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兰和杨奕这次没有去中城,而是乔装成普通百姓回了壶镇,众盟镖局如今势力庞大,说不准杨奕在南诏的行踪事迹都不是秘密了,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情势未明之时他们不适合在危险地带抛头露面。
春日已至,柳树抽芽,春桃盛开,壶镇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可置身春色之中的人却因为满心踌躇而郁郁不快。冀州年节前后遭了雪灾,中城和周边各镇都受难不小,压塌了许多房屋,流离失所的难民不止千数,饿死冻死的也不少。桑元义率领众盟镖局的众人全力赈灾,救济灾民,出钱出力还出房舍,受惠者众多。如今春至,冰消雪融,镖局众人又帮衬这周边的灾民重修房舍,至今已然复原了大半。
桑元义本就侠名在外,如今百姓受难他又出手相助,口碑不错,风评绩优,在冀州一带几可说是交口称赞。
“总镖头这么好的一个人,会不会咱们猜错了,也许他...是被人利用了呢。”杨奕怀疑道,他不愿相信这样一个慷慨正义的人,会是策划了那场残忍的火雷截杀的主使。
可李若兰不这么想,她所识江湖之人大多复杂难测,不可以一理单一论之。他也许真的悲天悯人,看不得世间疾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善妒、算计、沽名钓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只相信证据,如果百里长岐没有说谎,那桑元义就算不是策划者,至少也不能全然脱开关系。”
事至如今更是棘手了,连杨奕这样的立场都能被动摇,更不要说其他人了,若是贸然揭开旧事指责桑元义害人性命,只怕没人会信,他们两个反倒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对付一个桑元义已经够难了,如果引整个镖局甚至整个北方武林为敌,这仇就更没法儿报了。
李若兰在案前闭眼扶额,思考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应对之法,以现在的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对上桑元义和他身后的众盟,都无异于蚍蜉撼树。
天色将暗之时,李若兰伏在桌案上浅眠,杨奕在后院劈柴。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不规律的叩门声。李若兰闻声惊醒,推开窗子去查看。敲门声持续不断但听起来却虚弱无力。
“你在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杨奕从里间跑到廊下,提起刀小心地走向院门口。李若兰远远地看着,杨奕询问来者何人之时,并无回应。僵持了半晌后他还是小心地打开了门,门口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
杨奕有点惊诧不已,喊了李若兰。她端着屋里的烛台小跑着靠近,接着微弱的烛光去看昏迷的女子的脸
“周大嫂?”杨奕仔细辨认了许久后才疑惑着道。是周卓的妻子,杨奕只在他们成亲后见过她一次,因而认得不太真切。
她听到杨奕的说话声,微微睁开了眼睛朝他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道:“救救他...杨...奕...”她说话声音极轻,边说还边有鲜血从口中溢出,显然是脏腑严重受损的症状。
“先扶进去!”李若兰顾不上多问,从周夫人手中接过孩子,让杨奕把她扶到了屋子里躺下。她伤得不轻,身上有多处外伤伤口,最严重的一处伤在后背,血流不止几可见骨。内伤也不轻,口中鲜血喷涌。她昏迷着但口中依然呓语,听不清楚内容,但语气上听起来很急切。
李若兰开了方子让杨奕去药铺抓药,自己则先拿了小药丸先给她喂了下去,但这也只是吊命的法子,坚持不了多久。现在她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脉搏时有时无,若非是有很强的意念支持,她根本就到不了小院。李若兰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榻上熟睡的小孩子,想来这就是支持着她吊着一口气到这里求援的念想吧。
李若兰给周夫人的几处外伤伤口撒了止血止痛的伤药,虽说只是暂时维系,但能让她少一分痛楚也是好的。就在李若兰上完了药,给她整理衣袖的时候,手忽然被抓住,本来奄奄一息的周夫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手颤抖着却力气惊人,将李若兰的手腕握得生疼。
“杨奕!”她口中喊着。
李若兰赶紧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夫人。”
周夫人的目光几乎不能聚焦,她喘着气缓缓地把眼睛转向李若兰,辨认了片刻后问:“你是李若兰姑娘?”
“是”
“我的孩子呢?”言罢,她又急切地寻找了起来。
“在那边睡着了,别担心,她没事。”李若兰柔声安抚道,见他安静下来才又开口发问:“周卓大哥呢?为什么是你独自带着孩子?”
本来看到孩子安然无恙地睡着,周夫人的惊惧感已经逐渐消失,可听到周卓的名字时,她忽然又紧张了起来,钳住李若兰的手祈求道:“李姑娘,快让杨奕去救救阿卓吧,他快死了!”
在她说话之前李若兰便猜到了,周卓那么爱妻女,怎会看着周夫人被伤成这样,除非他也遇到了抵抗不了的强爹。
“是谁伤你们?”
“镖头”
“桑元义?”
周夫人点头,因为连续的说话她气喘不匀,平复了许久才缓过来,可一开口便又红了眼,哽咽着对李若兰道:“阿卓和小六发现了他的秘密,本来是想着赈灾之事要紧,就暂且按下不提的,可不想被他发现了,于是他便对我们暗下杀手,小六为了掩护我们逃出镖局已经被他们杀了,眼下阿卓也被他们抓了,不知是死是活。”
“你说小六怎么了?”
刚买药回来的杨奕到门口刚好听到这句,他不可置信地行至近前,反复地向周夫人确认段小六的遭遇。
“他确已死,我逃出中城时瞧见了镖局在为他发丧。名目是阿卓勾结青衣帮的人,要瓦解众盟镖局,小六发现端倪被他灭口,总镖头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样一说小六的死有了解释,我们的话也不会再有人信了。”
好一招栽赃嫁祸,李若兰握紧了拳头,抬头见杨奕冷着脸,眼睛灰蒙蒙的,看不到任何情绪。
“是什么秘密值得他这样大开杀戒?”
李若兰心里其实已经大概有了判断,有此一问不过是求证而已。
说到这里,周夫人反而沉默了,她思索了片刻后看向杨奕,试探着问道:“杨奕兄弟,你...可是林园遗孤?”
杨奕并无隐瞒之意,点点头:“是。”
“阿卓他们发现了关于林园覆灭一案的主使,就是桑元义。”说到此处,周夫人也忍不住掉眼泪了:“钱叔有一次喝醉了酒,向阿卓和小六透露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们俩知道了以后就一直在暗中帮你调查林园覆灭的真相。直到年前,小六在走镖的时候从一个旧时漆氏镖局的老镖师那里得知,寒山道之祸发生的前一个月,总镖头曾斥重金从南方买了一批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