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定主意,要跟歌舞团一起,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新的路子,至于金香玉,她再不想回去了。
周钰鹤听她如此说,一面为她跟老乡的重逢欣喜,一面却也担忧:“日军居然也进了海南?”
“多事之秋,有什么不可能呢?”阮霖儿也忧心忡忡:“海南临海,日军登陆很顺利,听说很多乡下人都成批逃难了,海南那么大的地方,也要被日军践踏完了。”
周钰鹤见她红了眼眶,知她心痛,说道:“好了,不要再想了,想也无用,只会徒增难过。”
阮霖儿擦拭了眼角刚刚溢出的泪,笑道:“我都想好了,我在新加坡比较熟,我带着歌舞团四处演出筹钱,多余的便捐给华人总工会,寄回去祖国。”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周钰鹤实在是怜爱她。
“当然,我一直记得自己是中国人,不然我为什么每次登台都要唱中国歌曲?”阮霖儿道:“余小姐借给我两本书,让我更加清楚要怎么做。歌女并不卑微,歌女也能爱国,也能出力,不是吗?”
“霖霖,你这么好,又处处与我合拍,叫我怎么能不爱你?”周钰鹤感慨:“你真是上天补偿给我的,我受的那些苦难都值得了。”
“我的爱国之情,可全是受了你的启蒙。”阮霖儿一本正经。
周钰鹤“咦”了一下,问道:“怎么是受我启蒙?难道是上次给你引荐了华人工会的人,你才开始爱国的?”
“当然不是。”阮霖儿撅着嘴,又说道:“你在海南的时候,送我那么多的茶花。我拿去问过乡里的教书先生,他说那花的品种是赤丹,我便记住了赤血丹心四个字。”
“我有赤子之心?”周钰鹤身体前倾,靠近她。
阮霖儿用力点头:“你有。你对你父亲重情重义,一心记挂着祖国的情况,你还是个专情的人,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有忘了我?”
周钰鹤听了就笑:“那么,你跟我不都是一样的吗?赤子之心你也有。我最喜欢你夸我,再多说几句?”
“我偏不。”阮霖儿摇头:“偏不爱惯着你。”
“你还是不肯原谅你的亲姑姑?”周钰鹤突然说道:“我听徐嫂跟我说了她的事,霖霖,你真的不要她了?”
“我在新加坡,早就没有亲人了。”阮霖儿低头,晚风吹着她通红的脸庞,然而皮肤是凉的:“我还没有记事,她就下了南洋,要不是我也来新加坡,这个姑姑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她固然也有可怜之处,但我却对她可怜不起来。”
“好了,这个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周钰鹤揽着她的肩头,低声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阮霖儿浓密的睫毛乌压压扑闪着,片刻,她回答道:“我是一定要跟金香玉脱离关系,我喜欢唱歌,但金香玉这条路子,不适合我长久走下去。”
“万事小心。”周钰鹤感叹:“你总是风风火火。”
“不怕。”阮霖儿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眉眼,看不够的样子,问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看的人呢?”
周钰鹤反问道:“真的好看?”
“怎么不好看?世上只有一个你。”阮霖儿看着霞光退去的天空,黑夜的颜色已经淡淡弥漫:“在我心里,我一直是十年前的陶未雪,你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我看你一眼,就能欢喜心跳,现在也如此。”
“那么,我是你的蜜罐子?”周钰鹤眼里有苍穹的余晖,显出一种深邃而熠熠的神色,姿态隽永:“你是我的暖心宝。”
阮霖儿笑弯了腰:“偏偏你有这么肉麻的话。”
“这是悄悄话,我只肯对着你说。”周钰鹤无限希冀:“等过了这些事情,我想跟你在大雨过后的夜里,看星星,然后牵着手在河边走,全世界只有你跟我。”
“夏季眼看就要过了,秋风来了,雨水就会落下来。”阮霖儿点头,伸出手指,眼眸亮晶晶笑着:“一言为定。”
周钰鹤勾着她的小指头,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案件的核心是绑架跟投毒,盘根错节。
警方打算先处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于是先审问了付平津,付平津把前因后果全部交代了。
朱时骁一看付平津的事只是小罪名,便很快承认了抓走付平津要挟阮霖儿的事。
警方找来阮霖儿,阮霖儿当着警方的面,提出要跟金香玉解约,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朱时骁被关了几天,精神受到刺激,阮霖儿再这么说,他当场就要上去掐住阮霖儿的脖子,被警员拦住了。
“臭娘们!若不是金香玉收留你,你能有今天?”朱时骁指着她的脸破口大骂:“你以为新加坡是好混的?你继父说的没错,你天生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
阮霖儿不是没有被人用这样的话羞辱过,但每一回都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付平津站在阮霖儿旁边,看到朱时骁如此,就要上前动手。
阮霖儿拉住付平津,上前对朱时骁道:“我到金香玉是出了力气的,不是白吃白喝要你养活。你提供了舞台,我帮你赚钱,这很公平,我并不欠你什么。”
朱时骁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巴跟脸上的肉一直在咬牙打抖。
“你逼良为娼,对我欲图不轨,还纵容万黛兰胡来,已经违反合同。”阮霖儿平静道:“你想让我签的终生契一定还在金香玉,警方一定会搜出来的,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卖身契,难道不是犯罪?”
“什么?”付平津一听朱时骁竟然拿他要挟阮霖儿签终生契,火从心中烧:“我杀了你这个王八羔子!”
阮霖儿紧紧攥着拳头,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周钰鹤,怕他更加担心她,也怕周钰鹤更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罪孽,眼角一点湿润的泪隐约可见。
几个警员听到动静从外面冲进来将失控的付平津拉开,纳瓦尔也匆匆赶来,警告道:“再为所欲为,就要把你重新抓起来!”
付平津不得已住手,回头狠狠看着阮霖儿:“你签了吗?”
阮霖儿摇头:“我怎么会轻易把自己卖了?”
纳瓦尔了解了事情,叫警员带着白经理去金香玉把终生契找出来,才短短几天,金香玉已经是衰败的感觉。
大门紧闭,人心惶惶,空空****的舞台和观众席,舞女们、马仔们都躲在宿舍不出去见人,各自都担心金香玉的死活跟自己的命运。
从朱时骁被带走就没有开业迎客,这事情在报纸上跟街上沸沸扬扬,门口时刻聚集着围观的人群。
看到警员押着白经理进了金香玉,街上的人炸了窝,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金香玉看热闹。
白经理为了自保,开始反咬朱时骁,很快找出了合同,他始终拿手遮住脸,不敢让门外的人看见。
合同拿回警察署,朱时骁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用强权奴役别人是违法的,也是违反人道的。”纳瓦尔把合同撕毁掉:“从现在开始,阮霖儿可以不再属于金香玉。”
阮霖儿听到这句话,有重获自由的激动,几乎喜极而泣。她忍着情绪的波动,礼貌致谢:“谢谢警官。”
“你、付平津、万黛兰可以走了,但还跟案子有关联,要随时听候传唤。”纳瓦尔让他们签字走人。
出了警察署,付平津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没用,姓朱的才能要挟你。”
“不关你的事,是我连累你了。”阮霖儿摇头说道:“你快点回去吧,阿枫在等你,她一定是最惦记你的人了。”
“你见过她?”付平津意外地问道。
阮霖儿点头:“你出事后,她去家里找过我。”
“你不像别人一样排斥她吗?”付平津低下头,又看向别处,不敢看她的眼睛。
阮霖儿的心有些沉重:“只要不是她自己愿意作恶,命运加注在她身上的罪恶,我不想多说什么。平津,你跟她在一起快乐吗?”
付平津看着她,点点头。
“那不就好了?”阮霖儿有些轻松起来:“平津,我是为了你们好,你搬到码头那边住吧,那是周钰鹤的地盘,金香玉的人不敢再动你们。”
付平津眼睁睁盯着她:“你喜欢周钰鹤?”
“这跟喜不喜欢他没关系,我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你考虑一下。”阮霖儿看到万黛兰从后面的台阶下来,说道:“我不想见那个女人,平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付平津看到万黛兰一身青紫色的伤痕,像个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穿着破烂的裙子跟变形的高跟鞋,狰狞着脸色从台阶急促走下去,要追着阮霖儿算账。
“婊子养的!阮霖儿你好狠毒的心肠!我不过是作践你几分,你却这么算计我,害我差点送命!”万黛兰被付平津用力拉扯拦下,张牙舞爪冲着阮霖儿的背影叫骂。
阮霖儿头也不回,叫了一辆车子走了。
付平津一把将万黛兰丢在路边,说道:“告诉你,别再招惹阮霖儿,不然,我会要你这种女人好看!”
万黛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眼中全是阴毒的寒意。
付平津跑到水岸边上的山坡,那是是码头附近的居民区,破旧小木屋外阿枫正蹲在门口生火,烟灰呛了她一脸,不住咳嗽起来。
才几天不见,她憔悴而消瘦了许多,头发凌乱,仿佛没有了付平津,她就跟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般。
“阿枫!”付平津朝她冲过去。
阿枫闻言一下站起身回头,手里的小铁锅哐当摔落,一锅的清水倾洒出来,打湿了砂石地面。
“平津!”阿枫抱着他,忍不住瑟瑟发抖哭出来:“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付平津心里有些痛:“我们离开这里,搬家吧,去周家的码头那边,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们,你也不会担惊受怕了。”
“可是,我怕你被人看不起。”阿枫低头:“我们在这住习惯了,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们,时间久了不会说什么。可一搬家,新地方的人说不定还会议论咱们,我怕你丢了工作。”
“管他们的呢!我不怕。”付平津想到阮霖儿跟周钰鹤,有些侥幸,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可能轻易会丢:“我能养活你,阿枫,你跟我走吧。”
他根本不喜欢周钰鹤,也不喜欢周钰鹤跟阮霖儿在一起,但如今,他却不得不借助周钰鹤的庇护,付平津打心里有些看不起自己。
阿枫见他坚决,也点点头:“好,我跟你去,就算要我去扛包,我也愿意,有你在,我不怕别人说什么。”
当晚,付平津就找几个信得过的老乡把事情商量了。
这几个老乡都是在周钰鹤的工地做工的,他们说道:“你们要搬过去,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你们,可保不住别人会怎么做,再说,工头未必就愿意。”
付平津喝了几杯酒,说道:“只要大家不说,谁也不知道阿枫是日本人,她也没有害过人,样子其实就跟别的女人没有区别。”
“先不说她是不是日本人。”一个老乡说道:“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你敢往工地放?那一个个男人都是见了女人就上火的。我看,你们还是离远一些吧。”
付平津心里也惊慌了,想了想,他说道:“那么,我们就不住工人宿舍,另外寻一个好地方安家。”
他回去跟阿枫说工人区住满了,已经没有空房子,对岸也不远,可以把小家安在对岸,他每天走去上班。
至于阿枫,对岸的河边就有一个洗涤厂,阿枫可以去那里找事情做,跟老乡借来的一点安家费用以后慢慢还。
阿枫一听就同意了,还是那句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永远不分开。”
第二天,付平津便拉着阿枫去周家码头对岸看房子,一排排瓦房虽然简朴,但也遮风挡雨,邻近的人也淳朴友好。
付平津沉下去心就跟阿枫好好过,至于阮霖儿,在他心里已经像是个旧梦一般,化作烟云渐行渐远了。
周钰鹤虽然也去警察署周旋,但有意让周谦礼吃苦,着实也敷衍了几天。
他跟罗尔德总警司面对面坐着喝茶,一脸沉寂。
罗尔德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这些豪门朱宅的阴谋,比写小说还要精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周钰鹤道:“人一旦习惯了高高在上,就不能容忍自己往下退一步,如果不往上挤,站得比你高的人会把你踩在脚底。”
“看你的意思,这次似乎还不够?”罗尔德带点老奸巨猾的眼神盯着他:“你要亲手把你的兄弟送上审判庭接受审判?还是想直接送他上绞刑架?”
“我只是想要把他两年前做过的事情全部公之于众,让别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周钰鹤放下茶杯:“至于他会上审判庭,还是会上绞刑架,那是你们警察的事。”
两年前害得父亲跟大哥瘫痪的黑手,正是周谦礼。
“可是,一旦把旧事翻出,这案子会拖得更久。”罗尔德说道:“你要想清楚,而且当时的人证物证,也已经很难收集。”
周钰鹤想了一下,说道:“我想要见他,单独谈谈。”
“可以,这点方便我可以给你。”罗尔德马上安排见面,周钰鹤致谢后跟着警员出去。
周谦礼一直跟英国人有来往,这点周钰鹤是知道的。但周谦礼这种交往纯粹只是因为融进圈子那种虚荣心,至多是跟非富即贵的英国人双方互相给点好处。
周钰鹤生活在英国人管制的新加坡,当然知道英国人的重要性。只不过,他与英国人的交往没有那么公开跟张扬。
英国虽然是资本主义国家,但有着很传统的君主制,所以周钰鹤很早就开始有意结交司法部门的人,罗尔德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不是王公贵族,却手握重要权利。
这次去金香玉抓捕周谦礼等人,罗尔德给了周钰鹤很大的关照。
周钰鹤走进上次的小房间,不一会,周谦礼就被带进来。
一看到他,周谦礼立刻扑上去,恨不得咬了周钰鹤的肉,两个警员死死拖住他,周钰鹤眼神冷冷地看着。
“你想不想很快从这里出去?”周钰鹤双手抱在胸前。
周谦礼一听,像一头停止了发疯的野兽,愣了一下,他完全变了样子,没有了富家少爷的红润光鲜,看上去颓败得跟一般的犯人没有什么两样。
就连两只眼睛,也灰蒙蒙的,变做了死鱼眼。
他说:“你在玩什么花样?我不信你!父亲已经答应了会把我救出去,周钰鹤,我一出去,就会要你死!”
周钰鹤也不急,自顾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去,慢慢说道:“你活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太过天真了。”
周谦礼心里空洞一般,吃惊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现在除了我,谁也不能救你出去,包括父亲。”周钰鹤道:“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咬死你,就在这里,说不定明天,你真的就能成为阶下囚,翻不了身,你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周谦礼一开始还倔强着脸不肯相信,但他只想了一下,很快就相信了,他知道周钰鹤有这样的能力。
他颤抖着膝盖,眼看像是要跪下去,最后还是拿手撑着桌子,牙关打颤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不会难为你。”周钰鹤静静看着他,小房间里只有周谦礼急促的呼吸声,周钰鹤继续说道:“只要你把两年前的事情,在父亲跟前如实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两年前?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周谦礼像是被人刺到痛处的猫,眼神闪烁,一下子退缩。
“两年前,你和大哥要陷害的人是我。”周钰鹤冷笑:“最后,大哥变成废人,父亲也被你们害惨了,你一直躲在暗处,而我替你们背的罪过也够久了。”
周谦礼后背发汗,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说:“那根本不关我的事,你不要乘人之危,什么罪名都加给我!”
周钰鹤也没有什么耐心,他站起身:“明人跟前不说暗话,这事你我心知肚明。父亲过两天还会来看你,你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说。”
眼看周钰鹤要走,周谦礼一把扯住他:“老三!你这哪里是给我活路?要是父亲知道了,还不当场把我轰出周家吗?”
周钰鹤转头看他,拍拍他的肩膀:“二哥,投毒杀人可是要坐牢的,一旦判决书下来,你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我是真心为你好,我对你早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说完,扭头就走,周谦礼脚步哆嗦,一下瘫倒在桌子边上,脸上是绝望和惊恐的神情:“我,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盛夏真的过去了。
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天气渐渐有一丝丝的凉意。
阮霖儿觉得这阵子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想要好好快乐一下,因此包了一个很大的会场,把歌舞团所有人、余庆等人、阿岩跟梅菊都请过去吃饭跳舞,好好热闹。
付平津委婉地说不去了,阿枫不敢见人,怕引起非议。阮霖儿理解,也就不强求了,只叫付平津把杞叔和宝儿也请过去。
酒水、蛋糕、水果堆成山了,又唱又跳像个联谊会。阮霖儿没有叫周钰鹤,余庆却把周钰鹤叫来了。
阮霖儿看到周钰鹤的时候,周钰鹤正蹲下身子摸着宝儿的头,杞叔站在旁边看着周钰鹤,脸上是不自然的神情,但也没有再对周钰鹤恶言相向。
阮霖儿放下酒杯走过去,对周钰鹤说道:“我以为你没空得很,所以不叫你了,谁知余小姐把你请来了。”
“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能不来?”周钰鹤看着阮霖儿,阮霖儿一笑,随手拿了一块蛋糕给宝儿。
杞叔拉着宝儿去边上坐着吃了,阮霖儿对周钰鹤笑道:“余小姐帮了大忙,我跟她道谢,她还叫我不要提,真是个爽快人。”
从绑架案再到这次投毒案发,余庆一直暗中出力,很是仗义正直。周钰鹤笑了:“她本就是个大气磅礴的人,今后你跟她也不必太多礼,有话直说就是了。”
“家里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阮霖儿问道。
周钰鹤看了看相谈正欢的人,台上还有几个女孩子在跳着舞,两名中年男子在拉着琴,很是快活的气氛。他说:“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些,抛开那些事。”
他跟阮霖儿去见余庆跟孙总编他们,喝了几杯酒。
孙总编等人都问起报纸上关于周谦礼的案子,余庆打了圆场,“小爷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操心呢,你们都少问两句,只要小爷还是咱们朋友,只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的跟咱们都不相关。”
阮霖儿问起方席儒的事情:“余小姐答应给方先生撰写的专访,我可是迟迟没有在报纸上看到。”
“已经写了,这倒不急,过几天就出来。”余庆抬眼瞄着周钰鹤,看着阮霖儿笑:“你还这么挂念方先生,不怕小爷在意?”
“他在意什么?”阮霖礼看了看周钰鹤,对余庆微笑:“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不过随口问问。”
歌舞团长徐亚奇并不了解周钰鹤的身份跟来历,但见周钰鹤谈吐不凡,也与他聊得投机。
“未雪,哦,就是霖儿,她已经跟我商议了。”徐亚奇很是兴奋:“她帮我们找平台演出,出钱把歌舞团做好,赚到的钱我们会寄一些回国捐助给前线。”
“这是大好事。”周钰鹤赞同道:“现在的情势有些紧张,新加坡虽然没有打仗,但各国军人开始入驻,怕是夜长梦多,早晚会出事,大伙都盼着祖国能好。”
“我们老百姓就像是蝼蚁,哪里有活路,就暂时去哪里喘息,在夹缝中偷生。”徐团长叹息道。
“不要着急,有什么帮助的可以向我开口。”周钰鹤道:“我刚好认识几个工厂老板,有些空置的地盘,可以低价让给你们做演出或者做栖身之用。”
“如此,真是太谢谢了。”徐亚奇忍不住要鞠躬,被周钰鹤止住了。
一直闹腾了一个下午,众人才退去了,留下的许多糕点给他们一人一包带回去。
梅菊跟阮霖儿拥抱分别,阮霖儿叹气:“你这个傻丫头,叫你离开这里,怎么不肯?我是真的怕牵连你。”
“霖儿姐,我舍不得你。”梅菊说:“现在朱老板都被抓了,白经理也被抓了,我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我跟阿岩决定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了,但是,万事小心。”阮霖儿叮嘱道:“朱老板不是那么轻易会完蛋的人。”
阿岩说道:“金香玉一倒台,那里的人全没有靠山跟活路,听说有很多人偷着把道具跟服装拿去卖了,卷了钱走人。”
“可就是这样,很多人也不肯走,留着等金香玉重新开门。”梅菊蹙眉说道:“离开了金香玉,很多人没有活路。还好我跟阿岩提早攒了点钱,早早离开了那里。”
“要是不离开,早被万黛兰作践成什么样了?”阿岩道。
阮霖儿把所有人都送走,对周钰鹤说道:“你也回去吧?”
周钰鹤见她穿着水蓝色长裙,光亮的缎面,贴着雪白的肌肤,脸蛋俏丽圆润,笑容明媚,像一朵风信子。不禁说道:“我还没有跟你单独说说话呢。”
“那么,去我家里,今晚像是会下雨,我跟你去雨中走走,等星星出来?”阮霖儿眨眼眼睛。
“好。”周钰鹤一口答应。
白色的衣服穿在周钰鹤身上很好看,别人也穿这个颜色,但好像只有他才能穿出那种精气神来,给阮霖儿的感觉就是与众不同。
回到河畔小筑,天色已经黑暗下来,除了暮色,还有雷雨前的乌云滚滚。刚刚吃完饭,大雨倾盆,院子里的花草被打得东倒西歪。
阮霖儿站在二楼阳台看着不远处的河流,雨水冲刷飞扬,在这个茫茫的世界氤氲出水雾之气。
周钰鹤随手拿起沙发上一条孔雀蓝的暖绒披肩轻轻替她披上肩头,低声说道:“这颜色很适合你,明亮鲜艳的颜色,叫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我要让徐嫂少给你做一些甜点,免得你嘴巴太甜,我受不了。”阮霖儿心里暖暖的。
“咱们下去走走吧,好吗?”周钰鹤看着眼前的雨水,很有一种多情。
“现在?不怕雨水打湿了你的衣服?”阮霖儿转头,头发的香气钻进他的呼吸。
他抱着她更紧了:“就是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这雨水把你我跟外界隔着,我们在雨里说着贴心话。”
阮霖儿拿起阳台一把藕色的绣花雨伞,雨伞的颜色像是绢布,很有一种文雅跟恬静,她跟周钰鹤从后院开门出去,撑着伞,两个人走在风雨之中。
大风吹着雨水,雨水把两个人的衣服打湿了,周钰鹤搂着她的腰肢,跟她并肩站在河岸边,透过雨水看到模糊的船只停靠在河水的远处,河岸跟沙地被雨水连在一起。
“你心里在想什么?”阮霖儿先问道。
“我在想我爱你,每一天都想几千遍。”周钰鹤回答。
“我信你。”阮霖儿靠在他肩膀:“你是个正经认真的人,不会拿心里的事说笑。可你不知我也那么爱你呢,这些年想你,有时候快要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