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服了药几个时辰后才悠悠醒转,床头趴着睡的是采药回来后满脸脏污的杨晏,不远处的桌边,托腮打盹儿的是李若兰。他觉得口渴想起身喝一口水,然而却在咽了一下口水的时候突然干呕,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声音惊动了那两人,他们醒来,此时已是深夜,竹屋内只有淡淡的月光借以照明。
“你醒了!”
“师父,你没事吧?”
“什么东西这么苦?”杨奕甚至不敢多呼吸,赶紧猛灌了一壶水冲淡口中解药的味道。过了这半宿,药性在体内流转起效,杨奕的气力也恢复了大半,可稍一提气胸口还是一阵闷痛。
“师娘费了好一番力气研制的解药,若不是她......”杨晏刚要说李若兰以身试毒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嘴,赶紧转移话题:“来不及制成药丸了,将就着吧,能保住命就行。”
次日一早,杨奕又被灌了两副解药,这下余毒虽然清了,但看状态整个人并不太好。喝完了药以后吃什么都是苦的,杨晏烤肉的手艺算得上一绝了,但肉香也根本压不住药味儿。
因为脱力昏迷的聂紫阳也醒了,他倒是能吃能喝,还会在啃烤肉的时候打趣一下杨奕。
“怎么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呢?”李若兰冷脸斥道。
“我可是为了帮你们才来的,你就这个态度?”他不满道。
“帮我们?”李若兰冷笑一声:“若不是晏晏发现了你的马,你烂在林子里都没人知道。”
自他们离开燕州,聂家姐弟就一直悬心,南诏并不在无涯门的势力范围内,杨李二人离了中原后便音信全无。恰逢在尼庵修行的郁青梳得到了郁延南行的消息,便告知了聂紫阳,他唯恐杨李二人遭到他暗中算计,便匆匆赶来,却不想误入悬星密林,转了四五天也没出来,又渴又饿的他昏迷坠马,直到一天以后被采药的杨晏发现。
“对了,我的马呢?”聂紫阳一边问一边啃了一口手里的烤肉。
李若兰半晌没说话,也没抬头看他,只做没听见。
“小孩儿,马呢?”他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便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没牵回来?”
“不是在你嘴里么,你刚还夸它好吃呢。”
聂紫阳闻言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肉,又求证似的看向杨奕。杨奕回应了一个无辜的眼神,他也是刚刚知道自己觉得食之无味的肉,竟然是好兄弟的坐骑。
“你把我的马烤了?”他厉声质问杨晏。
“你凶什么?不吃它就得吃你,咱们几个人总不能守着它饿死在这儿吧。”杨晏理直气壮道。
“那怎么不吃你们的马?”聂紫阳很不服气,抻着脖子道。
“师父的马早就吃完了。”
杨晏百无聊赖地同他说起的与杨奕李若兰在密林里初见的种种,聂紫阳听得入神,便把坐骑变成食物的事抛在脑后了,又听闻他们俩去淮山,阴差阳错地端了淮山门的老巢,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拍手叫好,“看来我是多余担心你们了。”
如今讲述起来虽觉痛快有趣,但当时的情形却不可谓顺利,几次三番都是虎口脱险,如今想来也是后怕。
“那盒子呢?百里家如今鸟兽皆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杨奕:“盒子已经有眉目了,百里家主长岐便是机关的制造者。”
聂紫阳闻言也顾不上吃了,偏头认真地看着杨奕,急迫道:“那里面的东西看了?知道真凶是谁了吗?”
杨奕沉默不言,他低眉冷目,不知道此刻脑海中想的是什么,但攥着木棍的手却越发紧攥。
“说话啊?”聂紫阳心急不已,催促道。
“盒子里的东西没看到,但那盒子原本的主人...是桑元义。”
他说完蓦然抬眸看向聂紫阳,对方听到这个名字亦是震惊不已,静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试探道:“众盟总镖头...桑元义?”
这世上能有几个桑元义,可不就是他。
聂紫阳还是不可置信,他虽然没有与桑元义打过照面,但此人江湖声誉之盛他可是十分了解的,而且是有口皆碑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勾结山匪屠戮正道呢?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吧,这盒子许是被偷了也不一定,桑总镖头...不能吧...”
最后几个字,聂紫阳说得虚弱无力,言罢他又看向杨奕和李若兰,他们虽没说话,但死气沉沉的面色似乎已经道出了他们的结论。
良久以后,李若兰缓缓开口:“过几日我们会回一趟冀州,不管是不是他,总要当面问清楚。”
几人在竹屋休息了几日,杨奕底子好,很快身体便恢复了。李若兰倒不如他,过了好些日子还是气力不足。杨奕不知她为何会这样,一直忧心她是之前瘴毒入体伤了气脉。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救自己以身试毒,差点就见了阎王,又不免心惊。
“若以后你还如此,我中了毒便自尽,不给你机会救人了。”杨奕一边在她身后踱步一边赌气道。
“好啊。”李若兰漫不经心地应他:“那我以后遇到危险,也不劳你费心了,让人把我砍成八段儿,到时候你只需要把我拼好下葬即可。”
“你!”杨奕紧皱起眉毛在李若兰身后比画了一下,可见她全然没有转头理会,又自觉无趣地转过头去。
李若兰手底下正奋笔疾书,这些日子她在南诏见识了许多从前没见过的草药毒虫,这些在李寒宵的《药石金方》中都不曾有记载,她沿着原本的医书往下记录,补充了缺失的部分药方。因为要记录的内容实在太多,她多日笔耕不辍,根本没时间理会其他事情。
杨奕身体好了以后闲不住,整日围着李若兰,虽然话不多,但是对于需要专心研习医书的李若兰来说,还是有些恼人。
“你能不能出去待会儿?”她疲惫地从纸张上抬起头,轻声问道。
“不能。”杨奕瞪着眼睛一脸认真地否决道:“你这两日身体尚未恢复,本应休息,但你非要在这儿写,那药方子什么时候不能写,非要急在这一时吗?”
李若兰见提议无效,也不愿多言再与他争辩,低头继续记录。
杨奕这一腔关切却碰了个软钉子,可他也瞧出了李若兰的不耐烦,她方才那一问几乎是在压着劲儿的,如果再多说一句,只怕她鞭子就要抽过来了。杨奕不再踱步,默默地离开屋子,还小心地关上了门。
不消几时,院子里又传来了他说话的声音,他是从榻上把还在睡懒觉的杨晏提了起来,弄到院子里教他扎马步。
“习武之人,切不可睡得太死,否则你的仇人在睡梦中将你杀死你都不知道。”他坐在院子里似模似样地训导道:“方才我唤了你五声你方才清醒,这可不行,下次若喊一声不应,我便要打你了。”
杨晏前些日子忙前忙后累了几日,方才睡了个囫囵觉儿,却被他刚刚恢复元气的好师父这样折腾,脑子也不清醒了。他疲惫地使劲拉起眼睑,可还是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于是不满道:“你前日睡得死,抽你耳光都不醒呢。”
“什么?”杨奕闻言握紧了拳头。
“我是说...”感受到他的怒气,杨晏清醒了八分,支支吾吾的慌忙解释:“我没抽,就是打个比方....”
“这比方不恰当。”写完了药方的李若兰在屋子里伸了个懒腰,本想继续听他们斗嘴,但又恐杨奕吓坏杨晏,便开门出来圆场:“你师父是中毒昏迷,你是睡得死,中毒之事不会日日都有,但觉可是天天睡。”
“徒儿知道了,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