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关享接到阿姨电话,说是李格非被他爸叫回家,估计一两天内不会回来。

这段时间,关享精神高度紧张加上繁重体力劳动,早累狠了,乐得轻松,挂下电话又倒在**呼呼大睡。

只是关享万万没想到,这一觉醒来,外面已满城风雨。

傍晚,关享坐在**,怔怔地看着苏航:“李书同带李格非去做亲子鉴定?”

苏航说着惊天八卦,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传闻当年李太太生不出儿子,李老爷找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生了李格非。”

苏航拍了拍关享的手,唤回关享因为过于震惊而飘忽的神智,更让人吃惊的消息还在后面:“谁能想到,生不出儿子的原因不在李太太身上,而是在李先生自己。”

苏航眼角微扬,瞬间流露的神采带着几分淡然的鄙夷:“大学生也是牛人,发现之后,立刻找人借种,生了李格非,之后,她拿着李书同给的一大笔钱去了美国。”

关享不敢相信:“如果这事是真的,这都二十多年了,怎么现在才曝出来?”

苏航嘴角带着一丝诡谲的笑意,声音极轻:“李格非完蛋,对谁最有利?”

“李家就李格非一个儿子,”关享睁大眼睛:“李书同三代单传,就算有人想抢家产,那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能对李家的事这么清楚?”

苏航伸出一根纤细修长手指,轻轻一摇:“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李婉仪?”

关享双肩一抖,难道真的被苏航说中,李婉仪动手了?

苏航叹了口气:“就算李书同再重男轻女,亲女儿和便宜儿子,我想他会有一个选择。”

苏航凝视关享:“如果李格非能逃过此劫,只有一种可能:这事不是李婉仪干的。”

“为什么?”

苏航温和一笑:“如果李婉仪没有一击必杀的证据,她不会出手。她出手,就代表着…… ”

苏航眼中光芒一闪,轻轻吐出一口气:“李格非必输无疑。”

关享不喜欢李格非,甚至称得上讨厌,但是纵观李格非过去所作所为,除了脾气坏了点,为人骄纵了点,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虽然往死里折腾她,可也给钱了。就算不谈那天的解救,光看在理财和存款的面子上,她对李格非也没有到达恨之入骨的地步。虽然在李家二位的战争中,关享内心是站在李婉仪这边的,可她也就希望家产由李婉仪继续,李格非拿着该得地那份,继续当他的败家子,如今这个下场也太惨烈了,以李格非那种性格,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关享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浑身发颤拉着苏航:“那李格非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苏航面色一沉:“据说当场就被扫地出门了!”

“那……那……那李格非……”关享手心开始冒汗:“他……”

“据在场的人说,李格非一没哭二没闹三没求,把手表、袖扣、钱包什么都放下了,就穿着身衣服,拿着手机走了。你还别说,真没想到他一纨绔子弟,还算是条汉子……”苏航微微一叹:“我觉得吧,你就放心吧,就冲这骨气,他也不可能去自杀。”

关享这才稍稍放心,拎起睡衣领口抖了两下,散散一身的热气:“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航惊诧:“这事和你有关系吗?昨天说的还不够明白,这种豪门恩怨是你玩的吗?你是想拯救李格非和李婉仪过不去,还是想帮李婉仪踩死李格非?”

“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呢,这不是考虑到存款和理财嘛,这要没了,老罗能杀了我……”

听着关享哼哼,苏航也是一脸无奈:“也是,静观其吧。”

隔天一大早,关享前脚踏进支行,后脚就被罗行长拖进办公室,关于李格非的八卦昨晚传到他耳朵时,他还当个笑话听,今天早晨连分行领导都知道了,看来这可信程度有点高啊,从关享嘴里得到疑似真相后,罗行长当场就坐不住了,逼着关享给李格非打电话,果然如关享所料,李格非电话关机,又在罗行长的再三催促下,关享拔通了杨兴的电话,只是关享还没来得及把一句话说完,杨兴拿腔捏调地扔下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我现在是李婉仪小姐的私人助理,李格非的事我不清楚。”

罗行长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全完了。”

关享担心的程度并不比罗行长低,只是罗行长担心的是存款 ,关享担心的却是李格非,那家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上又没有一毛钱,会不会饿死街头……

两天后,谜底揭晓,尽管李家用尽一切方法掩饰,那个不能说的秘密依然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本市每一个角度:李格非和李叔同,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听到消息的关享,坐在办公室发呆。

罗行长长吁短叹,四处托人,看谁能和李婉仪搭上关系。

正当罗行长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一个陌生电话救他于水火。

当晚,罗行通知大家明天有重要接待任务,命令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包括苏航在内,都以为有总行领导要微服私访,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李婉仪。

罗行长亲自给李婉仪领路,想请李总赏脸到行长室坐坐,没想到李婉仪直言不讳,她此行的目的是关享。

不用罗行长使眼色,关享引着李婉仪来到客户经理办公室,苏航和言晓晓知趣地从外面把门带上。

李婉仪接过关享递来的茶水,神色淡然,亦有一丝无可奈何:“和你猜的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所以那天我才会提醒你,不要靠他太近,免得连累你。”

关享捏着张纸巾,心情也和手中纸巾一样,乱成一团。

“我听说,那天刚走,你就为了我去堵李格非。”

“我只是……”

“你只是作为一名职业女性,见到另外一名职业女性受到不公平待遇,忍不住……” 李婉仪伸手抚过苏航插瓶的蔷薇,胭脂色的花朵衬得她手指雪白如玉:“所以,我过来找你聊聊。”

“从小,我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李婉仪徐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要强吗?因为我父亲说,可惜我是个女儿,我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比儿子差,可没有什么用。我八岁那年,我父亲把李格非带回家,那天晚上,我母亲哭了一夜,第二天,肿着眼睛给我父亲养儿子。”

李婉仪望着窗外天际,良久之后,轻轻摇头:“我每年都拿全额奖学金,我还拿了两个硕士学位,李格非高中成绩太差,被送到美国念书,六年时间,为了那张大学文凭,花了将近三千万。”

李婉仪轻嘘一口气:“我从二十三岁起,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去年,经济情况不好,我连续几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那段时间,李格非换了六个女朋友。我为了节约开支,从我自己做起降薪50%,李格非一口气订了三辆超跑。”

李婉仪浅笑如烟:“听我说这些,是不是很无聊?抱歉,我第一次和人倾述,难免有些控制不住,不过既然开口了,麻烦你听我说完。”

“我们相遇的那天晚上,我父亲找我长谈,他说他已经考虑清楚,李家的所有东西,都是留给李格非的,我呢,当个职业经理人,帮着李格非管理一切,每年给我几百万的薪水。”

“你恨李格非?”

李婉仪摇头:“他的身世,三年前我就知道,原本我想保留这个秘密。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李婉仪的笑容意味深长:“我真正恨的人,是我的父亲,我处处比李格非优秀,可他眼里永远只有李格非,仅仅因为他是个男人,我不服气。”李婉仪冰冷的语调中带着伤感:“关享,你是女人,你也在职场打拼过,我想你懂我的感受。”

关享下意识地点头,李婉仪似乎松了口气:“李格非的事,对我父亲打击非常大,可是,我很开心,我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李家是我的了。”

关享无言以对,从理智上来说,李婉仪是对的。从情感上,李婉仪更是对的。

“能和人分享成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李婉仪的表情宁静而柔和:“ 这周内,我会再转五千万对公存款进来,希望对你的工作有帮助。”

“你和我说这么多,不怕我说出去?” 听李婉仪口气,似乎心情不错,关享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李婉仪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你不敢。”

“那李格非现在怎么样了?”关享直直看着李婉仪,神情十分倔强。

李婉仪知道,因为皮相,李格非女性缘极好,她好意提醒关享:“相信我,他已经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做任何事。”

关享为李婉仪推开办公室大门,罗行长已在门口恭候多时,谢绝了罗行长再次邀请她去办公室坐坐的提议,李婉仪在秘书和私人助理的包围下,离开支行。

罗行长恭送銮驾离去,杀进客户经理办公室:“你和李总以前认识?她指名要见你的时候,我半条命都快吓没了!”

关享应了一声,坐在电脑前,背对罗行长,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键盘。罗行长刚想批评关享目无领导,眼睛一转,声音立刻柔和起来:“李总刚和你说什么?存款会不会走?理财能留下来吗?”

“这个星期,对公存款还会再进五千万。”

罗行长捂着嘴,少女心十足:“真的?”

“我那知道真的假的?”关享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屏幕:“反正是她说的。”

罗行长早从他人口中了解到李婉仪风评,绝对的言必行,行必果。说进五千万元,就不会只进四千九百万,兴奋地直想蹦高:“李总还说啥了?你有没有和她提过她们集团的工资代发?”

“您这样有意思吗?”关享一巴掌拍在键盘上:“得寸进尺有意思吗?要提您自己和她商量,我之前是见过她,可是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配和她熟吗?”

“关享,你这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您之前对李格非什么态度?李格非这才倒下去几天啊,您就让我去巴结他姐?您眼里就只有存款啊?”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贷款有不良,考核怎么过关?还不是要拿存款来填?不靠李婉仪靠谁?”罗行长指关享鼻子:“我对李格非什么态度?我到分行大骂过几次他不是东西,让分行同意我把你捞回来,你还瞪鼻子上脸了?”

关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睛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罗行长深知关享近来委屈,也不和关享计较,叫来苏航和言晓晓,气呼呼地回了行长室。

苏航了解事情经过后,不由一叹:“这位李总,和她爸比起来,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言晓晓的担心和关享如出一辙:“那李格非……”

苏航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笑意,微微摇头:“你们俩啊……”

苏航随手从花瓶中抽出一朵蔷薇,放在鼻下轻嗅:“他亲妈在美国,听说如今也是大富大贵,养他完全没问题。再说了,他身边那些朋友,那个不是响当当的富二代?一人接济一点,过得也比我们强。”

关享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苏航的话,苏航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这么关心他,难道……”

关享难得沉静,咬着嘴唇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不是坏人,他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现在这种情况……”

“好啦,他不会有事的。”苏航帮关享把散乱的碎发理到耳后,推着关享往行长室去:“赶紧去和老罗道个歉,刚刚脸都被你气绿了。”

关享听话去了,苏航转身,发现言晓晓正定定地看着她,两人视线相交,言晓晓迅速别过脸。

苏航微微眯了眼:“你不相信我说的?”

言晓晓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映过来后,用力摇头。

“我的确在骗关享,”苏航并不否认:“李格非亲妈管他的可能性非常小,至于他那些狐朋狗友……”

苏航冷笑:“他日子不会好过,可是他日子好不好过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我朋友,我只想让我的朋友好过一点……

言晓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旋即用力点了点头。

关享进行长室不久,苏航怕她又和老罗顶起来,刚打算进去看看,电话响起,原来是沈铎,约她共进晚餐。

有小乌龟作为前车之鉴,面对沈铎,苏航放下一切客套:“沈总,我读书少,见识浅,没听说过晚上十点在夜总会请人吃饭。”

沈铎立刻坦白:“其实是徐总约我们。”

“我们?”

苏航轻轻一嗤,沈铎叹了口气:“我助理没你机灵,所以……”

“你又想拖我堵枪眼?”

“苏航,你忍心见死不救?”

“我当然……”苏航挂断电话前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忍心。”

罗行长晚上有个重要商务宴请,眼看时间不早,又教育了关享几句,就把关享放了回来。

看关享蔫头耷脑,苏航为了哄关享开心,提议今晚去看电影首映场。

下班后,一行三人先吃了顿大餐,正逛着商场等电影开映,苏航接到罗行长电话。

原来罗行长一行人饭后来到夜总会开展一些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娱活动,付小费时,罗行长发现忘带钱包。

虽说如今早就是无现金社会,但罗行长身为一行之长,同时又是一个对太太忠贞不二的道德模范,让他使用微信、支付宝、手机银行这些能够留下转账痕迹的东西给陪酒姑娘付小费,那是万万不能的,罗行长只好给苏航打电话。

如此危急关头,为了行长的尊严,更为了本行的尊严。三十分钟后,苏航出现在夜总会。

只是进门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守在门口的保安,警惕地看着苏航,在过去三百六十五天,他平均每三天就要挡下一波前来寻找老公的悍妇。

“我们领导忘记带钱包了,我来给他送钱。”苏航为了领导的清白,更为了自己的清白,详细地向保安解释。

保安有些相信,但是并没有放松警惕,苏航的理由很充分,但是用这个理由杀进去,以小三的身份打小四,以小四的身份打小五,过去一年,他经历过七十七次。

苏航读懂了保安半信半疑的的眼神,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是银行的,我真的是找我们行长。”

保安终于同意放苏航进门,金壁辉煌的大厅内,两排身着晚礼服的公主习惯性鞠躬迎接,一句老板好喊得震天响,只是在看清楚来人后,公主们集体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苏航选择性失明,轻咳一声,继续往里走,很快,苏航发现更大的麻烦:罗行长的手机没电了,她不知道罗行长在那个包间。

为了领导,没有困难也要创造困难,更何况这点小事?苏航毫不犹豫地拦住一位服务生,大概了解包间分布情况后,迎难而上。

只是她还没有推开第一个包间,就看见一群身着护士服、空姐服、校服、警服的姑娘从包间内一涌而出,用各种少儿不宜的语言控诉里面客人神经病,明明自己点的制服**,又嫌这个项目太下流,装什么三贞九烈。

一位身着护士服的姑娘吐槽到一半,突然发现她们当中多了一个异类:“唷,姐们,面生啊?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啊?”

另一位穿着校服姑娘已经围着苏航转了一圈:“姐们,你这是啥造型啊?还怪好看的!”

苏航看着自己身上的银行制服,觉得眼前这个误会解释起来可能有点难。

护士服以为苏航新来的怕生,揽着苏航肩膀,一脸热情洋溢:“你那个场子过来的?你原来场子生意不好啊?”

苏航索性不去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一本正经道:“不好,因为最近实体经济不太好。”

护士服当下就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激动,身边那群没文化的,不读书不看报,就知道报怨生意不好,但是从来不会分析一下,为什么生意不好?她老早就提出,她们这行,别看是娱乐业,那就是实体经济的一面镜子,可惜没有一个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护士服冲着苏航竖起大拇指:“姐们,说的太对了!我 12年入行,那时候,什么煤老板、钢铁大王、光伏大享,一来就撒钱,你看看现在?”护士服指着紧闭的大门:“刚进去就把我们给撵出来了,舍不得花钱就别出来玩啊,我呸!”

护士服第一次遇到愿意听她分析行业未来发展趋势的‘同业’,打开校服伸过来的手,让校服自己先走,继续对着苏航倒苦水:“还有那些什么老总,原来天天见,现在三个月能见一次的都是好的,不是欠银行钱跑路,就是欠高利贷跑路,你说这些人,欠钱你还啊,你跑什么啊!”

苏航简直要给护士服鼓掌,说得实在太好了,简直就是当前制造业企业真实写照,尤其那句你跑什么啊?简直说出了无数客户经理的心声。

难怪大多数男人有救风尘的理想,要不是性别不合适,苏航简直想和护士服姑娘搞对象,要脸有脸要胸有胸,谈情趣能穿护士服,谈工作能分析行业发展,简直是完美交往对象。

苏航忍住想在护士服姑娘脸上亲一口的冲动,打算和护士服姑娘谈点正经事,比如说,给你二千块,你陪我去找个人?

苏航正要开口,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对面包间跌跌撞撞冲出一喝多的男人,放着护士服、校服等等大长腿不顾,直奔苏航来了。

可怜苏航身后是墙,左右是人,想要躲开,只能上天,无奈之下,只能双手抱在胸前,至少保证在醉酒男子扑到她身上时,勉强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虽然,这点安全感几乎屁用没有。

有用的,是沈铎。

就在苏航和护士服讨论实体经济对服务业影响时,包间内,沈铎作为项目负责人,已和徐总就公司上市的若干问题达成初步共识。为了庆祝,徐总打开香槟,沈铎开门去把制服**们请回来。

于是乎,就在苏航即将遭遇工伤之际,沈铎出现。

于是乎,苏航终于明白,为什么接到罗行长电话时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沈铎约她吃饭的那家夜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