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杨奕住处的门,便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冷气息,他的屋子里陈设简单,一个铺着薄薄被子的床榻,旁边一盏小油灯,床头堆着几本旧书。再就是一个旧的老榆木柜子和一张落灰的八仙桌。

李若兰看罢嫌弃地摇了摇头:“你这里也太简陋了些,我以后可不想与你来这生活,不如你入赘到我家吧。”

杨奕一个糙汉子,并不太在意住处,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个晚上歇脚的地方。可李若兰不这样想,对她而言,住处舒适、明亮、干净、温暖缺一不可,那是少时缺失的,长大后她要一一自我满足。

“都听你的。”杨奕漫不经心的应答,他收拾了一下床铺拉着李若兰坐下,嘱咐道:“你先歇歇,我去找钱叔要来龚子尧托镖的文书,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老窝。”

李若兰不同意,她此时正在兴头上,片刻也不想跟他分开,坚持道:“我跟你一起去。”

钱叔是众盟镖局的管事,这些年来帮助桑镖头处理镖局的一应事务非常妥帖。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杨奕真实身份的人。杨奕和李若兰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骂人,屋子正中站着两个正在被训斥的人,他们两人一脸丧气。在一旁站着两个没有统一着装的年轻人,神态与钱管事一样,蹙眉忧心。

“那是我两个朋友,周大哥和小六。”杨奕指着那两个便装的年轻人道。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过了昆城便踪迹全无,我看就是你们废物!”未至近旁,钱管事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被钱管事骂的是被他派出去寻杨奕的镖师,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穿着靛蓝色镖头的服饰,不服却又无奈地辩白道:“咱们都说这趟镖不能接,杨奕那个木头脑袋非要逞这个能,我看啊,他八成是被那些杀手给抓了。”

“胡说!”钱管事暴怒地呵斥道:“没见到尸首,你们就继续给我找!”

另一个镖师也露出为难的神色:“钱叔,那龚子尧悬赏的从冀州一路贴到昆城,方圆百里吃这口饭的生人恶鬼都出动了,杨奕一个半大小子,脑子又不那么灵光,如何躲得过去?”

钱管事愤怒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失落的神情,这道理他何尝不知,杨奕此行是九死一生,而现在距他离开已近两月,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众人一起唉声叹气的时候,周卓先站了出来:“钱叔,我去找找吧。”旁边的段小六随即起身摇头:“我去吧,嫂子刚生了女儿,你不方便出远门。”

“钱叔——”杨奕离着老远便唤了一声,随后阔步走进屋子,热络地同那两人打招呼:“周大哥,小六子,好久不见啊。”

正在被讨论着生死不明的人冷不防出现在了眼前,屋内的几个人都呆愣了片刻,随后是小六子最先扑过来摇晃着杨奕:“杨奕!你没死啊?”

周卓和钱管事也是惊喜异常,钱管事双眼放光快步向杨奕走过来,抓着他硬是绕了一圈,确认胳膊腿儿都齐全,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奕,你无事怎么也不给我们捎个消息来,钱叔都急得胖了好几斤呢!”段小六笑着打趣,旋即后脑勺狠狠地挨了钱管事一巴掌。

“油嘴滑舌。”钱管事假装生气,实际上却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李若兰站在门口瞧着,另外两个镖师见了杨奕也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脸询问他这些日子的情况,听闻他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追杀后,便招呼一声退了出去。

另外三人与杨奕寒暄了许久方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李若兰,最先看到她的是周卓,他动作一滞,目光探究地问:“杨奕,这位姑娘是?”

杨奕回头,走到门口将李若兰带了进来,他尴尬又羞涩的笑笑,将李若兰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向几人介绍:“这位是李若兰,我们是在押镖的路上相识的。这是钱叔,还有周大哥和小六子。”

两人互许终身的桥段他怕尴尬便没有宣之于口,但手上的动作和脸上表情却都在说:“快来看快来看,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钱管事的表情和蔼,可眼神却令人有些捉摸不定。另外两个打趣的意味就比较浓了,不过因为李若兰在,他们怕姑娘被冒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偷偷对着杨奕挤眉弄眼,坏笑着道了句:“恭喜恭喜。”

“李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不知是哪里人?”钱管事随即问道。

李若兰停顿了片刻,从容地应答:“我住在壶镇。”

壶镇是冀州中城周边的一个小镇子,李若兰从燕州跑到冀州以后,一直落脚在那里,赚了些钱买了个院子后就定居在了那里。

“壶镇离咱们镖局很近啊。”钱管事意有所指地微笑道,说完看了看杨奕,而后目光转回李若兰身上:“咱们镖局都是男人,李姑娘在这里落脚也不方便。”

他的意思很明确,并没有让李若兰留在此处的意思。这突然的转折让在场的几个男人都懵了,刚介绍完了身份便下令逐客,这可不是体面人该有的动作。

李若兰本人倒是很自若,她神色未变,沉稳应答:“没关系,我跟杨奕说好了,这些日子我们正好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办,他随我同去壶镇落脚。”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李若兰内心还是有些失落的,从杨奕的态度上看,钱管事应是他很敬重的长辈,可是这位长辈不知为何,似乎对她有所戒备。

“杨奕既然平安回来了,你们俩也去忙你们的吧。”钱管事有意支走那两人,眼睛看着杨奕似有话要说,李若兰很识趣,准备一起避出去,便道:“我们的马跑了几日有些疲累,不知方不方便换两匹,以便我们往壶镇赶路。”

钱管事点点头,安排李若兰随周卓和段小六去挑马,这两兄弟倒是很热情,一个赶紧陪笑着引路,另一个不停地嘱咐她小心脚下。

去马厩的路上要路过镖局的演武场,那是众盟里众人切磋武艺的地方,杨奕曾同她说过,赶在大型节庆或是众人齐聚议事,都会选在演武场,日常他也常在那里练刀。不过李若兰来得不巧,此时这里正在扩建修缮,被层层围挡围住,看不到里面。

小六见她目光探寻,便主动开口解释:“如今众盟日益壮大,人多了原先的演武场有些小,前些日子刘管事提议扩建一下,以便来年组织北方众盟比武和集会。”

“刘管事?”李若兰没听说过这个人,还以为众盟之内只有钱叔一个管事。

“刘管事叫刘然,是这几年才来镖局的,办事得力,总镖头觉得钱叔年岁大了,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就让他一同做了管事。”周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