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给的钱,除去买衣服和日用品,还剩一大半,李格非拿给言晓晓说是伙食费,言晓晓心疼李格非,口口声声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关享也跟转了性一般,竟然让李格非把钱收起来,苏航正诧异间,关享已经把李格非拖进洗手间,指着浴缸和马桶,要求李格非务必刷到发亮。

之后,在关享要求下,除了做饭洗衣服,所有家务全部移交到李格非手中,理由是家里不养吃白饭的。

言晓晓每晚听着厨房或卫生间传来的大呼小叫,很是担心,找苏航商量,李格非已经够惨的了,关享再这么刺激,会不会出事?

苏航让言晓晓仔细听,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言晓晓不明所以,还是蹑手蹑脚来到厨房门口。

果然,厨房内的战争已经从最开始关享单方面指责李格非连个碗都刷不好,变成关享和李格非之间的混战,李格非用更为丰富的词汇反击:你行你上啊!

厨房内越吵越热,苏航把言晓晓拉到卧室,轻声笑道:“明白了吧?”

言晓晓不明白苏航的意思,不过李格非的变化倒是看得十分明白。刚来的时候,李格非整个人都是冷冷的,连眼神都不带一丝情绪,如今像是活过来一样,和关享各种嬉笑怒骂,生动极了。

言晓晓思绪辗转,苏航含着笑意侃侃而谈:“你小心翼翼照顾李格非情绪,当然是对的,但是,你这样做,就是把李格非当成一个需要安慰帮助的弱者,李格非不是那样的人,他更需要的是自尊……”偶尔一两声女高音穿透房门传到卧室,苏航差不多能想像关享气极败坏的样子:“关享和你完全相反,她完全不顾忌李格非情绪,过去怎么对他,现在就怎么对他,在她眼里,李格非根本没有变化,这样的感觉,才是李格非最需要的……”

言晓晓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还是关享心细,我还以为她是气李格非之前让她刷游泳池,所以……”

苏航摆了摆手,笑容带上一丝无奈:“不是关享心细,她就是单纯地报仇雪恨……”

苏航话音未落,关享气势汹汹推门进入,后面跟着个怒发冲冠的李格非。

关享指着李格非,向言晓晓告状:“他把你准备陪嫁的大花碗打碎了!”

李格非立刻反驳:“我洗碗洗的好好的,她非说我姿势不对,让我把碗给她,是她没接住打碎的!”

“是你没拿好!”

“是你没接住!”

“你还好意思狡辩?”

“你造谣就好意思了?”

言晓晓自知以她的智商,那能断得了这种悬案,怯生生一眼望向苏航,苏航淡淡一笑,两边安抚:“不就是个碗吗?俗话说的好,碎碎平安,明儿我去再买几个给晓晓。”

见苏航说得轻松,关享当即冷下脸:“这是碗的事吗?这是谁是谁非的问题!”

李格非和关享难得意见一致,面带不屑之色:“是我摔的我承认 ,不是我摔的,逼我认就是陷害我!”

于是乎,言晓晓吃惊地看着苏航被关享拖到厨房,随即又瞪大眼睛看着李格非和关享手舞足蹈给苏航重演整个案发过程。

苏航被吵得头痛欲裂,不由提高声音让两人住嘴,只见两人手中道具应声落地,残存的另一只大花碗也摔得粉碎。

苏航沉下脸:“这大花碗是一对,一个死了,另一个不肯独活……”苏航看了看地上的瓷片,眼睛在关享和李格非脸上来回扫过:“你们俩能不能学学人家,讲点团结友爱,一天到晚就知道吵?”

“他要勤快点,我能说他吗?”

“我懒在那了?浴缸我都擦了八遍了!”

“你擦个浴缸就嫌累啊?当初整个游泳池我擦了三遍!”

“你不就是公报私仇吗?别瞎逼逼我没干活!”

苏航深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言晓晓退场,把厨房留给两人继续战斗。

言晓晓不放心:“就让他们这么吵?”

“不然呢?”苏航按着太阳穴:“陪他们一起吵?”

见言晓晓被自己说得有些讪讪,苏航急忙解释:“他俩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也没见伤感情,随他们去吧。”

关享下班和李格非斗嘴,上班也没闲着,天天蹲在求职网站上帮李格非找工作。李格非大学念的是金融,可是工作经验全无,想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很是有些难度。

最后关享灵机一动,把目光投入餐饮业。

得知关享让自己去麦当劳应聘服务员,李格非宁死不从,被关享迎头暴打:“怎么着,你还想当领导啊?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干什么?有工作能要你就不错了,你还挑肥拣瘦?你去不去,不去我打破你的头!”

苏航把关享的话翻译成人话:“你这个年纪,完全没有工作经验,想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存在一定难度。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先干几个月,就当接触社会刷经验值,方便以后换工作。”

言晓晓点头称是:“你不要觉得服务员丢人,不会的,只要是不偷不抢,凭自己劳动吃饭,没人会瞧不起你的!”

李格非被说得哑口无言,哭丧着脸对着电脑填写应聘表格。苏航把关享、言晓晓拉到自己房间,叮嘱关享:“你也不要逼太狠,他抵触是正常的,你想想当初那个车行才多少人去,这麦当劳有多少人去?万一遇到个当年认识的……”

苏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前他得罪的人可不少,有的是愿意落井下石的……”

关享轻轻一嗤,脸上带着轻蔑之色:“你说的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我为什么逼他,就是想让他早点面对现实,他这辈子回不到李少了,他得学会当个普通人,如果他想好好活下去,他就不能一直缩在家里,他就面对残酷的现实!包括可能会现出的嘲笑与侮辱,谁让他当年那么嚣张,如今倒霉也是他自找的,送他一句话,这叫活逼该!”

言晓晓当然知道关享说的都对,就是方式方法未免有些让人不舒服:“关享……”

“嫌我说话难听?”关享冷笑:“不好意思,我就这态度,他要嫌我态度不好,让他找态度好的!大爷我还不伺候了!”

几天后,李格非收到面试通知,关享几乎像押解犯人一样把李格非押到面试地点。

停车场,关享把李格非从副驾驶位置上撕下来。

一楼电梯间,关享揪着李格非的衣领把他拖进电梯。

公司前台,关享指着李格非的鼻尖:“你去不去?你去不去?你不去?不去我今晚就把你扫地出门,让你睡大街!”

李格非一步三回头往里走,眼神之哀怨,不像是去面试,像是要去出卖肉体和灵魂。

关享左看右看确定没人能看到他俩的哑剧,左手右手齐齐竖起中指,算是给李格非打气,激得李格非还以中指,憋着一肚子气走进面试的会议室。

面试官看完李格非简历,想起最近火爆全网的新闻:某女生花几百万留学归来后,应聘月薪五千职位。

面试官诚恳地向李格非发问:“你为什么想要这份工作?”

这个问题早在苏航的预料之中,并且早就为李格非准备好标准答案,李格非同样诚恳地背起书来:“因为我想靠自己,我想证明自己。”

“这份工作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我只怕没机会辛苦。”

“这份收入并不高。”

“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以及勤奋,我的收入会随着我的职业发展逐步提高的。”

一周后,李格非收到入职通知。

李格非眼含热泪和关享商量:“我一定要去吗?”

关享堆起一脸假笑:“你不去试试看?”

入职当天,关享送李格非来到麦当劳餐厅,临走前还不忘在李格非胳膊上掐了一把:“好好干活,你要敢跑,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兴许是关享的威胁起了作用,李格非工作第一天成就顺利达成,只是当晚一到家,李格非就眼泪汪汪地和言晓晓委屈:“晓晓,你看我的手,都要脱皮了!”

言晓晓看着李格非红通通的手直心疼:“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李格非鼻子直抽抽:“我今天擦了一天桌子,我有强迫症,抹布必须是雪白的,一脏我就去洗,洗了几十次抹步,我的手就变成这样了!晓晓,我的手好痛啊!”

苏航听着也心疼:“你也真是的,你没事老洗那个抹布干什么?就算一定要洗,你也戴个手套啊!”

关享最看不惯李格非这种少爷做派:“呦呦呦,瞧把你委屈的,不就是洗几十次抹布吗?我告诉你,当年我大学为了赚生活费,一个人扛着一麻袋洗衣粉走了一站路,我也没你这么委屈啊,看把你娇贵的!”

晚饭后,关享拿着护手霜到书房,没想到李格非已经趴在**睡着了,怎么摇都没醒。

关享放下护手霜走人,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拿护手霜给李格非涂了满手,细细按摩起来。

李格非梦里还在擦桌子,嘟嘟囔囔喊手疼,听得关享心里一抽一抽地,又去拿了一双精油手套给李格非套上。

临走前,关享把李格非睡歪的脑袋给摆正,对着李格非那张俊脸说出心里话:“我不是想逼你,可不逼没办法,你总得接触社会吧,我答应你,你先干着这个,坚持几个月,刷点经验值,我后面一定帮你找到专业对口的!”

李格非早起看见手套,认定是言晓晓所为,早餐桌上一个劲感谢言晓晓,言晓晓被感激的莫名其妙,知道真相的苏航干笑连连,至于正主关享则被气得直翻白眼,心中大骂李格非个白眼狼,嘴上却无话可说。

两周后,李格非新员工培训结束,根据其意愿,他被分配到关享支行隔壁城市综合体的门店内。

关享一天问了苏航、言晓晓八次要不要吃点麦当劳,苏航被问得实在不耐烦:“你要想去看他,你就直接去,不要借口说是请我们吃东西,从今天早晨到现在,我们已经吃了七顿了,我和晓晓是没事,你看看你那腰,再这么吃法,你就会从上到下一条直线了!”

关享指责苏航不识好人心,拿着钱包跑得比谁都快,她不是担心李格非,她是担心隔壁城市综合体,那么大的人流量,万一出现个认识李格非的,那还得了?

李格非这事,虽然说已经成为都市传说,可毕竟还是在特定几个圈子内流传,没到全民皆知的地步。万一要是被认识李格非的人暴出来,他还怎么在单位上班啊?人群众八卦的热情,那是从来都不能小看的!

关享对李格非的关怀之情,因为其表现形势实在异于常人,导致李格非看见关享就烦!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擦个桌子扫个地,结果每隔一个小时,头一抬就能看见关享嘴里叨着或薯条或鸡翅或吸管,瞪着双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活脱脱像是地主在监督自家长工有没有偷懒!

此刻,李格非又感受到来自背后的视线,他烦不甚烦的扔下抹布,准备好好和关享谈一谈,结果看清楚背后坐的是谁后,他一下子陷入奇怪的沉默中。

夏约手托着下巴,定定瞧着李格非,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当初闺蜜告诉她李格非在麦当劳擦桌子,她以为只是长相相似,没想到还真是本人。

夏约忍不住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左手长长的指甲划在托盘餐纸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夏约优雅地将一份冰淇淋倒在地上,勾了勾手指:“我不小心打翻了,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好吗?”

李格非看着夏约的眼睛,和她的笑容截然相反,那里满是恶毒,李格非闭目一瞬,当他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按夏约的要求,李格非走过去,把打翻冰淇淋收拾干净。

夏约对李格非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苹果派从中间掰开,免得碎屑落到身上,然后她把派扔到地上,用脚掌碾得粉碎:“麻烦你,帮我打扫一下。”

这一幕全落在关享眼中,从刚才冰淇淋起,关享就看出不对劲,只是没敢贸然上前,现在,关享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眼前这女的, 是来找不痛快的!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关享快步上前,把李格非挡在身后,眼神如刀,刮过夏约全身。

夏约轻轻弹走身上一小块碎屑,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展颜一笑:“这位小姐,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和我男朋友说话,你插什么嘴啊?”

关享的怒容在一瞬间被冻住,过了好一会,她才回头看向李格非,李格非的沉默仿佛给出了答案。

夏约瞟了眼关享,轻笑一声:“难不成你是他新找的?按资排辈,你得喊我声姐姐啊!”

关享愣了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眼前这姑娘的存在,可从未听李格非说过,她硬起头皮,强撑起一副理直气壮:“我是他朋友,如果你是他女朋友,之前他出事的时候,你在那里?这会跑出来找他麻烦?就算不能你不能雪中送炭,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有意思吗?”

夏约眼中的恨意,慢慢弥漫到脸上,让笑容变得说不出的古怪:“之前我为什么没有出现,李少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跑来痛打落水狗,李少一定更知道。对不对,李少?”

此时快到用餐高峰期,餐厅内人来人往,关享三人偏居一隅,倒也不吸引人注意。李格非终于开口,声音沉沉入耳:“对不起。”

“对不起?”夏约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你之前对我做的事情,仅仅一句对不起就结束了?咱俩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但是你应该知道 ,我是爱你的,你是怎么对我的?”

夏约望向关享,语带讥讽:“我知道你,有段时间,你被他整惨了,我还劝过他,不要和你为难,可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你知道他女朋友很爱他吗?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看着他花天酒地,看着他夜夜笙歌,看着他身边从来没有断过女人。”

关享心中一阵阵发紧,夏约唇角微扬:“就在他出事前一天,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找我作女朋友只是因为他父母喜欢,他让我老实呆着,不要烦他。你说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他罢了,但是喜欢这种东西,是会被消耗的,从那时候起,我对他感情已经只剩下厌恶了……”

关享相信夏约没有说谎,以她对李格非的了解,夏约所说的,李格非完全干得出来。

“我讨厌他,但是我没有害过他,当他被赶出李家,一堆人争先恐后向李婉仪举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我没有说他一个字,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了,今天我来这里,我承认是来看他的笑话的,可你觉得我不应该来吗?我做的事情,比起他当初对我的态度,算过分吗?”

关享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迎着夏约目光:“就算你做的再过分,也是他活该,没人能要求你原谅他,可是,他今天站在这里,算是得到应得的惩罚了,如果你真的喜欢过他,就不应该再继续。”

夏约侧过脸,轻咳几声,算是认同关享的说法,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李格非面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心里怨气算是差不多出完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恨你,因为你不配。你狼狈不堪的样子会永远留在我记忆中,偶尔我会翻出来,当个乐子看。李少,骄傲如你,最后成了别人的一个乐子,你开心不开心啊?”

“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差不多就行啊!”关享握着拳头,强压着怒火:“他之前对不起你,可他已经道歉了,而且他的道歉在我看来,是真诚,你可以不原谅他,但能不能请你不要羞辱他,如你所说,如果你真的喜欢过他,你这么羞辱一个自己喜欢过的男人,你不是打你自己脸吗?”

夏约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他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我以为他早就走投无路,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朋友,而那个朋友竟然是你?”

夏约围着关享绕了一圈:“恕我直言,你不像这么有爱心的人啊!还是说一时昏了头,想尝试一下当圣母是什么感觉?”

关享气得脸色大变,怒意浮上眉间,却还是控制住情绪,好声好气地夏约沟通,夏约摆摆手,示意关享多说无益,她看着低头不语地李格非,就像是当年初见时一样,眼中含着一见钟情的欢喜:“当初咱们在一起,是因为相亲认识,谈不上开始,但今天必须有个结束……”

夏约瞟了一眼关享:“女生都有个仪式感,这句话想必你是赞同的,不介意我和你朋友多说几句吧?”

关享别过脸,权当没听见,夏约看着李格非,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当初你从李家走的时候,没时间说明白,现在我亲口告诉你,你被我甩了,我不要你了,从今往后,我只希望你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请你一定记住,你就像一堆垃圾一样,被我丢弃了。”

夏约说完,拎包走人,却没想到被李格非叫住,从见面起除了抱歉外,一直沉默的李格非说出第一句话:“那个时候,我没有联系你。”

夏约停住脚步,却没回头:“因为你在忙着联系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你以为她们会帮你,不会的,她们只是爱着你的钱,只有我才是真正喜欢你的……”夏约侧脸,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格非:“因为你无知愚蠢你错过了你唯一的机会……”

李格非心中的苦闷直逼舌尖,他艰难地张口去述说那段最不堪的回忆,他不是希望得到夏约的原谅,他只是希望用自己的狼狈来换取之前少有几个真心对他的人的释怀:“我知道你会帮我,我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迎着夏约的不屑,李格非表情宁静而沉着:“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你在你们家,本来就不是最得宠的,如果我再去找你……我之前对你已经非常不好了,我不能你再因为我有什么事情。无论相信与否,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对你我的确是没有动过真心,可你对我的真心,我能感受到,尤其是在出事之后,我更明白,那些人是真心对我,就冲着这份真心,也请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打扰你。”

夏约竭力撑着,不让眼泪落下,她走得匆忙,却没有忘记将那枚戒指放在桌上。

关享拿起戒指,方才的怒气早已消散,她想起夏约临走前的表情,对这个姑娘,心中只有怜惜:“她说她不喜欢你了是骗你的,我能看得出来,如果你……也许她会……”

李格非微微一颤,拿起拖把用力擦去地上污渍:“我配吗?我自己现在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也就算了,我还要再拖一个人下水?她说的没错,我完蛋了,我这辈子只能生活在现在这种泥潭里!”

短短几句话,听得关享眉心一跳,她夺过李格非手中拖把扔在地上,拉上李格非往外走。

李格非用力挣扎:“你干什么?我上班呢!”

“就你现在这种思想,你上个屁班!”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关享硬生生拖着李格非来到停车场,把李格非塞到副驾驶位置。

“当初在修车行,我听你那么说,还特别佩服你想得开,现在看来,你那都是装的,从头到尾你根本没想开过!什么叫泥潭?你现在过的生活就是大部分人过的生活,委屈你了?你是不是还幻想当李少,早八辈子死了你那条心,你这辈子都是李格非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格非嘴角上扬,慢慢勾起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暖意,让人看着冷到心里:“你凭什么教训我?你没有我经历我的遭遇,你没有办法体会过我一丝一毫的痛苦,你只会站在那里让我想开,你有没有试过一夜之间,你曾经认知的整个世界都被人摧毁!你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被当成一个错误!你本身的存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体会过那种感受吗?这些天我一直不去想,我一直努力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停告诉自己我是个男人,我必须坚强面对,可是就在刚刚,夏约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曾经犯的错误有多么的严重,告诉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你却要求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继续扮演一个积极向上的李格非,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好惨啊!你好可怜啊!你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啊!你想听这些?”关享冷笑,语气更是决绝:“可是这些屁话有用吗?这些屁话对着你说上一百遍,除了让你更自哀自怨觉得自己是落难王子以外,连一分钱的用处都没有!我承认,你是惨,你是倒霉,可这世上几十亿人每分每秒都有人在经历家破人亡生离死别,你呢,你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除了不能再过富二代的生活外,你还损失了什么?让你过普通人日子能要你的命?别甩脸子给我看,更别和我提什么人格、什么尊严,夏约是过分,可那也是你自己种的果,你当初怎么对人家的?”

李格非脸色铁青,直直看着关享,关享毫不犹豫地瞪回去:“我当初把你带回家,就是敬你是条汉子,如今你要是敢给我演什么脆弱失意,请你给我滚出家门,我关享不收留没种的男人!”

关享抬头指着餐厅方向:“请你马上回去上班,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肯定还会遇上认识的人,根据我对你之前那帮朋友的了解,他们百分之一百分落井下石。如果我是你,我就一个个喷回去,我李格非是落难了,但我李格非是个男人,人活一口气,我凭自己力气吃饭,我不丢人!你们想笑随便笑,我要在意,我就是你们养的!”

李格非沉默,呼吸沉重如受伤猛兽,许久之后,他推开门下车,往餐厅方向走去。关享对着他的背影,语意深沉:“像杨兴那种碧池,我相信不止一个,如果你觉得他在羞辱你,那他就成功了,如果你觉他是个笑话,那不好过的不是你而是他,之前你做到了,我相信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苏航看关享空着手回来,连声念佛,感谢关享体谅她们可怜的胃。关享没兴趣和苏航斗嘴,把夏约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打算从今往后没事就往餐厅跑,看还有那个不长眼的来挑事!

苏航皱眉,当初她就猜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不过看夏约这个样子,也算是大仇得报,后面闹不出什么要妖蛾子,要防的是杨兴那种人。

当晚,李格非闷闷不乐吃完晚饭就回到书房,关享尾随而入,引得李格非一脸不快:“你要还想给我灌心灵鸡汤,趁早打住,我现在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呢!”

关享先是被堵地语塞,随即仰起脸一脸无畏表情:“什么心灵鸡汤?我是在向你传授人生哲理!”

“是是是!人生哲理!”李格非倒在**,拿被子蒙住头,随即嗤笑出声:“您懂这么多人生哲理,也没看您过得好啊?关小姐,请您放心,您今天下午那番话,我都听到心里去了,不管对不对,我一定会向您证明,我是个男人!我就算死,也会笑逐言开朝气蓬勃地死在工作岗位上,让那群来看我笑话的人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全身上下充满正能量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请问这个答案您满意吗?请问您能离开我的房间了吗?我要休息!”

“李格非,你本事没有,脾气倒是见长啊,你给我起来!”关享掀起被子,把李格非从**拽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个针尖对麦芒:“我不满意,你给演什么委屈小媳妇呢?我过去、现在、将来都没准备让你忍着,我现在来是想告诉你,如果杨兴或者其他人敢来找你麻烦,你就揍他们,有什么事,我帮你担着!我们的目标是,谁打我们左脸,我们打他右脸,打到他服为止!”

关享话音未落,苏航端着果盘进来,她神情肃然,几乎可以称得上严厉地让关享那凉快那呆着去:“还嫌不够乱是吧?”

关享梗着脖子倔强道:“我那说错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受人欺负吧!”

苏航横了关享一眼:“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别让他李少爷去继续擦桌子!”

关享冷笑:“那请问,不让他擦桌子,让他去干啥?您口气这么大,您给找份工作啊!”

苏航把果盘塞到关享手里端着,自己选了块网纹蜜瓜吃了,笑容里含着一份肃杀之气:“你别说,我还真给咱们李少找了个面试机会。”

原来临下班前,苏航得知和本行合作的保险公司正在招聘客户经理,立刻给对接的渠道经理去了个电话。过去一年,苏航她们支行是全分行银保销售前三,渠道经理听说苏航要推荐海归朋友过来应聘客户经理,立刻同意给李格非面试机会。

听说要让李格非去卖保险,关享立刻叫起来:“请问这和在麦当劳里擦桌子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

“都是什么?”苏航眼皮微抬,皮笑肉不笑:“格非学的是金融,保险不算金融吗?”

“一人卖保险,全家不要脸!这话还是你苏航告诉我的!”关享冷笑:“卖保险靠什么,一靠人脉,二靠脸皮,他李格非现在有什么?”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呗,”苏航气定神闲地弹了弹指甲:“一来专业对口,二来也免得你每天跑十八趟麦当劳,时刻惦记着有人找李少麻烦,影响你本职工作……”

关享被说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红着一张脸争辩道:“咱们平日接触的银保客户经理,那个不是见人笑嘻嘻,嘴和抹了蜜一样,就差把死得说成活的了,他李格非除了和我吵架以外,成天和个锯嘴葫芦一样,见人就挂着个脸,活像人欠了他八百万,他这样怎么做销售?还不如让他继续在餐厅呆着,刷点经验值,然后再看有什么合适岗位!”

“这事吧,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们还是问下当事人意见吧……”苏航一脸淡定笑容:“格非,你怎么想的?”

李格非听着苏航的问题,想得却是方才苏航的一番话,原来关享跑来跑去不是监工而是关心,李格非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地嘴角上勾:“我想试试。”

“OK,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明天晚上我拿点资料回来给你看,今天你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苏航拖起关享往外走:“你一未婚女青年,大晚上赖人家单身男子房间想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关享一路被苏航拖进卧室,恨恨甩开苏航的手:“你带着他胡闹!”

苏航不由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着李格非的面我不好说,谁不知道保险就是骗人的?你让他去卖保险啊?”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保险都是骗人的?”苏航含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微笑:“你一金融从业者说出这番话,对得起你的专业吗?保险本质上提供是保险保障功能,我能举出一百个例子证明保险是好东西?之前保险市场一片乱旬,是一些卖保险的人为了业绩胡乱销售,如今市场是越来越正规,完全是广阔天地大有所为!再说了,就算市场再乱,李格非也可以做一股清流,独善其身嘛!”

关享一眼横过:“那还真是谢谢你事事替他着想啊!”

苏航轻轻吐一口气:“您客气了,我这那是帮他啊,我这是帮我自己啊,如今任务这么重,别的支行都是一个客户经理当三个用,我这一个客户经理一天往外跑十八趟,我能不赶紧想办法吗?”

“我什么时候一天跑十八趟了?最多也就十趟!”

“是是是,我冤枉你了!”苏航打了个哈欠:“关经理,麻烦你个事,从外面帮我把卧室门关上。”

关享站在客厅,对着苏航房门运气,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帮李格非挺过这一关,不光不能让让杨兴看扁李格非,还要让苏航不能看扁她,李格非是她关享带回来的人,注定要和她关享一样优秀!

几天后,在苏航运下,李格非收到面试通知,众人开心之余,苏航第一个发现问题,面试要求带身份证和学历证书原件。可李格非当初净身出户,除了一张身份证,连张纸都没带出来。

苏航眉心微皱,思考对策,关享踌躇片刻,一掌拍在桌上:“这事你们别管,我来解决!”

苏航看了一眼关享,郑重叮嘱道:“别去想什么偷奸耍滑的法子,金融圈就这么大,李格非的名声坏了可就完了。”

关享愣了愣,忽而一笑:“保证合理合法合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苏航抿着唇,凝视关享片刻,隐约猜到关享打算。

打发走李格非和言晓晓,苏航同关享商量:“你想去找李婉仪?”

关享怅然垂首,似乎有些灰心:“我也就是这么一想,李婉仪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我能不能靠近她五百米都是问题……”

难得苏航也毫无办法,只能陪着关享一起叹气,希望奇迹出现。

关享烦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去单位报道后,顶着两黑眼圈来到李氏集团。

借口给财务部送票据,关享突破门禁,来到二十六层,但是李婉仪所在的二十八层,她根本没有权限上去。

关享在电梯间急得打转,几番思索,横下心拔通李婉仪电话。

李婉仪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关享?”

关享则紧张地开始结巴:“李……李总……”

朝阳为李婉仪如花的面容镀上了更为温婉的轮廓,她微微一笑,慢声道:“找我有事?”

“我……”关享捂着胸口,一颗心快跳出喉咙:“有个事我想占用您五分钟时间……”

“关享……”

“您知道您忙,我就在这等,只要您方便,我什么时间都行!”

“那你现在就过来吧……”

在助理的引领下,关享走进李婉仪办公室。

足足两百平方米的空间,布置的十分素净,除了纯黑色的办公桌椅和会客用家居外,再无其他点缀,风格之冷硬,完全不像是一位女性的办公场所。

李婉仪让助理送来饮料,关享伸手要去拿芒果汁,被李婉仪含笑拦住:“你容易过敏,还是换成草莓汁吧。”

见关享惊讶,李婉仪缓缓笑道:“我猜的,对不对?”

关享下意识点头,李婉仪嘴角越发上扬:“你真相信是我猜的?”

李婉仪不由笑出声来:“收留李格非的人,我总要了解一下吧?”

李婉仪的声音低而柔,关享却没来由地觉得害怕,身体一颤,避开李婉仪的视线,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您知道啦?”

“就算李格非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也当了我二十多年弟弟,现在的他对我毫无威胁,我对他自然没有想法,你不用担心。”

李婉仪的话直白地像柄利剑,直刺到关享脸上,她狼狈地低下头躲避李婉仪的目光,收留李格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李婉仪连她的过敏源都查得一清两楚,关享咬着下嘴唇,战战兢兢道:“除了这事,还有点别的事……”

?李婉仪浅浅一笑,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近乎完美的面庞上,愈加显得明艳不可方物:“比如说……”

关享与李婉仪接触不深,可也知道这位李总心思慎密非常人所能及,不敢兜圈子,立刻赔着笑脸:“李格非找了份工作,下周要去面试,面试的时候要学历证书原件……”

李婉仪凝视关享,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你来就是为这个?”

关享吓得一哆嗦,却还是抬起头,看着李婉仪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李婉仪看了关享许久,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他让你过来和我要钱……”

关享打心底瞧不上李格非,可那份瞧不上,只有她自己独一份,听李婉仪话里似乎有讥诮之意,关享脱口而出:“您要是有这想法,真是太小瞧他了,他是文不成武不就,可好歹算个男人,和您身边那个叫杨兴的可不一样!”

说完关享意识到自己是在顶撞李婉仪,脸上血色迅速退去:“不是我帮他说好话,他真没那个意思,他真的是在找工作……”

李婉仪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关享的手,温和道:“我知道了,今天下班之前,我让人送到你单位。”

李婉仪的笑淡淡的:“不过,我没想到,你敢来找我……”

李婉仪原本稀薄的笑容多了一丝暖色:“别说帮他,大部分人,在我面前,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关享垂下眼睛:“那天在别墅,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可是你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关享飞快地看了李婉仪一眼:“不是恨他,是失望,就像是我和前男友分手,我妈看我的那种眼神,我知道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可这些日子我仔细一想,总觉得您对他……”

李婉仪喉咙里像是含了一颗青梅,酸涩到心里,她闭了闭眼,柔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