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霖儿觉得酣畅淋漓,她从来到新加坡就一心扑在谋生上,没有时间跟心思去这般天地放松,更加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她排解。

她孤身面对风浪的时候是坚韧的,但此刻完全松懈下来,却犹如一个初见世面的小女孩,充满了惊奇跟欢喜,眼里看到的每一处都是崭新的世界。

余庆拿了一杯果汁给她,跟她坐在廊桥边上吹着呼呼的山风,笑道:“你怪不怪小爷自作主张?”

“怎么会?”阮霖儿笑道:“他也是好意,想让我出来多认识些朋友,今儿跟大伙出来,我觉得太幸福,忽然有那么多人对我这么好。”

“小爷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余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他从不理会这些事,却跟我说你没有朋友,让我们陪你出来转转,你知道我多吃惊吗?”

阮霖儿脸上发烫,只微微笑着,说道:“大家都肯拿我当朋友,是我的荣幸。”

“你不必避重就轻,我知道你跟小爷是什么关系。”余庆为人一向爽利,她笑道:“那晚你当真以为小爷那么大方,随便你选周氏或方氏?我知道他,他面上说不要紧,心底可在意呢,为这个,电话里我还笑话了他一顿。”

阮霖儿想起那晚上的事情,也不由得笑起来,眼儿弯弯。

“我纯粹只是因为好奇。”余庆问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但是你跟小爷是初相识吧?他怎么会突然对你这么有好感?”

阮霖儿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说:“这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寻个机会再说。”余庆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本书给阮霖儿,说道:“这两本是给你看的,是我从书架子上挑出来的。”

一本是林语堂的《风声鹤唳》,另一本是张恨水的《热血之花》。

上回说到读书,没想到余庆就记住了,阮霖儿心里激动,一阵暖流涌上来,伸手去接过,郑重其事地如同接过了不得的圣物,她一再道谢:“我会好好看完的。”

“这不是什么说教的书,我最讨厌说大道理。”余庆道:“内容是极好的故事,你看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又说道:“我实话跟你说,小爷今日不得空,但还顾着让我请你出来玩,方才我说他来,是糊弄你的。”

阮霖儿一愣,余庆就笑了出来:“哟,失望了?”

“哪里话?”阮霖儿道:“他既然有事,不来也情有可原。我并不是本就与他约好不见不散,怎么会失望?”

“往后日子长着呢,我时常请你出来,就怕你不得空。”余庆自顾说道:“过阵子我要回国跑新闻,你若得空,我请你同去,你有好久不回国了吧?”

阮霖儿日思夜想的中国,余庆说回去就回去了,那是阮霖儿可望不可即的远方。她想要回去,但一来一回需要耗费不少时日,她的事业不能中断,再说,若不是回到海南,去哪里都觉得心里空空的。

“谢谢你的心意,但你是去工作,我跟着你算什么呢?”阮霖儿声音婉转:“再说,你一去就要至少月余,我在这边是时间是耽搁不起的,实在抱歉。”

余庆见她这么认真,倒是笑了:“我逗你玩儿呢。听小爷说,你打算去周氏了?”

阮霖儿心底在想周钰鹤怎么什么都跟他们说,面上回应道:“是的。”

“方先生太过于天真。”余庆直白说道:“这里终究是小爷的地界,小爷愿意松手的,方氏才能得到,小爷不愿松手的,方氏再有诚意也无济于事。”

一席话说得阮霖儿的心飘忽起来,眼前直有周钰鹤的身影。

周钰鹤并非在忙碌公司的事情,而是陪同父亲去见客。

父亲不能下地走路,由人背下楼上车,轮椅也搬下来,车子一路到了洪庆楼,周钰鹤脱掉外套给下人,亲自将父亲从车里背下,虽然年老干瘦,但父亲一身骨骼非常沉,周钰鹤的步子有些艰难。

“让他们来,你把我放下吧。”父亲周泓光担心周钰鹤太过受累。

“他们总不细心,还是我来吧。”周钰鹤背着父亲从正门走上楼梯,后面跟着洪庆楼的老板、经理、伙计,门外街边候着的还有周家的司机、下人等。

前后三辆汽车停在洪庆楼门口,知道是周家,惹得街上人人驻足观望,周谦礼跟俞子美分别从后边两辆车子下来,周谦礼看到周钰鹤背着父亲,不禁跟俞子美相视一眼。

“哗众取宠、惺惺作态!”周谦礼转头对俞子美说道。

俞子美白了一眼周钰鹤的身影,说道:“他的好日子得意不了多久了,只要你的婚事一成,还害怕你我没有帮手吗?”

“听上去是不错。”周谦礼无趣道:“要不是父亲坚持,我才不肯。听说那杜小姐长得跟没味的白菜一样,干巴巴的,一点女人味也没有,还有点年少老成。”

“人家可是留学回来的千金,肚子里装着学问,自然端庄老成些。”俞子美笑着哼了一下,腰肢一扭:“咱们比不得人家,我打小可是野蛮着长大的,所以不讨父亲欢心。”

俞子美的父亲身为新加坡军区布防司令,就连身边日夜换岗的侍卫都是随时带枪的,俞子美自小在军营中打滚,性子野蛮,骑马喝酒、打枪搏斗,跟一帮子大老爷们打成一片。

后来俞司令害怕她嫁不出去,逼着她关进房间念了几年书,终于强迫她去掉戎装跟马鞭,换上洋裙跟首饰,改造成半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模样。

但俞子美的一双天生的美丽丹凤眼注定是不安分的,骨子里有野心,蠢蠢欲动,比男人还有一股狠劲。

周家长子周谦修因为扛不住学业压力而提前回国,周泓光觉得他缺乏点魄力,于是跟俞家联姻,想让俞子美的胆量互补一下周谦修的不自信。

但自从周谦修瘫痪,俞子美没有学识,帮不上周家的事业,周泓光对俞子美渐渐也就不如之前在意了。

“大嫂不讨父亲的欢心,可是讨我的欢心呀。”周谦礼也不避讳旁人,靠近点道:“谁不知道大嫂嫁过来受了委屈,别人不疼你,我怎么能不疼自己嫂子?”

俞子美心里高兴,但当着下人,还是要做戏,立刻瞪着眼睛道:“昨晚上又去喝酒了?这会子酒还没醒呢?净说胡话。再这样,我可要告诉父亲,说你没大没小。”

周谦礼一听她的话,再看看别人,于是低头:“大嫂说的是,我今儿又胡言乱语了,只是个小玩笑,别在意。”

今日是周家跟杜家隆重的一次见面。

杜家在新加坡经营着最大的纺织业跟制糖产业,生意还涉及船运,是新加坡四大金龙中排名最末的。

虽然比不得周家是商业龙头,但杜家已经让一般富商难以企及。

此事极为重要,周泓光虽然身体不便,但也亲自出门,除了要跟杜家谈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周泓光已经决意在饭桌上为周谦礼正式向杜家提亲。

杜景真的父亲杜铨是个豪爽之人,个不高,身材粗壮,目光有力,留着平头,穿着精绣红袍唐装,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精明目光跟和善、洒脱,看到周钰鹤将周泓光背上楼进了包厢,杜铨还亲自上去扶了一把周泓光落座,满面笑着:“周老兄,小心,小心,哈!”

“不敢,有劳有劳。”周泓光对着杜铨拱手。

“周小爷。”杜铨自谦身份:“哈,又见面了。果然是大孝子,难得!有才能,有人品,好!”

周钰鹤与他握手,湛然笑道:“不敢,杜老板可以称呼晚辈钰鹤,今后还要多跟杜老板请教。”

杜铨一听,哈哈大笑,转身指着自己的家眷,“这是我夫人与犬子景开、大儿媳,还有长女景真、幼女景心。”

周钰鹤一眼看去,花开富贵的包厢之中站了一排过去衣着华贵闪亮的几个人,杜太太跟杜铨一样,个子不高,但体态良好、皮肤白皙,带着豁达亲切的笑意,穿着蓝玉色的斜襟衣裙,戴着珍珠首饰,很显得年轻。

杜景开是杜家独子,三十开外,已经成家,穿得西装革履,高大周正,眼神颇有城府,但还算友好,大儿媳几乎跟杜景开一半高,穿金戴银,容貌秀丽。

长女杜景真第一眼看到穿着白色上衣的周钰鹤就有点动心,以为是周谦礼,谁知是周家小爷,她颇有点失望。

今日她特意打扮,穿着水红色百褶裙子,戴着水晶耳珠子跟手镯,秀外慧中,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大大的眼睛有浓黑而长的睫毛,五官端丽,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是书上的古典女子,淡雅从容。

幼女杜景心长得微胖而水灵,才上中学,但也打扮得光鲜时髦,跟杜景真挨在一起,也同样扑闪着眼睛盯着周钰鹤看。

周泓光跟周钰鹤挨个跟杜家的人问好,杜铨这才张望道:“怎么不见二公子?”

话音刚落,周谦礼跟俞子美走进偌大包厢里面,见了杜家人,少不了一通互相问候,礼节颇多,之后才各自落座。

杜家知道周家长子瘫痪的事情,当下也不提起周大少爷,杜景真第一眼看到的是周钰鹤,先入为主,此刻一看到周谦礼品貌都比周钰鹤落了下乘,自然不开心,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然而小妹杜景心一看她的眼神就知晓了,在边上一直偷偷抿嘴笑。

“上一次带着家眷一起,应该是三年多年前了,哈哈!”杜铨道:“这次虽然名义是为了生意,实际上还是两家吃个便饭。这么一看,二公子也成为周家的栋梁之才了,真是刮目相看。”

这个“也”字,让周谦礼满心不舒服,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周钰鹤。

周泓光笑着摆手:“我养的儿子我知道,谦礼为人虽然过得去,但离栋梁之才还有差距。”

周谦礼直拿眼珠子盯着杜景真看,杜景真觉得他好生无礼,全不像是大户人家有教养的少爷,因此垂下眼眸有些气性,杜景心见姐姐这样,便看着周谦礼,故意童言无忌道:“二少爷,你一直看着我姐姐做什么?”

周谦礼被她这么一问,说不出话来,当众出洋相,杜太太赶紧打圆场:“景心,你胡说什么?二少爷没有见过咱们家的人,多看两眼是有的,不许没家教。”

周泓光也说了两句话岔开,这事情就过去了,杜家执意做东,叫人一早备好了菜单,因此人一齐整压根不用点菜,热汤冷盘、荤素甜咸陆续端上来,一大桌子的精致华宴,席开二十六道菜,包厢里伺候的人就有五六个。

谈生意只是借口,周泓光跟杜铨私下说过联姻之事,因此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是让周谦礼跟杜景真见面。周泓光在几年前见过杜景真一次,觉得很适合做周家媳妇,杜铨在几年前也见过周谦礼,觉得他虽不是很出色,但有周家的光环在,这门亲事倒是门当户对。

“上次见到景真,她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已经出落得如此标致动人了。”周泓光道:“听说景真是德国回来的大学生,女大才子,不得了。”

“生女也不比生男差,这是杜家一贯的家训。”杜铨看着周谦礼道:“不过,听说二公子在董事会分量不轻,也是不可小觑。”

杜景真趁着大人说话,看了周钰鹤一眼,他俊颜修眉,一身磊落英姿,方才见他背着父亲上楼,杜景真已经心有涟漪,只觉得周钰鹤比周谦礼更加彰显男人本质。

只是,新加坡素来对周钰鹤有些不好的风评,想到这里,杜景真也纳闷,她听到的外界那些声音跟她眼前说见的周钰鹤,压根不像是同一个人。

周钰鹤的眼光不经意扫过杜景真的脸,杜景真心里一跳,立刻害羞,周钰鹤已经很快看向别处。

一餐饭下来吃了两个小时,天南海北,两家人聊得比较融洽。

杜铨是中国人的后代,杜太太是马来西亚人,杜景真是真正的娘惹,有中国的儒家传统修养,也有马来西亚的大方利落,一眼看去,跟周谦礼也颇为相配。

到了尾声,杜铨跟周泓光见两个年轻人相处得客客气气,还算合得来,两下心里各自有数,于是散了宴席。

回去之后,周泓光就差人开始办理提亲的事,周谦礼还有些不乐意,但不敢违抗父亲。

俞子美在宴席上见到周泓光一直赞赏杜景真,受到了冷落,自觉作为周家长媳妇,丢了面子。要是杜景真过了门,她俞子美往后的日子说不定也窝火。

于是不甘心,对周谦礼道:“你还年轻,这么着就娶个媳妇回来管着你,你能乐意?”

“你是怕她进了周家的门,父亲从此不待见你?”周谦礼人不傻,跟俞子美半斤八两,一眼看穿她心思。

“我怕什么?我进了周家门,横竖就有我的一份。”俞子美道:“你不是疼嫂子我吗?你真要把人娶进门来开枝散叶,压榨你大哥那一份?”

“大嫂,难道你让我一辈子不娶?”周谦礼笑道。

“你娶吧。”俞子美冷哼道:“我早知道你大哥一出事,我迟早是要被欺负的,我能指望你们哪一个?”

“大嫂这话说得生分了。”周谦礼笑出声来:“眼前的事总要先顺着走,各人好不好的,以后才知道呢。难道我不娶亲,你那一份就保得住?”

周谦礼看向周钰鹤的院子,俞子美一下反应过来这才是重点,答应道:“行,那我就恭喜你二少爷了,娶吧。改日得了好,别忘记你大嫂我就是。”

“先别说这个,我的人已经回来了。”周谦礼忽然正色起来:“跑了外地几处工地跟码头,都说没有老三的人去过,看来老三在使诈,根本不是派司机去出差。”

“那司机去了哪里?”俞子美一下子心惊肉跳,环顾四周无人,这才说道:“这事你可要谨慎点,老三可是狠人,出手一向不留情面,别给他反咬。”

“放心吧,我很快就有眉目了。”周谦礼盘算起来:“这事情,大嫂不用费心了,我全部打点好,若不然,就留了把柄在老三手里,更加不利。”

周钰鹤心里记挂着阮霖儿,回家后打电话给余庆,余庆说阮霖儿颇为开怀,周钰鹤这才一笑:“多谢。”

“你要谢我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余庆直言道:“恕我无礼,阮小姐固然有过人之处,但怎么就能让你小爷如此分心?”

“你我是知己,这事没有什么可瞒着你的,容我有时间再与你细说。”周钰鹤道:“眼下我有要事处理,得空再见。”

挂了电话,周钰鹤便脱衣,叫人准备热水沐浴,他想要让精神彻底放松,他什么都心知肚明,周泓光向杜家提亲是为了巩固周家,而周谦礼也想借助杜家的力量来对付他。

想到这里,周钰鹤冷笑,这些年他几乎是蒙着双眼在悬崖边上行走一般,哪一步会让他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他完全没有十足的感知。

但每次都是靠着异乎寻常的敏锐跟意志挺过来,到了今日,玩这些心机对他周钰鹤来说,便如同儿戏。

他内心已经在期待一场好戏!

热水蒸腾起满屋子的热气,周钰鹤的肩膀后面还残留着年幼时候偷摘田地瓜果时被打伤的疤痕,淡淡的一块伤疤,早已经毫无当年的疼痛,但每次在镜子里看到,都会刺痛周钰鹤的心。

既然上天赐予他反转的命运,他就不能让这命运再由别人夺走,踏进周家,是他第二次生命。

阮霖儿出去郊游一天,兴奋之情难以压抑,自己的身世跟亲情的痛在这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她回到河畔小筑,跟徐嫂说起外出的趣事,还吃了一碗蒸椰奶蒸蛋,临睡觉前,阮霖儿把余庆借给她的两本书认认真真看起来。

这一看就被吸引住了,不知不觉看到凌晨三四点,实在熬不住了才睡,到了天亮却又惊醒了,心里记着要去方氏唱片看看,于是早起梳妆。

徐嫂看见她一大早穿戴整齐下楼,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外面的雾水都没有散去呢。”

“我今天有点正事,徐嫂,给我一份鸡汤小面就行。”阮霖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七点半,她接着说道:“中午不必等我,我可能在外面吃。”

“好,我这就去。”徐嫂说道,不住用围裙擦着刚洗好的双手:“我以为小姐要难过好一阵子,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阮霖儿心头一热,想起余庆跟一帮子朋友的好处。

她八点多出门,先是去了方氏唱片分公司,方席儒先前已经跟分公司的人打过招呼,因此阮霖儿一去宾至如归,经理专门带着阮霖儿看了所有的唱片运作流程以及工作部门,还介绍了唱片业在马来西亚一带的盛况。

阮霖儿收下了经理赠送的资料跟小礼品,再三道谢后离开方氏,周氏跟方氏正好是隔着东西两端遥远的路程。

阮霖儿站在周氏有声公司门前,没有进去,周氏的规模很大,高楼挂着巨幅唱片海报,门口是一排关于唱片的板报说明,有两个专人在门口处负责出入登记。

来这里只为了看一眼,阮霖儿觉得这里跟她想象之中的恰好一样,给人专业的印象。

她走到板报跟前细看,周氏目前签约的歌星已经有三位,都是新加坡红火的新星,唱片全部在运作阶段,从这点来看,新崛起的周氏不比已经成气候的方式差。

“请问,您是金香玉的阮小姐?”门口的人小心问道。

阮霖儿一听,点头一笑,客气道:“我是。”

“阮小姐,请在此稍等一下。”那人随即跑上楼去。

不一会,那人跑得面红耳赤下来,说上面的人发话,请阮霖儿上楼。

阮霖儿上去,大楼处处是崭新的,楼梯、墙壁、门窗都只有洁白、乌黑两色,换了个主任上来迎接她,带着她到一间办公室门前打开门,恭敬说道:“阮小姐请。”

阮霖儿一进去,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她正纳闷,看着这间豪华古朴的办公室里文件整齐摆放,书柜玻璃反衬着能照人的光,桌面跟地面一尘不染,洁白的窗帘在窗外阳光之中透出乳黄的颜色。

门锁吧嗒一下,阮霖儿回身,看到周钰鹤走进来,顿时惊喜又意外,他看着她,眼底带着暖暖的情意跟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阮霖儿忍不住上前。

周钰鹤道:“我说过你若是来周氏,我会亲自作陪,我有心灵感应,你今天会来,所以等你。”

阮霖儿盈盈笑着:“我刚刚去了方氏,觉得不错。”

“你去方氏,是为了在方兄那边好交待?”周钰鹤带着戏谑的笑看着她。

阮霖儿也轻松起来:“我答应了方先生去看看,就只是去看看,多去看看,也能知道不少东西。”

“好,我尽地主之谊,带你在周氏看看。”周钰鹤拉住她的手就去开门,阮霖儿一下挣脱掉。

“怕什么?”他转头对她笑。

阮霖儿抬头:“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躲什么?”周钰鹤依然笑着。

阮霖儿摇头:“我哪里躲了?只是觉得太招摇。”

周钰鹤开门带她出去,问道:“你在方氏试听得怎么样?”

“那边只是给我讲解了唱片录制的流程。”阮霖儿看着这里不同的工作环境,比方氏那里要宽敞舒适许多。

“那你等于没有去过。”周钰鹤一边说,一面让人给阮霖儿放了一段录制好的唱片。

她一下就听出来是新星黄鹂的嗓音,黄鹂年纪与阮霖儿差不多,但其在新加坡唱红的程度比阮霖儿逊了一筹。

不过,黄鹂的音质如玉,不可小觑,早在一年前由新加坡公信报联合娱乐业、民众代表、学生代表、声乐专家等多个组织发起的评比跟投票上,阮霖儿名列第一金奖,黄鹂得到第三的铜奖。

如果黄鹂搭上了出唱片的时代快车,会很快超越第二名的银嗓子杨春露,与阮霖儿比肩,其中后果阮霖儿不想也知道很严重。

“黄鹂的功底非常扎实,唱片录制效果非常出人意料,比舞台上好十倍。”阮霖儿丝毫不贬低同行。

“你的意思呢?”周钰鹤是在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录制。

阮霖儿犹豫着:“可不可以出去说?”

周钰鹤闻言,起身开门,阮霖儿跟着出去,她在舞台上的浓妆艳抹跟在私下的清纯素面有很大差别,常人若非刻意看,很难想到一个简单女孩子就是大歌星。

此刻在录音间待了一会,被人认出来,纷纷侧目。但因为周钰鹤在,旁人都不敢上前,只一路看着他们下楼。

“我在金香玉还有一年的合同。”阮霖儿道:“但这不是问题,只是要迟一些,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

“这么说,我要等一年?”周钰鹤问道。

“并非如此。”阮霖儿把阿岩跟梅菊的事说了,说道:“只是,这事情急不得。再说,我行事不可冲动,也要想着把阿岩跟梅菊顺便带走。”

“不要这么傻,在新加坡,像他们一样的人太多,你不能每个人都去照顾。”周钰鹤觉得她实在是傻:“你帮了宝儿,帮了杞叔,又帮了徐嫂,帮这个帮那个,什么时候是尽头?”

阮霖儿直直看着他:“我也知道你说得有理,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周钰鹤本以为她会说出一番不同的大道理,谁知她这么快投降,被她逗笑了,“我什么时候能再去见你?”

“等我解约了,就来找你。”阮霖儿道:“你想见我,就去金香玉听歌,或者去河畔小筑。过几天下雨了,还能看到河水涨起来,星星不见了,但月亮会很圆。”

“真的?那么,我一定去看。”周钰鹤笑得若有所思。

“一言为定,我先回去。”阮霖儿见他笑得好看,自己也笑了。

周钰鹤说道:“我送你。”

“不必了。”阮霖儿拒绝。

“怎么了?”他笑着:“难道你怕被人看到?”

“怕什么?”阮霖儿看着四周的街区,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们,她完全不在意:“你心里不在意,我就不怕,你心里要是介意别人看到,那我从此再不见你。”

“我心里怎么会介意?”周钰鹤见她有些调皮的赌气,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最开怀了。”

“我还有点事。”阮霖儿笑道:“项链被踩断了,我一直想要拿去修好,恰好今天才有点时间。”

“我送你新的。”周钰鹤道。

阮霖儿回答:“我要你的项链做什么?你能送我一条,我也能给自己买十条。我只要有你对我真心,其他都不要了。”

“我陪你去吧。”周钰鹤看看时间。

“好了。”阮霖儿禁不住笑了:“你是杀伐决断的小爷,这点小事我自己会做好。”

“那我等你吃晚饭,我去接你。”周钰鹤道:“我跟你说说这十年我在周家的事。”

“估计也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才修好。”阮霖儿一点头:“好吧,我就在万花商行,你五点到商行门口吧。”周钰鹤目送她上车离开才转身回到楼上,笑容由轻松变做深沉的脸色,他虽然有心陪阮霖儿,但的确也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