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我是不怕的。”阮霖儿鼓着一张脸,挺可爱。

“罚你今后心里只有我。”周钰鹤贴着她的脸庞。

阮霖儿心里一跳:“我这不是心里只有你吗?”

“还不够。”周钰鹤闭上眼睛,“我要完全独占你全部的感情,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全都要。”

阮霖儿羞得抬不起头来,只小声道:“你是个贪心鬼。”

到了登台当天,阮霖儿去见过阿岩跟梅菊之后就回到河畔小筑为登台做准备。傍晚六点半,金香玉的司机如同往常一样把车子停在阮霖儿家门口。

因为阮霖儿受伤,白经理特许徐嫂作为阮霖儿的贴身佣人一同去歌舞厅后台帮忙。七点,阮霖儿正式换衣服、给自己上妆,白经理特意拨了几个舞女去给阮霖儿打理舞台妆。

阮霖儿已经十几天不见人影,今晚隆重登台的通告一出,金香玉人满为患,连人高马大的门卫、保镖都被不断涌进的客人挤得跟小鱼虾一样动弹不得,人数是平常的两倍,楼上楼下的空隙全部站满人。

白经理一边擦汗,一边指挥手下做事,还要担心阮霖儿能不能准时上台,呼声过了三波**,八点半阮霖儿才才现身。

刚刚从帷幕后露脸,底下掌声轰鸣,快要把人的脑子震晕了。阮霖儿手腕的伤用纱花包着装饰,裙摆拖地,看不见脚上的伤,下巴跟脸上的伤已经不大显眼。

“多日不见,我是阮霖儿。”阮霖儿一人站在台上,穿一件斜露肩米色晚礼裙,一件同色的披肩,典雅婉丽,不露铅华。

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阮霖儿继续说道:“近日来因为身体不适以及处理一些私人事情,所以缺席多天,辜负各位期待,万分抱歉。”

“阮小姐,听说万小姐与你不合,还雇人绑架你,是不是?”人群之中有人冲着台上叫道:“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一点火星子燃烧了一堆稻草垛,人群鼎沸,纷纷把疑问抛向阮霖儿,朱老板跟白经理在台下眼珠子都瞪直了。

“这分明是谣传。”阮霖儿微笑道:“那天我的确跟万小姐发生了点不愉快,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同行有些争名夺利是很正常的,我相信在台下曾经与同事有过勾心斗角和误会的人也不在少数,不是吗?”

人群哗然,想必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阮小姐,那你怎么解释这个谣言?空穴不来风。”

有个像是记者模样的人大声道:“万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也好多天不上台了。”

“所有的谣言,都来源于我那天跟万小姐的冲突以及我连日的请假。”阮霖儿显得很平静:“至于万小姐,她有自己的事情,她有自由,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又说道:“大家今晚是来听我唱歌的,以及来证实谣言的,谣言不足为信,下面我就为大家献唱第一首歌曲。”

气氛总算被带动起来,刚才的疑问也戛然而止,阮霖儿忍着伤口连续唱了两首,只休息了两首歌,又登台。

今晚上她打破之前每一晚只唱三首的规矩,唱了五首,客人们如痴如醉,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去。

阮霖儿一直过了十二点才退到后台卸妆,徐嫂一边给她整理东西,一边就掉眼泪。

“徐嫂,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阮霖儿吓了一跳。

“小姐,我知道你唱歌辛苦,可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辛苦。”徐嫂抹着眼泪说道:“我今晚跟了你一场,就没法想象你之前都是怎么顶过来的。”

“好了,徐嫂。”阮霖儿笑着:“你一哭,我今晚该睡不着了。”

出了金香玉大门,已经快要凌晨一点。

周钰鹤、余庆、方席儒三人意外围上来,阮霖儿眼前一亮:“方先生、余庆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奇怪得很。”余庆一直心里都有数,但是她故意问道:“咦?奇怪得很,你怎么单问我跟方先生,不问候小爷?”

阮霖儿在余庆跟方先生面前,叫小爷也不是,叫钰鹤也不是,只一直看着周钰鹤,周钰鹤深情看她,倒是笑了。

方席儒被余庆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奇怪,看看阮霖儿,又看看周钰鹤。

阮霖儿很快打破这点小尴尬,笑道:“今儿晚上太凑巧,我一登台,几位就来了。”

“凑巧?”余庆不认可,笑得满面春风:“通告一出,谁不知道阮大歌星今晚登台?我们是专程来捧场的。”

“这么说,你们也是刚刚从金香玉出来的?”阮霖儿道:“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也来,不然我该托人跟你们打个招呼的。”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来了,你今晚登台连小爷都没告诉是不是?”余庆毫不留情,继续捉弄道:“小爷自己想来看你就罢了,还打电话拉我们来。”

阮霖儿一看周钰鹤,他只是微微笑。

“真是过意不去。”阮霖儿道:“急急忙忙的,来不及说。”

“阮小姐登台,为什么一定要跟小爷说?”方席儒不了解:“对了阮小姐,上次你去了方氏,偏生我不在,真是对不起,阮小姐觉得方氏唱片怎么样?”

“我说,别站在门口说了。”余庆道:“我叫我一帮子朋友们今晚特意开了一席,不如去畅谈?”

阮霖儿见了他们,尤其见了周钰鹤,浑身也提起了些精神,答应道:“去便去,我也喜欢跟一帮子朋友热闹。”

“小姐,你的伤?”徐嫂担心道。

“徐嫂,没关系,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阮霖儿送徐嫂上了金香玉的车,说道:“有他们在,我会有人照料的。”

徐嫂只好先走。

庆丰路的香园明楼一天到晚都客源满满,周钰鹤跟阮霖儿都太显眼,余庆跟老板熟了,一行人从侧门进去,上了楼,在古色古香、镂空雕刻的栏杆、屏风边七绕八绕,走进一间华丽宽敞的包厢。

有点日式装饰跟中式装潢的结合,樱木插花、唐朝茶道、中国古筝都有,一张巨大转盘圆桌配上十二把高背木椅子,空气是柠檬草的气味。

柠檬草不算是外来的东西,但是在新加坡,柠檬草不盛产,使用也很少。现在却很大程度受到印度人、马来西亚、暹罗等国的影响,柠檬草越发添加到新加坡日常生活里,随手可用。

来新加坡的印度人渐渐多了,跟华人街一样,在新加坡有一块地方叫做小印度,香园明楼就在小印度街区。

小印度区域里头居住着印度人,贩卖印度的物件,印度的饮食跟香料也传开来,颇受欢迎。柠檬草一类的东西就跟咖喱、纱丽裙子一样,是新加坡人对印度人最深的印象。

但阮霖儿对柠檬草不陌生,因为海南也是柠檬草的盛产地,估计周钰鹤也对此有回忆,海南的酸辣名菜之中少不了柠檬草。

“他们一定会请咱们吃咖喱。”周钰鹤上楼的时候侧头轻声对阮霖儿道。

“真的假的?”阮霖儿吓一跳,半夜多了还吃咖喱,太不寻常。

“你怕辣味?算了,我让他们给你换,你还有伤。”周钰鹤拿好了主意。

阮霖儿却不领情,说道:“谁要你帮我换了?我爱吃,我唱了半天,正好饿了,有人请客,我正欢喜。”

周钰鹤笑了:“你最好听话,不然我当着别人的面把你的咖喱换掉,你岂不是更加难看?”

“余庆姐。”阮霖儿一笑,故意不理周钰鹤,叫了一声前面的余庆。

余庆闻言,停下等她,身形如同一枝风荷,笑道:“阮小姐,你厌弃小爷了吗?”

“我怎么敢?”阮霖儿道:“听小爷说等会有人请我吃咖喱,我不过好奇味道,所以问问余庆姐。”

“这有什么好奇?吃两回你就喜欢了。”余庆疑惑道:“阮小姐来新加坡多年,难道没有吃过?”

“想吃的东西有很多,可无人作陪,索性只待在家里吃。”阮霖儿上前致谢:“谢谢你借给我的书,果然是好书,我读了,饭也不想吃,觉也不想睡了。”

余庆哈哈大笑起来:“这算什么?改天我再送你几本。”

“这里一条街都是香料的刺鼻味道,偏偏叫香园明楼这么个好名字。”阮霖儿想不到。

“不必太咬文嚼字。”周钰鹤在旁边道:“香园明楼只是从字符上生出来的一种表面意象,叫人看了想到灯火通明、香飘满园的画面,太较真反而无趣了。”

包厢里坐了几乎满桌,饿的吃饭、吃点心,不饿的喝茶、吃零嘴,各取所需,阮霖儿闻着咖喱不习惯,但入口一吃,觉得肉质有别样的鲜美,不禁舒眉。

除了阮霖儿认识的孙总编、陈设计师这几个人,还有几个比较面生,不仅面生,还比较老成持重。

大伙像是比较客气,或者比较谨慎,都只彼此称呼先生、太太、小姐,熟络一些的彼此直呼姓名。阮霖儿觉得那几个面生的人有些来头,只是不好细问。

方席儒连日不得阮霖儿的消息,今晚得知阮霖儿登台他便赶去了,不想周钰鹤叫了一帮人出来陪阮霖儿,方席儒也不好问阮霖儿的去向。

一桌子天南海北聊着,从东方说到西方,从国内说到国外,几轮谈下俩,方席儒支撑不住了,知难而退,想要起身告辞。

阮霖儿觉得过意不去,干脆跟方席儒明说自己决定去周氏,方席儒很是失望。余庆是个人精,为了挽回气氛,跟方席儒说要给他做一个人物专访。

方席儒当然开心,说道:“那么,我随时恭候余小姐大架。”

聊了几句,方席儒便找个事由先走。

又过了半小时,聊天的声音渐渐低了,大家都减了声音。阮霖儿猜测要散场了,她累了,大家一定也累了。

不料余庆一拍桌子,笑道:“得,好戏开始吧。”

阮霖儿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钰鹤对阮霖儿说道:“我给你重新正式介绍这三位,华人联合赈济总工会的李会长,华人商会的农副会长,华人宗亲社团的江团长。”

阮霖儿这才感觉他们真的非比寻常,不禁一一诚恳问好,她感觉今晚的戏码到了这一刻才开始真正唱起来。

“我就长话短说,目前中国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余庆说道:“我连续往返中国各处,看到、听到太多残酷事实,中国现在的军队跟人民都极度需要钱物的资助。”

她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又说道:“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在新加坡的华人团结起来,捐钱到总工会、商会等等,在通过一些渠道把钱汇到国内,用在实处。”

阮霖儿听得热血沸腾,头一个说道:“余庆姐,怎么不早说呢?我愿意捐钱,现在就可以捐。”

李会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些政府官员的气度,他说道:“阮小姐,不必着急,之前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我们总工会跟商会、宗亲社一起募捐了许多钱,分批汇到了国内,有阮小姐加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周钰鹤说道:“目前二战的形势非常严峻,新加坡虽然没有战火,但是处于交战线路之上。英军、印度军、日军纷纷进入新加坡境内,这情况不是好兆头。”

“所以,我们要尽全力在新加坡变成下一个战场之前,尽可能多的援助祖国。”农副会长也有五十出头,带着眼镜,头发稀少,他说道:“新加坡始终不是华人的根,华人是被迫下南洋的,要是祖国变好了,到时候很多人又可以安心回到祖国怀抱去了。”

江团长比较年轻,不到四十,他也说道:“我们做的虽然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还是要秘密进行,不能声张。因为新加坡混进来不少日寇跟敌军分子,一旦知道,我们会很麻烦。”

“那么,募捐是如何秘密进行的?”阮霖儿瞪大眼睛。

“阮小姐,这个到时候再跟你细说。”余庆道:“之所以把会长他们介绍给你认识,是因为我认定你一定是个豪气忠义之人,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阮霖儿听她一说,倒是有几分脸烫了:“我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我也是个中国人,不能看着不管。”

李会长称赞道:“阮小姐有这个想法,就连多少男人也不如呢。”

阮霖儿的头更低了,周钰鹤看着阮霖儿有明烈仗义的一面,也有柔软温暖的一面,十分欢喜。

“阮小姐若是能在认识的人面之中找到合适的群体,为华人捐济做点贡献,也是功德一件。”余庆抽起了长烟,笑得如同晨雾之中的一朵艳丽芍药。

“好,我会想办法的。”阮霖儿着实有些娇憨气,想都没想,也不知其中深浅,一口答应:“这事情应该不难。”

周钰鹤看着余庆,说道:“你拉她下水就罢了,怎么一开始就拖着她往水底下按?”

“哟,这是好事,再说,阮小姐答应了。”余庆笑着回击:“你怕她溺水?你不是眼看着吗?”

阮霖儿不明白:“难道我捐了钱,也有日寇奸细要抓我?”

“倒不是这样。”李会长说道:“阮小姐,你刚刚知道这个事情,不用急,你若肯捐助,我们自然感激。”

又解释道:“因为这事情要做得不显山露水,所以阮小姐一旦有了想推荐的人,必须先充分了解才能信任。”

江团长也补充道:“这些钱咱们是以商界、宗亲活动、华人集体活动的名义收上来的,阮小姐若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也不必明说,只说希望对方捐赠给咱们商会跟工会做活动资产就行,以免节外生枝,不安全。”

“我明白了。”阮霖儿点头:“我记住了。”

回去的时候,周钰鹤开着车,已经凌晨三点多,他有些心疼阮霖儿,这样夜夜笙歌才能归的日子她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本以为阮霖儿会睡着,从后视镜看她,谁知她只是把薄纱披肩抓紧了一些,脸庞微微有些倦意,但神色还是精神的。

“你睡吧。”周钰鹤道:“睡着了也不怕,有我呢。”

“我睡不着。”阮霖儿笑着说:“今晚我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感觉自己的价值放大了。原来除了唱歌养活自己,我还真的可以为国家跟人民做事,余小姐真伟大,借给我的书就像是个预言,让我去争取活得更伟大。”

周钰鹤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他说道:“今晚的你大放异彩,台上的你是多么闪亮,看到别的男人的目光,我都嫉妒。”

“你也会嫉妒?”阮霖儿问道:“我以为你是神仙。”

“神仙就不会嫉妒?”周钰鹤一愣。

阮霖儿想了一下:“神仙可能也会嫉妒,但总不会表现出来。”

“所以我只是个俗人,不是神仙。”周钰鹤笑了。

“做神仙不好吗?这满新加坡的少女提起你,就跟提起神仙夫婿一样。”阮霖儿如实道。

“包括你吗?”周钰鹤兴致很好。

“不。”阮霖儿道:“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姑娘了,不会轻易做美梦。我不要那些虚幻的,我要的是抓得住的。”

“那你抓住了吗?”周钰鹤想听答案。

阮霖儿却巧笑反问:“你说呢?”

“我的心十年前不是飞到你身上了吗?”周钰鹤道:“现在还在你身上。”

“这么说,我不用抓。”阮霖儿婉转道:“天上掉下个周小爷。”

“什么周小爷?”周钰鹤明显是不满的语气,阮霖儿说得太生分了。

阮霖儿一下小心翼翼起来:“如意郎,好不好?”

“好。”周钰鹤这才满意:“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阮霖儿故意把胳膊伸出去,“我的糖呢?”

周钰鹤头也不回,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抓过她的手背认真亲了一下,说道:“给你糖。”

阮霖儿本想做个样子,他这么直白她倒是不好意思了,立刻把手缩回去,说道:“你这个人,开着车也不正经。”

“难道你喜欢古板的老夫子?”周钰鹤畅快笑起来:“你说男人要求女人又柔顺又独立,其实女人何尝不是要求男人又出色又会哄人开心的?”

“我不跟你扯男人女人,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不可以?”阮霖儿忽然想起来什么。

“当然可以。”周钰鹤口吻很宠。

“上次司机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吗?”阮霖儿道:“自从被绑架,我一直想着这个事。”

“对不起,是我让你担惊受怕的。”周钰鹤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身对她说道:“这个事情我已经给了父亲一个合理的解释,暂时压下来了。但是,我跟二哥的争斗会没完没了,不过你别怕,今后他不敢再动你。”

周钰鹤亲自去警察署确认案情,私下收买了两个人,将杨延卿的死亡时间延后,瞒过了周谦礼,又把顾顺刑讯致死,给杨延卿偿命。

在父亲面前,周钰鹤只说顾顺跟杨延卿的确是因为吵架,面和心不和,所以才投毒,至于顾顺在老家买房子的钱,是顾顺娘舅死后,顾顺最近继承的一笔钱。

周泓光让光叔去了顾顺老家一趟,的确如此,才信了,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今后要约束好下人的行为。

周钰鹤叫杨家人前去认领杨延卿的尸首,说是顾顺在几天前投毒,杨延卿是急性发作死亡,赔偿了一笔巨款。

杨家人一听死了几天才被告知,伤心欲绝,本来要闹,惧于周家的势力,又见周家把事情查清让顾顺偿命,因而收了赔偿款,去警察署签了字结案。

周钰鹤觉得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杨延卿死亡多日,连亲属也不知正确的死亡时间,如今才得善后安葬,实在是有愧。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阮霖儿道:“那晚我从费医生处去了金香玉,朱老板马上派人把刘五爷一伙抓回来了,朱老板很快就会觉察出万黛兰跟刘五爷无关。”

“这事情应该做些提前应对。”周钰鹤回答:“若是二哥知道姓刘的在金香玉,一旦跟金香玉联手,我怕你还会有危险,你不愿到我身边,也要马上离开金香玉,最好搬离河畔小筑。”

“我已经都做好打算了。”阮霖儿轻声道:“阿岩跟梅菊已经离开了,我也安心了,很快我就会提出解约。我最希望的是阿岩跟梅菊赶紧离开新加坡。”

“人各有命,你也不用强求。”周钰鹤叹气:“你帮了他们太多,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听天由命吧。”

阮霖儿答应道:“我听你的,以后多想想你就好了。”

“其实,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周钰鹤自责道:“你为了我遭受这样的伤害、侮辱,我却畏首畏尾,不能光明正大为你出气,你会不会怨我?”

“如果你什么都不管不顾,把伤害我的刘五爷一伙、和你的二哥全都砍了、杀了,甚至因为你的二哥跟你父亲闹得分裂,甚至从周家出走,我当然会感动到死。”阮霖儿摇头:“可是,我不想你那样。”

“为什么?”周钰鹤平静问道。

“忍,是你我一直在做的事,你在忍,我也是。因为忍,才有了今天的阮霖儿跟周钰鹤。”阮霖儿清脆说着:“我既然没有死,咱们就可以忍一忍。况且,我知道你对周老爷有感情。”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周钰鹤淡然道:“我是个懦夫,我害怕失去周家。我必须依赖周家的力量,来保护我自己,这些年,我一直就是这样抵抗那些对付我的人的。”

阮霖儿听他如此坦诚,倒不知说什么了。他虽这样说,但阮霖儿却觉得不过分,因为她太过于了解背后的苦衷。

下南洋的华人们为了衣锦荣归,首先要在这人吃人的社会中立足,弱肉强食是免不了的残酷事实。

周钰鹤十五岁就下南洋,人生观的认知全在受新加坡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他或许不想觊觎别人的东西,但他必须抢到可以自保的东西,钱、地位、权势。

“我跟你何尝不是一样?”阮霖儿低落下去:“说不清是为了自保,还是拿阿岩跟梅菊做借口,总之,我陷害了万黛兰,吃人不是我的本性,但是自己不出手,别人就会把你一直往悬崖上推。”

“既然朱时骁看出万黛兰跟姓刘的无关,那她就不会死,你别多想了。”周钰鹤重新开车,“余庆已经知道你被绑架的前后事情,她是我信得过的朋友,必要的时候要靠她帮忙。”

阮霖儿说道:“我知道的,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阮霖儿沉寂多时,一下子又唱出了风头,朱老板对她虽然心有芥蒂,可还是高兴的。连唱几晚上,阮霖儿拿到的赏金拿到手软。

但已经有言在先,她连续一个月不要客人的赏金,只为了赎阿岩的债,阮霖儿眼红极了,看着金银珠宝一箱子一箱子被送去朱老板的办公室,她有想去搬回来的冲动。

“这些全是钱呐。”她低头暗暗想道:“要是拿去华人商会跟总工会,寄回国,不知能买多少粮食呢?”

眼红的不止阮霖儿,还有她的继父林开兴。

林开兴的儿子林义才在周钰鹤的工地上应聘不成,去了别的工地,但好吃懒做的毛病一直没改。

听说沙洲地里有一个唱戏的班子才逃难来新加坡的,里头有几个妞儿长得年轻又美,皮肤能掐出水来,林义才跟父亲是两条光混汉,一闻到女人味就忍不住。

到了晚上十点,林义才守着仓库大门,躺在冰冷幽黑的大门口,听着沙洲林子里那边咿咿呀呀传来的唱曲,小姑娘娇娇滴滴的嗓音在哼哼唱,林义才就忍不住了。

一溜烟,摸黑窜进林子里,看到戏班子在沙洲林子的一块空地上拉起围布,架起来鼓子跟戏台上,戏班子点了好几盏煤油灯,周围地上岔了一排松明火把,把一块不小的沙洲地照得亮堂。

附近的劳工此刻已经聚集在戏班子面前听,没有凳子,就蹲着,或者坐在沙地上,有的光着膀子,几乎全是大老爷们,剩下的就是给工地做饭的上了年纪又不好看的老婆子跟大婶。

林义才挤进人群前边儿,看见那唱曲的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胸脯已经饱满,穿一件杏黄色棉质的荷叶领子衣服,一条橘红色长裤,一双布鞋,扎俩小辫子,脸蛋圆圆的,眼睛乌黑,浑身水灵得像诱人的果实。

林义才眼珠子都看直了,心里有一腔火苗,身体不自觉在发热,他想起了阮霖儿。当初的阮霖儿比眼前这个小姑娘还要美丽诱人,成天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

林义才那时候只要一见到阮霖儿,整个人都是心神晃**的。

那天下午,林义才从外面回家,以为没有人,谁知阮霖儿下工早,一身灰尘,正在洗澡。

林义才看见家里没人,偷偷踩上洗澡房墙根边的石头往里头张望,透过一丝狭小的缝隙只看到阮霖儿背后一片雪白的肌肤,他头脑一热,双脚再往上一蹬,却翻了跟头栽倒在地,哎哟一身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