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梅林,灼灼的十里梅花已经凋谢,梅树生出了绿色的枝叶,黑压压的树干,不远处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流的欢快。河岸边长出了许多嫩绿色的小草,十分的喜人。

亭子里,石桌边坐着一个清俊的有些消瘦的男子,墨色的长发挽起,容颜有些清瘦,眼神空洞寂寞,背影显得很是寂寥,身上的灰白色锦袍遮不住通身的王者气派,腰间的缎带勾勒出精壮的腰身。

“你果然是在这里……”慕容宸章远远地从梅林里走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翩翩白衣公子,声音里少了些往日的寒冷之意,多了些亲切的笑意。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举了举手上的瓷白杯子,说:“坐吧。”

慕容宸章并未过去,站在亭子边,望着十里梅林,轻声说:“这里,依旧是十里梅林,这些梅树和往日里一模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人罢了。”

那人喝干了手里的酒水,冷声道:“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又怎会一模一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慕容宸章见他的声音伤情悔恨,转过身来,对着那人道:“司马庄主,既然白姑娘儿不在了,你这又是何苦?白姑娘既然选择了葬身火海,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你身边的女子何止千百,随便选一个,也是对你死心塌地全心全意的,你又何必这样执着于白姑娘?”

没错,此人正是数月前应该死于乱箭之中的司马朗,他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司马朗冷声一笑,说:“既然不是意儿,那些女子,即便是有千千万万个,又与本庄主有何干系?是本庄主思虑不周,没有做好万全的打算,才导致意儿葬身火海。本庄主应该将那人是本庄主找人假扮的这件事告诉意儿,意儿就不会冲去监牢,不会为了本庄主伤心欲绝,而葬身火海,是本庄主的错,本庄主忽略了意儿。是以上天才要如此惩罚本庄主,让本庄主此时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慕容宸章见司马朗的脸上浮现出痛苦欲绝的表情,眼睛里仿若是痛入骨髓一般,深沉似海,恨不得此刻立即死去的模样,让人心酸。可是,此时哪里去找一个白意儿赔给他?

慕容宸章笑一笑,走过去,坐在司马朗对面,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庄主还是看开一些才好。想必白姑娘也不希望庄主此时这般难过。既然今生无缘,那么便来世再聚吧。”

“本庄主从不相信什么来世,本庄主只信今生今世。”司马朗面无表情,眼睛里藏着满满的全是眷恋,轻声道:“意儿既然已经死了,那便是死了,即便是下一世我们再遇见,却也不是这一世了。且下一世,意儿不再是意儿,本庄主也不再是本庄主,有没有下一世又有何分别?”

慕容宸章沉默了半晌,将酒杯塞满,说:“这个地方,是我与白姑娘第二次遇见的地方。”他环视着这片梅林,说:“我与白姑娘的遇见不在你之后,甚至是在你之前的。”

听他说起意儿,司马朗这才抬起眼来看着慕容宸章。

慕容宸章苦笑一声,说:“说来好笑,虽然白姑娘是白府的千金,可是若不是与宣王爷有婚配,大概整个大月也不会有人知道白府还有这样一位千金小姐。我遇见白姑娘那一日,正好是白姑娘进宫,扬言要与宣王爷解除婚约那一日。那时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白姑娘,并且算是救了白姑娘吧。宣王爷长这样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拒绝他,白姑娘一说完要与他解除婚约,他当即便气的将白姑娘一掌打飞了出去,若不是我刚好经过,接住了白姑娘,只怕那一次白姑娘要受不少的皮肉之苦。”

司马朗静静的喝着手里的酒水,并不说话,安静的听着,坐着,想着,念着。同是男子,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慕容宸章心里对意儿的欢喜爱慕?只怕是自他接住意儿的那一次就已经动了心的,只是要么是当时并未察觉要么就是因着其他的原因放弃了,无论如何,他心里对意儿的喜欢,只怕是不见得比自己的要少。

“那一日之后,我才知道我接住的女子就是白府的三小姐白意儿,且已经被皇上赐婚于三太子,即将要完婚。我心中已经隐约的明白了白姑娘的特别,却也不敢深想,因为她是三太子的未婚妻子。后来,我知道三太子并不喜欢她,且将白姑娘送进了醉花楼。我暗自窃喜自己或许有一些机会,却遗憾那时候并未明白过来自己对白姑娘的心思,且那时候白府与慕容府两家的交情不好,已经许久不曾来往。是以我一直压抑着。却没想,白姑娘在醉红楼遇见了你。大抵是姻缘天注定吧,我看见你飞下楼去救白姑娘之时,我便明白,只怕你也喜欢上了意儿,却并未明确知晓罢了。我那时候暗喜,只要你还不曾明白,我就有机会将白府与慕容府两家的关系扭转过来,然后一步一步的布局,让三太子主动要求皇上收回婚约。却没想,”他苦笑一声,眼里透出苦涩和难过来,继续道:“你让我惊讶了,庄主,没想到你那么快便明白了过来,大概是白姑娘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太过出色了,善良聪慧,一身的好才情却并不卖弄,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不喜欢。你迅速的知道自己对白姑娘的感情,且对白姑娘不离不弃,那时候我便知道,我没机会了。”

他说完,亭子里恢复了一片沉寂,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的风声,呼啸而过。

“意儿选择葬身火海,是本庄主的过错。”好半天,司马朗苦笑一声,说:“本庄主从一开始,就存了另外的心思。本庄主喜欢意儿的心思不假,更多的,却是本庄主在利用意儿。”他扬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说道:“若是本庄主能够喜欢的简单些,单纯些,或许意儿不会狠心离开。”

慕容宸章默默地给司马朗的空杯子里斟酒,并不插话,静静的听着,不说对亦不说错。

司马朗苦笑着,说:“本庄主接近意儿,是为了杀了白钢。意儿的身份是白府的三小姐,接近她,利用她,本庄主就能够找到白钢的破绽,让李强下狠心杀了白钢。这些年来,虽然本庄主的御剑山庄在江湖上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可是根本无法与李强抗衡,因为白钢对李强的忠心耿耿,白钢手里掌握着朝廷的一半兵权,那些士兵对白钢有极大的认可,十分听从白钢的调遣,只要杀了白钢,必然会引起朝堂大乱,权力分散。这样,本庄主才有机会夺回皇位。是以,本庄主才会这样接近于意儿,本庄主虽然心内喜欢意儿,却一直放不下往日的仇恨,利用着意儿。现在想来,只怕是意儿心内早已经知晓本庄主的那些计划,却并未说破,是以才会最终下狠心离开了本庄主。”

司马朗面上浮现出痛苦与悔恨的神情来,眼里波涛汹涌,翻滚着痛苦和绝望。沉浸在深沉的浓浓的哀伤悔恨之中。

“若是本庄主知晓,会这样的爱着意儿,本庄主必然不会这般对待意儿,本庄主此刻真是懊悔极了,痛不欲生。”他冷声说着,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颤抖。

慕容宸章看着司马朗,嘴唇张开,想要说些什么,想起那人轻声对自己说相见不如怀念的时候脸上淡淡的哀愁,又止住了话语,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