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镖头!”院中等候的一众镖师被这场面震慑到,杨奕气势强劲地走到了库房门口,怒视着卧在院中呕血的桑元义,他嘴巴微张了一下,想要诉说他的罪行,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受伤的桑元义,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杨奕已叛,他投靠了青衣帮欲救周卓,别让他跑了!”桑元义捂着心口下令道,说完又了呕了一口血,勉励用另一只手撑着地不让身子整个倒下去。

原来如此,他在屋里的一系列动作本也不是要杀杨奕。周卓和段小六发现了他与青衣帮勾结的证据以后,冀州一带风闻已出,如果这个时候杨奕这个林园遗孤莫名死在众盟镖局之内,就变相印证了那些传闻,对桑元义反而不利,但如果杨奕在众人面前重伤桑元义,又劫走了本有嫌疑的周卓,那舆论的风向便会倒向桑元义一边,届时他大可说林园众人当年亦是勾结匪帮的无耻之徒,最后死于狗咬狗的乱局。

杨奕能看懂桑元义的阴谋,却一时找不到好的对策。倘若不走,周卓伤势这般重,难以支撑片刻,可若此时离开,却正是中了桑元义的下怀。

是进是退,没有两全之法。

“杨奕,杀了我。”背上的周卓低声道:“他此举就是为了逼你现身,污你清白,我已然是个废人了,就算能离开也活不了多久,你在大家面前亲手杀了我,他们才能听你说话。”

杨奕垂眸,再抬头的时候他不屑地望向前方,语气泠然神色轻蔑:“就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完,他提刀上前,这一刻他放下了那些身外的声名。高高在上如同皎月一般的北方武林之主,万人赞颂的众盟总镖头,也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凡胎肉眼不见人心,所以他们到底是赞颂还是谩骂,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天理昭昭存于己心,并不在那些人的口舌之中。

刘然站在众人之前迎战杨奕,他拿的是双钩,中原少见有人使用这种武器。据杨奕所知,只有极北的漠河之地有一个邪教门派,是善用双钩的。但是对于杨奕来说对方出身何处师承何人都没关系,短兵相接,无人能在他的刀下讨到便宜。

刘然飞身应战,双钩相接火光四溅,杨奕的刀砍在锋刃上,刘然整个身子猛然一坠,杨奕顺势发力往下压,刘然瞬间力竭,根本应付不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此时其他人从四方涌来,各自施展能耐,一起向杨奕发难。

杨奕瞅准了时机,纵身跃起躲开了进攻,右脚踏上了刘然的肩膀,飞出了众人围起的圈子,回身两脚各踹到了两个大高儿,那两人没有准备,整个人呈“大”字飞了出去,将一群人全部重重地扑倒在地。杨奕并不欲杀人,毕竟都是往日的同僚,也未曾为恶,只要不阻碍他离去便不需要下杀手。

就在杨奕架起周卓准备从房顶翻越了离开的时候,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拉网的十六个镖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不知不觉间已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各自执一条绳索,固定住了大网而后迅速下落,强逼着两个人落地,将他们困于网中。

“杨奕,束手就擒吧!”刘然高声道:“这个阵法,你不会不认识吧。”

桑元义亲自设计的罗网阵,十六个高手共执一张大网,能将敌人死死地锁在网内,前后左右上下,没有丝毫空隙可逃,罗网阵所用的大网也是特殊的材质所制,寻常兵刃一下两下根本就不能伤其分毫,杨奕曾经就是这十六个人中的一个,他还曾经尝试过,用他的刀砍砸,同一个地方整整砍了二十六刀才可将网索砍断。

“是罗网阵?”周卓只能听到声音,因而比杨奕慢了半拍,“杨奕,对不住了,是我害了你。”

可杨奕并没有打算就这样认命,他使出了无涯秘笈中的鬼步身法,快速地向左移动,砍向离他最近的那个执网之人,网阵随着他的进攻快速应变,网面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一刀上去几乎完好无损。杨奕急速转向右方,这次他没有用刀,而是从腕间射出弩箭,朝向了东南角落上的执网人,弩箭穿过网眼,被那人用手腕格挡住,没有伤到要害,只浅浅地在他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印。

如此往复几次,杨奕没有在阵中讨到太多便宜,倒是消耗了不少体力,他一手握住网面,想着这样绕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会有气力耗尽的时候,届时他和周卓可就真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刻,杨奕蓦然发现自己斜前方的位置上,网面有一处明显的磨痕,像是被锐物多次打磨后的损伤,黑暗中不易察觉,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那里几乎就是只有一线相连,他皱眉眯眼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而后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天不亡我...”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杨奕在叨咕什么,他便已经挥刀砍了过去,被他全力一斩,网面上登时被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撕裂的声音响起,执网人全部惊愕不已,连连后退生怕杨奕一刀取了他们的脑袋。杨奕也无心恋战,拉着周卓跃上屋顶,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砍断了罗网?”周卓看不见,只听到了罗网被撕裂的声音,一时不敢相信。

“不知是谁这么好心,那网上有一道伤,像是刻意磨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追上来,杨奕也不敢带着周卓走大路,两人穿窄巷而过,趁着夜色离开了中城。出城往北走了差不多五里左右,树林间两个男人的身影分立在一棵树的左右,树的旁边还有一座简陋的坟茔。

这应该就是林镖头说的城外相候之人。杨奕也隐约感觉到镖局里有人在暗中帮他,两年前那次寒山走镖失利死里逃生,今日透露周卓的消息,砍断罗网,若无此人,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杨奕想过是钱叔暗中相助,可钱叔认识他的时间,远不如认识桑元义的时间长,他也一直为镖局效力,有什么理由帮自己呢?

在离那两人数丈远的地方,杨奕放慢了脚步。走到近前,他才看清其中一个是林镖头,另一个人便是钱叔。

“钱管事,他们出来了!”林镖头见杨奕全身而退,而且周卓也活着,又惊又喜,倒是钱叔看起来很是平静,他并不应声,而是走近了去探查周卓的伤势。

“你伤了经脉脏腑,外伤也不轻,需得快些找大夫医治。”钱叔和声道。

“杨镖头,周镖头交给我吧,你带着他目标太大,我带他去隔壁镇子治伤。”林镖头上前一步想要从他手中接过周卓。

杨奕后撤一步躲开了,他警惕地望向眼前的两个人,目光冷厉,双唇紧抿,手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刀。

“你们想干什么?”

钱叔和林镖头对视了一眼,林镖头开口不满道:“我们可是刚帮了你。”

“帮我?”杨奕语气满满嘲讽:“我看你是帮桑元义引我入套吧。”

林镖头很冤枉:“杨奕,没有钱管事暗中破坏了罗网,你以为你有本事逃出来?”

杨奕半信半疑的望向钱叔,他一反常态的沉默,良久之后才郑重的望向杨奕,犹豫了许久后,淡淡地吐出一句:“抱歉。”

这句道歉从何说起呢?大概要从他得知了一切关于林园暗杀的真相,却缄默不语说起。他跟随桑元义多年,以他看人看事的眼光,桑元义的行径为人他一清二楚,但他似乎也默认了,为了成就北方武林一统的大业,杀一些人,做一些背德之事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