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子升官(10)

“苏宗民?”她试着问了句。***

苏宗民笑:“你怎么找到这里?”

她这才放心,这个笑容和口音不会错。

袁佩琦还是当年大学里的那个样子,只是显得成熟了一些,背着个包,戴一副墨镜,还有一顶遮阳帽。大学毕业后,两人时有联络,或者写信,或者打电话,但是再没有见过面,这是第一次重逢。袁佩琦毕业后留在省城,改行了,她进了医疗单位,在省立医院行政处。她的父母都在医务界,她似乎注定要进那个门,哪怕当不了医生。

忽然在工地上相见,苏宗民当然更为吃惊。苏宗民问她怎么不说一声,突然跑来了?她反问道:“不能来吗?”

苏宗民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不说。

“谁告诉你路怎么走?沈达吗?”

她承认,是沈达给她画了张路线图,告诉她在哪里转车,怎么进山。她是请了假,加上周末休息时间,专程来看苏宗民的。

苏宗民很感慨。迄今为止,只有两个同学到过这里,一个是沈达,还有一个就是她。沈达是坐着局长的车,跟随前来视察。袁佩琦不一样,是独自一个,跋山涉水,特地跑来找他的。

“听起来,你有些感动?”袁佩琦笑着问。

苏宗民纠正:“是很感动。”

苏宗民领袁佩琦参观工地,带她去了大坝浇铸现场,再走进正在开掘的引水隧道。隧道挖在石头山里,洞壁还没有敷砌,凿开的岩石露出截面,一盏一盏电灯延向隧道深处。洞壁上有水流渗出,流到洞底两侧的排水沟,沿着水沟流往洞外。洞底水汪汪的,铺着废模板。苏宗民和袁佩琦两人戴着安全帽,换了雨靴,踩着洞底的模板往里走。隧道深处,传来空气压缩机和风钻轰隆轰隆的声响,越往里走,越震耳欲聋。

袁佩琦抓住苏宗民的胳膊,紧偎着他往洞里行进。有两个民工推着手推车从里边出来,与他们相向而过。袁佩琦并无丝毫躲避,还是偎着苏宗民。

苏宗民道:“人家眼睛盯着呢!”

他得喊着,才能在空压机和风钻声中让袁佩琦听明白。袁佩琦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大声回应道:“他们不认识我。”

苏宗民道:“他们认识我。”

“你害怕?”

苏宗民笑道:“感觉很温暖。”

他们走到了隧道尽头的工作面,有十数个工人和技术人员在这里忙碌,往岩石上凿炮眼。有人跟苏宗民拍拍肩膀,权当打招呼,还指了指苏宗民身边的袁佩琦,像是在询问,又像在打趣。轰隆轰隆的机器声响中,大家都用手势,没有谁想要扯嗓门说话。苏宗民和袁佩琦在工作面待了一小会儿就原路返回,铺在隧洞底部的模板被他们的靴子踩得巴唧巴唧响,水流从模板边喷溅而出。

苏宗民问袁佩琦对他的工作环境有什么感觉?袁佩琦想了想说:“很特别。感觉不像是你该干的。”

苏宗民再问,按她的想法,他该是干什么的?

她忽然冒出一句话:“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了。”

苏宗民顿时无。

沈达把况都告诉她了。有一天沈达陪领导去她们医院,顺便跑到行政处看她,在那里谈起苏宗民。沈达说他前些时候随局长去了连山水电厂工地,见到了苏宗民。苏小子瘦得就像只猴子,让太阳晒成个非洲黑人。后来就谈到苏宗民毕业时执意要回老家去工地,沈达说苏宗民心里头有一块伤疤,把他害得不成人形。事实上,这块伤疤也把袁佩琦害了。在学校时,她和苏宗民互相喜欢,彼此都清楚,苏宗民最终掉头离开。为什么?因为父亲,苏宗民至今没有摆脱他父亲留下的阴影。

于是袁佩琦知道了旧日苏副专员的故事。

她买张车票跑到工地来了。

“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袁佩琦问苏宗民,“再怎么说,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为什么要让他一直阴着自己?”

苏宗民告诉袁佩琦,她的话让他宽心,却不是真话,有些境遇碰上了才能明白,局外人很难想象。比如他来到工地,领导见了面就问:“你是苏世强的儿子?”可见父亲还是父亲,儿子永远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