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更想好好看着。

他不想因为无法接受,就去逃避自己既定的命运。

只有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他才能更清晰地去做决策。

时辰已到,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泰山崩于前也可不惊于色的战念北,眼角默默地流下了一滴泪。

三人尚未从惊恐与悲伤中反应过来,场景再次变化,他们又回到宫里。

这次,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公主,这是她的寝宫。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正生气地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我不嫁!我不要去!”

皇上坐在旁边,阴沉着脸,任由公主发脾气。

战念北一死,北骥人就像黄沙一样卷土重来,眨眼间就重新夺回羌城。

羌城在战念北的管理下,原本有不少汉人迁居过去。

他们还来不及逃散,就被北骥人灭口。

就连窝藏汉人的北骥人,也一样杀无赦。

为求自保,羌城的外族人,纷纷将汉人交到北骥人手中。

二十年前的屠城事件再次重现。

北骥人明显并不满足于一座羌城,他们继续大举南下,眼看就要打到京城。

皇上急忙派出使者议和,北骥人不仅提出每年要交一百万岁币,为表示诚意,永保北骥和大晟两国友好,北骥还向大晟求娶一位公主。

“当年,我们也是将北骥最美丽的公主进贡给大晟,礼尚往来,这次我们求娶你们一位公主,亦不过分吧?”

而大晟朝适龄的公主,就只有霓裳公主一个。

“皇兄!”公主哭得梨花带雨,跪在皇上面前,“北骥人是何其凶残,何其惨无人道,你怎么舍得把霓裳嫁给他们呢?”

皇上亦是不忍,可是整个国家的存亡,以及一位公主,他当然更愿意舍弃后者。

他抚摸着霓裳公主的头,安慰道:“霓裳,皇兄当然不舍。但是你此次和亲,是肩负使命的,是为了让两国永保和睦,避免生灵涂炭。这是你作为一国公主的义务。”

霓裳公主很早就知道,她最大的价格,就是和某个王侯贵族或者某一个部落捆绑利益,保大晟的长治久安。

所以,一直以来,她如此任性妄为,大家都纵容着她。

她也知道,自己的任性是有期限的,所以她在还可以任性的时候,肆无忌惮地任性。

如今,她知道,这个期限到了。

饶是早就知晓自己命运的公主,可是真正看到自己走上这条既定的命运之路时,公主仍是不由得心疼自己,落下眼泪。

她算是真的明白了,为什么战念北是她唯一的救星。

哪怕不是嫁给战念北,但是只要有战念北一天,也许就不必牺牲她去和亲。

哪怕她依然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夫君,但是至少是可以嫁给哪家世家公子,至少可以留在京城,而不必远赴北漠,嫁给毫无人性的北骥人。

战念北一死,整个大晟竟然无一人可以抵御外敌,沦落到需要牺牲一个女子去维持这个国家的和平。

她突然觉得很讽刺。

眼前的场景变幻,还是在公主寝宫,但可以看出是不同的日子。

皇上消失了。

侍女们穿梭其间,有的手捧精致的衣物,有的则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行囊。

公主身着华服,那是一件用细密的金线绣着凤凰图腾的长裙,色彩斑斓,却也沉重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端坐在铜镜前,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温婉而绝望的脸庞,几位侍女正在认真地为她梳妆打扮,每一缕发丝都被精心编织进繁复的发髻中,上面点缀着几朵珍贵的珠花。

然而再高级的脂粉、再精致的头饰都无法重现公主往日的明媚。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未名的忧伤,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苏忆他们能感觉到,这应该就是公主要前往北漠的那天到了。

宫墙之内,柳丝轻拂。

宫门外,一匹匹骏马已经备好,马鞍上铺着柔软的坐垫,显然是为了长途跋涉所做的准备。和亲的队伍整装待发。

随着一声低沉的钟鸣,整个皇宫仿佛都为之一震。

公主缓缓站起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座熟悉的宫殿,心中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什么都没说,然后缓缓步入宫门,踏上了那条通往北漠的漫长之路。

随着队伍缓缓行进,宫门渐渐在身后合上,将一切熟悉与温暖隔绝开来,迎接她的是北方的苦寒。

苏忆三人站在宫门之外,看着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

没多久,羌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北骥人已占羌城作为都城,哪怕它在外观上并无二样,但是苏忆他们看着,就是心中有一股陌生感。

今日城门大开,迎接和亲队伍。

和亲队伍缓缓穿过边疆的城门,尘土在马蹄下飞扬,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却似乎难以掩盖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氛围。

公主端坐于装饰华丽的马车内,身着精致的华服,头戴璀璨的珠冠,面容沉静而端庄。

然而,在城门聚集的北骥人表情却显得冷漠而疏离,且多为看热闹的普通百姓。

见迎亲队伍走进,一个身穿北骥官服的人走上前来,脸上完全没有见面公主应有的恭敬和礼貌,反而带着一丝高傲,不屑地说道:“在下那颜,奉大汗之命,来迎接公主进宫的。”

负责护送和亲队伍的将领高昇见此,大怒,这可是大晟最尊贵的公主,此人竟如此无礼,斥道:“既是迎亲使者,见到公主为何不下跪?”

那颜嗤笑:“那颜只会对北骥大汗下跪,你们晟朝的公主,不配。”

那颜的话,如北漠刺骨的寒风,强硬地钻入马车之内,公主听得清清楚楚。

饶是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她根本不期望被珍视,但是刚到羌城,就被如此看轻,心里难免泛起一阵苦楚。

就连在一旁看着的战念北,两手也紧紧地攥在一起,手指骨节绷得紧紧的,青筋像是蛟龙一样在皮肤之下突突直跳。

高统领更是无法看看着公主受此侮辱,拔剑指向那颜:“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也敢对我朝公主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