭声,瞅着苏航,有些犹豫:“可是……可是……可是有贷款的房子没有办法去名字,我还有一百多万的房贷……”
“那就把贷款还掉。” 苏航含笑,目光温和。
言晓晓傻了,苏航说的简单,那可那是一百多万啊?
苏航接过关享递来的的梳子,帮言晓晓把杂草一样的头发慢慢的梳理整齐。
“我和关享把手里的基金和理财都赎回了,最快周一能到账,一到账我们就转到你卡了,你自己再凑一点,差不多够还贷款了。”
关享冷笑:“言晓晓,为了你,我身家性命都交出来了。你要是还对张博那个人渣念念不忘,这辈子,咱俩就是彻底没关系了!”
苏航又从关享手里接过湿巾,仔细地擦掉言晓晓脸上的污渍:“过去的错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我们能做到的,只有让自己将来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钱太多了……”言晓晓缩着肩膀,脑袋低得快从脖子上掉下来:“我不能拿你们的钱……”
“拿?”关享忍不住捏着言晓晓下巴,让她抬起头:“这钱不是送给你的!是借给你的!你不光要还本金,还要付我们利息!”
关享说得凶神恶煞,但关享的那番心意,言晓晓再蠢也能明白。只是她天生笨嘴拙舌,只能通过拼命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苏航拍了拍枕头,让言晓晓乖乖躺好:“事情谈完了,现在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苏航帮言晓晓把被子盖好:“我和关享现在很累,你好好睡觉,这样我和关享也能休息,你看好不好?”
言晓晓乖乖把眼睛闭上,苏航先把关享撵了出去,直守到言晓晓睡安稳了,她才从卧室出来 。
客厅,关享正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苏航给自己倒了杯水,揉了揉太阳穴,说:“你还不回家?”
“回家?”关享随手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就刚一会,我妈给我发了三十多条信息,问我见家长见得怎么样?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告诉她,李林妈看见我跟看见阶级敌人一样?”
以苏航对关享妈的了解,如果关享说出真相,关享妈绝对只会认为问题出在关享身上,进而要求关享改正,至于改正什么,怎么改正,关享妈丝毫不会关心,她只会关心如何能让关享以最快的速度嫁人生孩子。
“我现在回去,估计能盘问我一夜。大到李林她妈说的每一句话,小到我吃饭的时候手有没有扶碗。”关享盘腿坐在沙发上:“所以,我告诉我妈,我同事生病了,我在我同事家照顾她,我今晚不回家!”
“你妈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关机了!”关享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蹦蹦跳跳去洗漱。
看着关享进了洗手间,苏航也放下了杯子,几个房间来回打量。关享好奇地从洗手间探出脑袋:“你干什么呢?”
“你帮我参谋下……”
“呦,老苏,还有你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啊?”关享顿时来了精神,手持牙刷比划:“你说,参谋中?”
“这两间卧室,我住哪间比较好?”
关享差点把牙膏给吞下去:“怎么?你还想长住?你就这么不放心老言?”
苏航摇了摇头:“我租的房子快到期了。”
苏航在次卧和婴儿房间摇摆不定:“现在钱全给了言晓晓……”苏航手指着朝南的次卧:“就这间吧,下个星期你帮我搬家。”
关享瞅着苏航,虽然对方颐指气使,但声调软绵,语气柔和,一头乌黑长发,配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整个人温婉得像副画,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叫人打心眼里舒服的姑娘却被本行同事尊称为‘苏一刀’?
苏一刀,苏一刀,杀人不见血,封喉只一刀。关享忍不住在脑海中勾画了下言晓晓和苏航的未来同居生活,心中默默地为言晓晓点上一根蜡烛。
苏航看到关享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的,徐徐道:“不想干?”
“不敢!不敢!”关享立刻表明心迹。
苏航笑了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关享,关享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你要不要搬来一起?”
“我一本地人,在家里住得好好的,搬来干什么?”
“住的好好的?”苏航笑容越发温柔,关享后背却一阵发凉:“关老板,不是我说啊,李林妈这事你要是解决不了,你妈绝对不会让你住的好好的。”
关享脑补了一下苏航描述的画面,又是一个寒颤。至于苏航的未来同居人言晓晓,则在半梦半醒中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接着又昏沉沉的睡去。她还不知道,她的生活已经在未经她许可的情况下,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言晓晓当年买房是用于结婚,装修是装修好了,但是因为钱不够,除了主卧以外,其他房间基本没有什么家具。
次卧虽然有父母过来探亲居住,可也只有一张床而已,关享和苏航洗漱完毕,躺到了一起。上次两人睡在一起,还是五年前的新员工培训。
估计是白天累过头了,关享此刻反而没有了睡意,碰了碰身边闭目养神的苏航:“老苏,你睡着没?”
苏航神情淡然,连呼吸声都几乎轻不可闻,却接下了关享的话茬:“说。”
“我们认识五年了?”
“准确地说,是四年十个月零七天。”
“你这个人啊,就是这点不可爱,什么事都这么较真。我这想和你情怀一下,你搞得和谈工作一样。”关享嘟囔:“干啥都这样,说好听点,叫客观冷静,说难听点叫冷漠。刚认识那会,我可烦你这样了。”
“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苏航睁开眼,歪头看着关享:“要说不招人待见,我可比不过你。新员工培训那一会,至少一半女生对你有看法。”
“不就是因为我长了一张狐狸精脸嘛……”关享故意把声音拖长:“我和男同学说句话,就是我有企图,我发个微信朋友圈感谢男同学照顾,就是我绿茶婊。我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长相不正经,就是原罪。”
关享回想当年,心情十分不愉快,培训没多久,因为食堂排队的问题,她和几个女生吵了起来。当时的她真是四面楚歌,明明是别人插队,却都在指责她不守规矩。
“老苏,别看我嘴凶,当时我可委屈,要不是你,我估计我当场就能哭出来。”
就在关享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排在前面的苏航,站出来给关享作证,关享没有插队,反而是指责关享的几个人在插队。然后,苏航拉着关享,让关享去她的位置排队打饭,她则站在关享的位置,一脸冷漠地和插队的几个人对视。
苏航似乎对那件事没什么印象,又闭上眼睛 :“我是嫌吵,并不是特意是想帮你。”
关享早就习惯了苏航的调调,也不和苏航争辩:“当时我觉得你超帅,我一定要和你做朋友。”
“所以,你就粘着我不放?”
“我也是为你好,就你那性格,一般人谁受得了?”
对于这种指控,苏航不得不再次睁开眼:“我和言晓晓相处的很好。”
不同于关享的主动粘过来,苏航和言晓晓的友谊,主动一方却是在苏航,在众人眼中,苏航很奇怪地照顾着各方面都不出色的言晓晓。关享对此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出于义气,朋友的朋友,当然也是朋友,和苏航一起对言晓晓照顾有加。
“话说你怎么和言晓晓玩一块去的?”
“想知道啊?”苏航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关享:“我就不告诉你。”
关享一点都没有感到气馁,继续发挥她最大的优点——没脸没皮,对着苏航的后脑勺,逼逼个没完,话题一路从当年新员工培训,到最近娱乐圈那个小鲜肉最当红,最后逼逼到睡着。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苏航和关享被楼下装修声吵醒,距离每周一的晨会只有一个小时。
周一晨会,即使强悍如关享,冷静如苏航,那也是绝对不敢迟到的存在!
关享一声惨叫,手忙脚乱地从**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漱。苏航虽然号称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但想到罗行长的脸,脖子后面也有些发凉,跟着关享后面冲进卫生间,洗漱起来。
两人收拾好走出卧室,吃惊地看着言晓晓顶着一张水肿的脸坐在餐桌旁,面前的放着四五样早餐,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关享狐疑地看了看桌子上精致的早餐,又看了看状如木头的言晓晓:“你做的?”
关享的声音让言晓晓从呆滞状态中惊醒,连声让苏航和关享赶紧吃饭,苏航看了看手表:“来不及了!”
关享一边手忙脚乱的打包东西一边问言晓晓:“不是说好了,你在家休息一天,老苏帮你和老罗请假。”
言晓晓摇了摇头,眼睛看着皮蛋粥,语气难得坚定:“我不休息,我要上班,我要还你们钱。”
当年新员工培训结束,关享、苏航、言晓晓被分配进同一家支行。
关享的第一个岗位是大堂经理,工作第一年,被客户投诉一百二十次,平均每个月十次。
顶头上司罗行长虽然爱极了关享文能摆平大爷大妈,武能PK泼妇无赖的专业素养,但是,每个月处理十次投诉实在是吃不消。更何况,当事人丝毫没有被投诉的自觉。每当罗行长想和关经理谈谈服务态度,连头到尾不超过三句,关经理的脑袋便要仰成视死如归状,眼神更是悲壮,仿佛即将走上刑场:“我没错!我是坚决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钱随便扣,全行通报批评也无所谓,想让我道歉,没门!”
出于对员工的爱护,更是对自己脆弱心脏的关怀,罗行长主动帮助关经理完成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华丽转身——由大堂经理转岗成为客户经理。
对此,关经理并无异议,只要有钱赚,她从来不挑剔。而罗行长则惊喜的发现,关经理的投诉工单终于由每月十次下降到每月两次,实在是可喜可贺!
苏航的第一个岗位是理财经理,不但业绩优良,积累了一批死忠客户,同时还保持着零投诉的骄人战绩。如果说关享让罗行长又爱又恨,那么苏航则让罗行长感觉到无比的骄傲。正当罗行长想把苏航培养成全分行理财经理第一块牌子的时,苏航提出了转岗——她想当客户经理。
为了打消苏航的念头,罗行长把苏航叫到办公室,准备了五千字的腹稿给苏航洗脑,然而,面对慷慨激昂的罗行长,苏航只用了一句话,就使罗行长的长篇大论胎死腹中。
苏航说:“如果支行不方便转岗,我会考虑到其他支行转岗。”
诚恳地说,罗行长十分讨厌这种威胁领导的行为,但是,罗行长更讨厌自己心中的NO 1人才带着本行资源跑到其他支行!
思考三分钟后,十分憋屈的罗行长矜持地表示了同意。
苏航礼貌地对领导的无条件支持表达了感谢,字字诚恳仿佛发自内心,如果不去看她的眼睛。
被动转岗的关享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十分不解,她对苏航进行了采访。
“你为什么要放弃理财经理这份很有前途的岗位,投身到客户经理这个火坑?”关享举着一个棒棒糖充当麦克风凑到苏航嘴边。
苏航把鬓边的碎发轻轻理到耳后,,配合一个十分文艺的笑容:“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关享一脸嫌弃吐出三个字:“说人话!”
苏航眼神一亮,言简意赅:“经过研究,我发现客户经理收入高升职快。”
自入行起,唯一岗位没有变化的是言晓晓。五年前是柜员,五年后依然是柜员。在‘相夫教子是女人唯一追求’这一‘传统’美德的指导下,这、五年中,工作方面毫无建术,直接导致她在罗行长眼中近乎于透明,属于完全可以忽略的对象。偶尔能让罗行长想起言晓晓来,也是因为她和苏航、关享的那种亲密的关系。
罗行长始终没有办法理解:关享、苏航为什么会和言晓晓走得近?或者说,言晓晓怎么会和关享和苏航关系好?
可惜罗行长不会明白,女生间的友谊,有时候类似于爱情,从来没有逻辑可言。就像《白马啸西风》里李文秀的话: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喜欢。同理,我喜欢的,管他好不好?
关享、苏航、言晓晓一行三人夺路狂奔,总算没有迟到。
清晨,七点五十分,支行营业大厅。
所有客户经理、理财经理、会计柜员身着行服,面对面站成两排,支行最高长官罗行长背着双手昂胸挺肚站在队伍最前端,视线从每一个员工脸上审视而过。
这是罗行长一周当中最有派头的时刻,也是隔三差五被客户经理气得跳脚的罗行长,觉得自己还是个行长的时刻。
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言晓晓的身上,今天的言晓晓比过去任何一天的言晓晓还要难看,脸蛋蜡黄嘴唇惨白,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枯草没什么区别,还不如菜场大妈清爽。
“某些员工,尤其是一线柜面员工,请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请大家记住,我们不但是金融业,我们还肩负着服务业的重任,你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客户看了能心情愉快?”
虽然是不点名批评,言晓晓自发认领,一副低头认罪造型,有同事忍不住笑出声,关享立刻一个眼风过去,扫得人自觉闭嘴。
关享自以为隐蔽的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罗行长的眼睛。对于关享这种嚣张跋扈的态度,罗行长十分不满,言晓晓是太不注意仪容仪表,关享是太注意仪容仪表。
罗行长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当然,注意仪容仪表不是让你上班化浓妆!我知道你长得漂亮,但我们是银行,我们是靠专业吃饭!不是靠脸蛋吃饭!”
关享生平最烦领导这种指着和尚骂秃子的开会方式,正准备举手发言和罗行长讨论一下到底谁靠脸蛋吃饭,旁边苏航立刻按住了她那只跃跃欲试的爪子。此时,罗行长的视线停留在苏航身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家都看看苏航,这才是得体的打扮,你们没事多向她学学!有些人啊,天天和榜样混在一起,是半点好地方没学到!”
伴随着关享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在众人附和声中,罗行长点明了本次会议的主题:“目前支行正在向分行申报优秀服务网点,请大家务必提高服务质量,避免一切投诉。”会议的最后,罗行长再次重点关注关享:“尤其是你,小关,最近一个月,必须零投诉!不然,本季度奖金你就别想要了!”
关享不服,无奈罗行长斗争经验十分丰富,说完立刻宣布散会,完全不给关享逼逼的机会,关享正想追到行长办公室理论一番,被苏航拖回客户经理办公室。
关享争强好胜惯了,那受得了这种委屈,刚要开口抱怨,嘴里被苏航硬塞进一包子,噎得直翻白眼。
苏航一盒牛奶递过去:“我们来玩一个十分钟不说话的游戏,谁输谁请午饭。”
关享勉强吞下嘴里包子,越发为自己抱不平:“玩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罗穿一条裤子!”
苏航轻笑一声,也不看她,优雅地将一勺皮蛋瘦肉粥送入口中。
关享卷起袖子,围着苏航绕了一圈,愤愤道:“你脸上抹得少了?我不就唇膏颜色深了点?怎么我就浓妆艳抹,你就清水芙蓉?”
?苏航笑意微微一敛,抽出张纸巾,小心地按掉嘴角油渍,仿佛不经意道:“因为,我长得美。”
“就你那小鼻子小眼睛的?” 关享见苏航得意,不屑地撇了撇嘴:“苏经理,你那种长相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是我这种标准化、格式化的美!”
“传说中的网红脸,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苏航拿起一包卸妆湿巾扔到关享脸上:“赶紧把唇膏擦了。”
免得关享废话,苏航指着罗行长办公室方向:“第一,姨妈色现在已经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是吃土色。第二,领导喜欢少女色,你就得擦少女色,除非你想放弃你的一季度奖金。”
关享虽然爱极了嘴上这抹擦完像吃过死孩子的唇膏,但是,不能为了爱和钱过不去,气呼呼地抽出一张湿巾,对着镜子擦嘴。苏航坐在旁边,微垂着头研究才做的美甲。
“老罗今年四十五了,这次申报优秀服务支行如果能成功,就是老罗将来去分行养老的资本。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你上点心,至少这个月,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