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来了吗?来了,我就再也不走了。”周钰鹤粲然笑道:“我要每天在你的世界里吵闹。”

阮霖儿握着他撑伞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爱我,我却也心疼你的若无其事。我知道,你是装着心事才来的。”

“我大哥跟我父亲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周钰鹤温存道:“虽然你信任我,但我却想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你。”

“你说。”阮霖儿站直了身子看他。

“两年前,我跟父亲去工厂,二哥的人已经埋伏在那里。”周钰鹤的眼中有着天地一般的深重:“我跟父亲遭到伏击,大哥刻意带人去救场,想把反叛的罪名栽在给我。”

“后来呢?”阮霖儿听得惊心动魄。

“我提前听到消息,已经让人也埋伏在附近。”周钰鹤低落道:“在混乱中大哥被打残,父亲也被误伤,我虽然也受了伤,但能全身而退。”

“那之后,你就接手了你父亲跟大哥的家业?”阮霖儿不知道为什么,总替他紧张,好像发生的事就在眼前。

“这一点是提早就想好了的,人到了某个时刻点,忽然就会清醒地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周钰鹤转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么可怕?”

“换了是我,可能也会那么做。”阮霖儿摇头,对他说道:“这么久的时间以来你一定很难受,别人倒不要紧,你父亲对你或许也有误会。”

“我问心无愧。”周钰鹤仰头看着天际,看不到云端之上,只有哗啦啦的雨水跟一层迷蒙的颜色。

他说:“司机杨延卿在那场混战中,是我手底下的人之一。大哥二哥要对我下手的事是杨延卿告诉我的。”

周钰鹤神情难过,很是自责:“我没有好好照顾他,害得他白白送了性命,想到这点,我就不能原谅自己。”

阮霖儿挽住他的胳膊,安慰道:“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场雨足足下到晚上八点才停了,河面远处的船只亮起灯盏,阮霖儿提着雨伞,与周钰鹤随意在湿漉漉的沙地上走着。

秋风打头,很凉,抬头是黑漆漆的天空,不见星星和月亮,阮霖儿觉得可惜:“今晚你看不成星星了。”

“看看你也欢喜。”周钰鹤拉着她的手:“要是有一天,我不做周家少爷了,我就给你写唱词去,我写,你唱。”

“这像是有些浪迹天涯的感觉。”阮霖儿撒娇:“我不要浪迹天涯,我不要一辈子唱歌,我要你养活我。”

周钰鹤摸摸下巴:“上回你分明说,你可以养我的。”

“我改变主意了。”阮霖儿说着,忽然想起来:“你这是哄我呢,我知道你这辈子也离不开周家的。”

“这话怎么说的?”周钰鹤问道。

“你父亲还在,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你未必可以说走就走。”阮霖儿低头:“你自己说了千年万年也不退缩的话,现在又来逗我开心。”

“之前是之前,如今有点拨开云雾的感觉了。”周钰鹤看着她:“到时候你进周家去。”

“去做少奶奶?那我还是继续唱歌好了。”阮霖儿不稀罕:“听人说,你父亲给你二哥说了亲,排场大得很。我看,婚事很快轮到你了,落不到我一个歌女头上。”

周钰鹤一听,便不高兴:“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

“你敢违抗你父亲吗?”阮霖儿直言:“我在外面虽然辛苦,也不愿进豪门看眼色受气,我喜欢自由自在。”

“那么,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周钰鹤狠下心来,转身就走。

他的步子又大又急,阮霖儿从后面追不上,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周钰鹤终究还是心软,步子放慢了一些。

阮霖儿从后面拉着他的手,“钰鹤,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你错在哪里?”周钰鹤不肯回头。

阮霖儿抱着他:“你为了我有那样的决心,可我为了你却没有那样的勇气,我不应该。可是,我也是说着玩的。”

周钰鹤终于肯回头看她。

阮霖儿调皮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火爆性子,我去到哪里都不是任人欺负的,真的进了周家,我不闹事,但也不怕事。”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活得这么酣畅淋漓,为了我却甘愿被禁锢在一个宅门中。”周钰鹤摸着她的脸蛋,轻松道:“这件事,等过了二哥的案子,我就跟父亲说。”

阮霖儿心知不容易,但也点点头。

杜家听到周谦礼的案子,着实为杜景真的婚事担忧。

可又不好直接去问,背地里让人去打听也不地道。

杜老爷思来想去,干脆直接给周泓光打电话,旁敲侧击周谦礼的事情,并且表示:“二公子有林下之风,怎么会忽然扯上人命官司?”

“那都是街头巷尾的小报,为了卖得好就胡乱臆测,老弟,你可千万不能信。”周泓光说道:“男人要做大事,身边总少不了小人的算计,谦礼这次是被人算计的。”

“那么,我就放心了。”杜老爷未必也完全相信,他听得出来周泓光在敷衍或者有些掩饰,然而他说:“需要杜家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周泓光点头,发自肺腑道:“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谦礼是清白无辜的。让景真也安下心来,事情一过,我就让人上杜家提亲。”

“好,一言为定。”杜老爷痛快答应着。

杜太太看到他挂了电话,赶紧上前追问:“怎么样?”

“不肯直说缘故,只是说二公子是冤枉的。”杜老爷寻思道:“以周家的能力,一般的事都会内部消化了,外人压根不会知道。这一次闹得这么大,肯定是无风不起浪。”

“这么说,那周二少爷当真投毒杀人?”杜太太一把抓住他:“都是你的好主意,要把女儿嫁过去。”

“急什么?事情还没有定数。”杜老爷道:“咱们隔岸观火,先瞧着。那报纸上的事情不可全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咱们见机行事。”

“景真已经拿着报纸跟我摊牌了,说什么也不嫁周家,这孩子!”杜太太坐下来叹气:“若是不进周家,咱们女儿顶好的人才岂不可惜?”

“她不是不愿意进周家,只是不愿意嫁给二少爷罢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一点看不出女儿的心事?”杜老爷一语点破。

杜太太一下站起来,神情惊讶:“你在说什么?”

“亏你还是女人家,心还没有我细。”杜老爷抽着水烟,又说:“那天吃饭我可看到了,景真看了周小爷几眼。咱们这女儿我知道,她看不上眼的东西绝不会多看一眼。”

“照你这么说,她喜欢的是周小爷?”杜太太连忙摆手:“不行,说什么也不行。那周小爷的名声不好,那样狠毒的人,女儿不是要遭罪?”

“论人品、学识、能力,周小爷的确都在二少爷之上。”杜老爷想了想:“可惜,他只是个养子,又心术不正。景真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再喜欢也不能嫁给周小爷吧?”

“我看,婚事还是算了吧,别让女儿受苦。”杜太太疼闺女:“就算景真嫁过去,可跟二少爷没感情,不是误了一生?再说周家兄弟斗得天翻地覆,他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景真她会受牵连的。”

杜老爷沉吟了一下,看到她愁眉苦脸,说道:“不是说了吗?这事慢慢瞧着,眼下还不能说得太绝对了。”

杜太太没有法子,只能找杜景真说了杜老爷的话。

“我自己去问。”杜景真道:“我自己去问周小爷,要是他对我没有心,我就再也不想周家的事。”

“你一个千金小姐亲自去问这种话?你要把杜家的老脸都丢尽了啊!”杜太太气得不行。

“我眼里只喜欢他这个人,没有你们生意上的算计。”杜景真也是个倔脾气:“要是他认我,不管以后是什么命运我都不后悔。”

“你跟他才见过一面?你脑子发昏了你!”杜太太差点晕过去,杜景真连忙叫人掐人中、拿人参汤。

杜太太捂住心口,先是喘气,最后哭了出来。

杜景真心软,可也没办法。这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亲自问问,她怎么肯死心?不去问问,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

红拂女只见了一面李将军,就能与他私奔,可见一见钟情的事情自古就有,杜景真不觉得自己荒诞。

周钰鹤接到杜景真的电话很意外:“杜小姐想跟我说什么事情?”

“见面再说,好不好?”杜景真在电话那头轻声道。

周钰鹤想了一下,说道:“你是我二哥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能与杜小姐你私下见面。有什么话,请杜小姐过府一叙,我父亲也很想见你。”

杜景真的心一下子凉下去,然而她还是希望见到周钰鹤,便说道:“好的,我这就去拜见伯父大人。”

带足了名贵的见面礼,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跟体面,周泓光很是高兴:“你有心看我,只要人过来就行,何必这么见外?”

“这点东西想必府上也不缺,但这是我做晚辈的一点心意。”杜景真穿着水粉色绣金丝线的秋裙,落落大方笑着:“听说二少爷出了事,我心里有些担心,所以过来拜会伯父。”

她说着,却不经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钰鹤,她心里知道,自己是为了他才会来的。

“我这身体不中用了,多谢你惦记。”周泓光喜欢她懂事而得体贴心,说道:“谦礼真是有福气,能够有你这样温良的未婚妻。”

“二少爷的事情,不要紧吧?”杜景真问道。

“景真,你尽管放心,他很快就能回来。”周泓光说道:“这些事情大人会处理好,你们小孩子不要自己想太多,总之天下太平,人人太平。”

“既然如此,我听伯父的,不再多想。”杜景真一笑。

“在我这里也无趣,一会我还要服药跟调理。”周泓光吩咐道:“钰鹤,你带景真下楼看看花园子,熟悉一下房子,你们都是留学生,能共同谈谈话吧,我不能作陪了。”

周钰鹤脸上温和,然而没有笑容:“父亲尽管安心。”

“这房子真大,比我家里还大出许多。”杜景真走到花园里,心旷神怡,仿佛看到了梦中花园一般。

周钰鹤跟在她后面几步远,说道:“到了中秋,这里的繁华更好,杜小姐可以过来观赏。”

“真的吗?你邀请我,我当然会来。”杜景真心花怒放。

周钰鹤眼神没有波澜,只是说道:“我不过是随口说的,算不得正式的邀请。杜小姐什么时候想来,到时候可以跟二哥说。”

“你要叫我杜小姐,叫到什么时候?”杜景真问道:“你我几乎同龄,我只小你几岁,你不能叫我名字?”

“我对杜小姐一万分尊重,怎么能随意直呼闺名?再说,杜小姐是我未来二嫂,我不能造次。”周钰鹤有礼貌又很有分寸地拒绝。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杜景真不打算绕圈子:“我这次是因为你才来的。”

周钰鹤不说话,他心里清楚,可不知道要说什么。

杜景真又说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意中人,我不喜欢你二哥。”

周钰鹤还是不说话,只是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我不是不知廉耻的人,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家里安排。”杜景真上前一步:“我来,是要亲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会喜欢我?”

“你应该听说过,我是个没有感情而且残忍的人。”周钰鹤面上是拒绝的神色:“杜小姐,我不适合你。”

“从我看到你背着你父亲上楼那一刻,我就知道外面那些传言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杜景真摇头:“我只是单纯爱慕你个人,没有算计你的利益,我是真心的。”

周钰鹤低头,眉宇淡淡拧着,最后松开,朝她说道:“杜小姐,你太小看了我。我不能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对杜小姐你只有尊重,没有别的想法。”

杜景真还想要说,可不管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周钰鹤的声音很轻,但杜景真感受到了他的决心。

她站在院子中央,满怀失落。

“好。”她忽然微笑:“我来之前,已经想过你会说不。我只想听到你的回答,现在我心满意足了。”

周钰鹤这时候才把冷漠收敛,给出一点关心跟怜悯:“杜小姐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福慧双修,今后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

“你既然不喜欢我,我是铁了心不进周家了的。”杜景真有些凄惶跟踉跄。

“那么,我二哥呢?”周钰鹤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该说。

果然,杜景真带着一点冷意看着他,说道:“你也太小看了我。我不喜欢你二哥,嫁给他做什么?难道就为了可以经常看到你?我杜景真再喜欢你,也不会那么龌龊。”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周钰鹤这时候对她生出一股敬佩:“杜小姐与我二哥的事情,我是管不着的。但我这里,只能对杜小姐说千百个道歉的话。”

“喜不喜欢都平常,不是你的错,道歉做什么?”杜景真还有些伤神,但她保持着千金闺秀的风度,强颜露出一丝欢笑:“你二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扯上那样的事情?”

“杜小姐既然不喜欢他,似乎没有必要再问。”周钰鹤知道她话里有话。

“我只想让父母也死心。”杜景真回答。

周钰鹤这才了解她的用意,说道:“我可以信得过杜小姐吗?”

“当然可以。”杜景真点头。

周钰鹤道:“好,这事情交给我。”

大嫂俞子美在远处看着周钰鹤跟杜景真,脸色煞白。她知道周谦礼可能没有希望了,如果周钰鹤再攀上杜家,那么她这个大嫂还有什么地位?

俞子美回到房间,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打算声东击西,让周钰鹤先自乱阵脚,俞子美再去求身为布防军官的父亲帮忙,想办法把周谦了救出来。

大哥周谦修一点人事也不知,身体是越发消瘦得不像话了,眼珠子偶尔一转,表明他还有点清醒的意识。

俞子美坐在床边,眼泪滴到周谦修身上,俞子美拿长长的指甲掐进他胳膊,咬牙道:“要是二弟这次平安回来,我就干脆把你毒死,跟二弟过。你这个不中用的蠢货,浪费我大好的年华,害我被人欺负,废物!”

哭了一场,俞子美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悄悄给父亲打电话,让父亲利用特权对入境新加坡的人口进行一次摸查跟驱除,针对的就是阮霖儿。

进出新加坡一向比较自由,但如今是战争过境的非常时期,人口混杂,情势不明。军区也有意要控制跟排查可疑人物。

俞子美的父亲知道女儿在周家的委屈,也正有意要布防,听女儿这么一诉苦,当真怕周钰鹤把女儿从周家赶出来,于是一口答应。

不到两天,街上张贴满了排查令,重点排查可疑的各国间谍、可疑分子、破坏分子、不明身份之人。

新加坡的人口大多是流亡跟逃难来的,哪里有正规的入境手续?短短几天,不少人被抓起来盘问。

阮霖儿也听到了风声,但她心想自己是不要紧,好歹她是人人都认识的歌女,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因此也不大上心,只是有些担忧牛车水的老乡。

她已经很快为歌舞团寻得一个位置不错的地方演出,一天三场,虽然辛苦,但是回报却多,赚来的钱非常可观。

阮霖儿已经正式跟周氏签约,录制了第一张唱片,效果非常好,试推出之后,名头比之前更加响亮,周氏加快发行,唱片横空出世,许多人都以能买到为荣。

阮霖儿也接到了余庆转交的新加坡小姐参赛的邀请函,全身心去准备。

那朱时骁跟白经理除了绑架案,还涉及黑道上的事情,至今还在警察署,阮霖儿没有人来打扰,清静不少。

她还记着周钰鹤,只是周钰鹤一直无暇分身,少不得等他有空。想起周钰鹤上次生气,阮霖儿就觉得好笑,他真是有孩子气的大男子。

不到一天,在街上演出的歌舞团就遭到驱逐,有官兵在抓人,团长徐亚奇带人跟军官据理力争,被打了一顿,歌舞团的演出道具跟服装都打砸,演员们哭成一团。

徐亚奇实在是没有办法,给阮霖儿打了电话:“我们人生地不熟,只好再麻烦你了。他们说如果一个月内不离开新加坡,就会抓咱们去关起来,再随便赶上船运到别的国家。”

阮霖儿一听,心就悬挂起来,然而她说:“别急,我来想办法,这两天你们先别开演了,好好疗伤。”

但是一出门,就看到有几个军官站在门口。

阮霖儿盯着他们,见来者不善,开口问道:“几位军爷有何贵干?我这只是平民老百姓的住地。”

一个军官上前,“你就是阮霖儿?在金香玉的头牌歌女?”

“是的。”阮霖儿不喜欢金香玉这个名字。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新加坡?”军官问道,扬了扬手中的调查令:“我们正在排查可疑登陆的人员。”

“三年前的九月到的。”阮霖儿皱着眉头,专门找到这里来,说明这事情是针对她的。

“把当初的入境手续拿出来。”军官说道。

阮霖儿一口回答:“我不小心弄丢了,早就不见了。”

“那么,就是没有人能证明你的入境是否合格。”军官表态:“限你一个月内离开新加坡,否则要抓起来,统一发配上船离开,后果自负。”

阮霖儿心里有气,但硬来是不行的,她和气道:“既然是军区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只是想问,这是哪位大人物下的决定?论理,这新加坡乱哄哄的,早该整治了。”

军官颇为得意:“你可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军区俞司令下达的排查令。这新加坡成乡下菜市场了,是个人就能来,成什么样子?”

阮霖儿笑道:“可不是。”

“你嘴巴会说话,人也亲切,改日得空,去听你唱歌。”军官轻浮起来。

阮霖儿也不恼火:“等金香玉再开门,我一定唱。”

送走了他们,阮霖儿关上门,徐嫂急得团团转:“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所有老乡真的要全部回国了?要是有活路,谁还会来这里?”

徐嫂哭起来,阮霖儿道:“徐嫂你别哭了,哭得我头疼,我在想法子,这事情明显是突然来的。”

“找周先生帮忙吧?他手眼通天,一个排场令算什么?”徐嫂忽然站起来。

阮霖儿摇头:“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说,没有到绝路上,我不要去求他。”

“可是,可是他不是喜欢你吗?”徐嫂忽而声音低下去。

阮霖儿片刻才说:“喜欢是一回事,生存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他,我就不活了吗?我不要什么事情都去求男人。”

“可只有一个月,咱们真的要走?”徐嫂心疼:“你挣下的这些家业,你舍得?小姐,你可不容易哇!”

“好了徐嫂,我自己静一静,你也别多想。”阮霖儿转身上楼:“我们会有办法的,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对强权低过头?”

徐嫂担惊受怕,可也无可奈何。

周泓光一向是单独吃饭,这天却叫人做了一桌子菜色,叫人把自己搬下楼,与周钰鹤、俞子美进餐。

周钰鹤知道父亲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如今这般,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想说。

吃了不到一会,周泓光就把碗筷放下,叫人上茶,这是吃饱了的意思。

“父亲不多吃一点怎么行?”周钰鹤关心道。

俞子美在旁边也说道:“三弟说的是。父亲身体不精神,应该多吃。回头我让人给父亲另外炖汤,最是滋养的。”

周泓光摆摆手,放下餐巾,说道:“你二哥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钰鹤想了想,说道:“现在日本、印度都有军人进驻新加坡,形势不明朗。英国人变得很敏感,刘五一伙杀了英国人,二哥投毒杀人,又跟刘五牵扯,这案子没有那么容易。”

周泓光一听,不乐意了:“那是周家的人,怎么样也要救回来。难道放着他在那里不管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周钰鹤回答:“只是事情没有一般的好办,街上也在排查可疑人口,现在是非常时期,案子非常棘手。”

“我堂堂的周家都可疑的话,还有谁不可疑?”周泓光对周钰鹤敞开心扉:“今天,你们都在,钰鹤,我有话要问你。”

“父亲,你说。”周钰鹤再也没有心思吃下去。

“你大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我信你。”周泓光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全不当一回事,没有人比我了解你。可是今儿,我要多一句嘴,问你一句,你大哥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一场阴谋?”

“父亲,你这样问,叫我如何担得起?”周钰鹤一下站起来。

俞子美突然听到他们父子俩说起自己丈夫的事情,也悚动起来,眼睛睁大,死死看着他们俩。

“那场混战,没有抓住一个活口,事后也找不到。”周泓光抬头看着周钰鹤,是沉重的脸色:“在新加坡,还没有有胆子敢直接袭击我劫财的,你以为我真相信那些编词?就算是劫财,你大哥是怎么听到风声去救我的?”

“父亲,这是怀疑我?”周钰鹤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周泓光摇头:“我只是个父亲,我只想要自己的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你二哥说你先算计了我和你大哥,再算计他,你说,叫我如何不多想?”

周钰鹤低头回答:“父亲会这么想,的确是人之常情。”

俞子美听到有周泓光撑腰,一下站起来,激动说道:“老三!父亲终于肯发话了。你说,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成何体统?坐下。”周泓光不悦。

“父亲,碍着你的情面,碍着老三手里的权势,我一个女人忍辱偷生、战战兢兢地从来不敢提这件事。如今父亲既然发话了,我当然要弄个明白。”

俞子美是知道当初那个阴谋的,只是时隔两年,人都抓不到,只要周谦礼不认,周钰鹤还不是百口莫辩吗?

周钰鹤知道这层伪装的亲情面具迟早会撕裂。

如果说他刚进周家感受到的是温暖跟父爱,现在这些年感受到的只有这层虚假的亲情面目。

这家里一个个各怀心思,一个个都在人前做戏,就连周钰鹤跟父亲之间也变得虚假了,周钰鹤觉得累了。

他不想要这样的亲情。

他对周泓光说道:“当年的事情,假如我自己说了,父亲会觉得我在撒谎。不如,父亲让二哥说出来,这件事,二哥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二哥?他当年也在其中?”周泓光忽然身子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