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甩开了西山分舵的人,一路带着李若兰回到了燕荣酒坊。此时天已经擦黑,怀中的李若兰因为伤口疼痛,时不时会有粗重的气声。这呼吸每发出一次,都会牵动着杨奕的心,让他几乎想要掉下泪来。
在燕荣酒坊门前,杨奕迎头遇上披着大披风、一身寒气的展云,她神色匆匆,正在敲门。
来开门的是酒坊的厨娘赛木,她看到先是杨奕,而后瞄到了他怀中昏迷着的李若兰吓了一跳,杨奕拜托她去找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自己则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抱着李若兰回了房间。此时李若兰神志尚且清明,只是脸色不好,嘴唇更是因为过多的失血和疼痛而变成青白色。
“李若兰,给自己开个方子吧,我去给你抓药。”杨奕真诚而急切道。
一时间李若兰甚至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为上次他受伤自己的荒唐问诊而报复她,苦笑着背过脸去:“你这个呆子......就不能给我找个郎中吗,我都这样了还要自己给自己看病。”其实她也没什么立场指责杨奕,毕竟她作为大夫,都那么不靠谱,还指望他什么呢。
“包里...包里。”她指着自己腰间挂着的小口袋:“里面有上次给你用的金疮药,还有内服的止血丸药,丸药我先吃了,你准备帮我拔箭。”
李若兰交代完,自己平稳了一下气息,此时展云带着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进来了,她查看了一下李若兰的伤情,又看了看杨奕,问道:“你们跟淮山门的人起冲突了?”
提到淮山门,杨奕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咬着牙语气森然道:“我早晚收拾了他们。”
展云闻言有些诧异,她观察杨奕,看到了他身上的血渍,除了抱着李若兰时蹭在身上的,衣服下摆,袖口,背后都有斑驳的血迹,足以见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可他自己身上竟全无外伤,可见他的功夫远在那些人之上。
杨奕的左手放在了箭上,李若兰紧张地直咽口水,杨奕虽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内心已经如擂战鼓。
“杨奕,拔箭之后,我可能会晕过去,你用那纱布按住伤口,待血流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再上药包扎。”李若兰的声音已经微颤,可还是不断地嘱咐杨奕:“然后立刻带上我回燕州。”
他们出来已经半月有余,加上回去的路程少说五天,聂川的时间不多了,断不能等到她伤愈再走,这是他们二人九死一生拿回来的连血草,可不能白白浪费掉。
可杨奕那还听得见那么多话,他握着箭,紧张地让李若兰闭嘴。
箭拔出来的瞬间,伤口中的血喷溅而出,李若兰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呕出了一大口血,展云皱着眉用纱布按住了伤口,杨奕丢下箭,给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李若兰昏了过去,好在事先吃了药,出血很快就止住了,展云帮李若兰包扎好了伤口,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杨奕回来看到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李若兰,心内五味杂陈。
生平第一次,他的手抖了,这么多年来无数次血染长刀他都没有手抖,可当那血是从李若兰身体中流出来时,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只要全了义气,性命都可抛诸脑后的率性之人,可此刻他对生命开始有了贪恋。
杨奕平静下来以后,终于想起李若兰昏迷前的嘱咐。聂川时间不多了,但李若兰现在昏迷,药石金方又不知去向,就算是他带了连血草回去,也没人制得出解药。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带着她一起走,待过两日她醒转,回到燕州后再行制药。于是他匆匆下楼,正撞见展云抱着脏衣服往后院去。
“展姑娘,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帮我找一辆宽敞的马车,我要带李若兰走,越快越好。”
展云很是诧异,她看向李若兰房间的方向,蹙眉摇摇头:“她这样哪经得起舟车劳顿,你要去哪里这么着急?”
杨奕垂眼,刚想要说些什么,蓦然瞧见展云手里抱着的披风,尾端的太阳花纹和雪山上那个把他从雪里抠出来的人,是一样的。
“你是刚从西山回来的?”杨奕直截了当地质问道。
展云的表情明显一滞,披风下的手紧攥起了拳头,她没承认,但从她的表现来看,杨奕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也想要连血草,故意引我们去找淮山门的人,方便你暗中跟随?”杨奕继续问道。
展云见事情瞒不住,语气变得低沉:“杨少侠,让李姑娘受伤非我本意,可我确实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必须早日取到药救人。”杨奕说中了她的心思,展云便也承认了自己的私心:“实不相瞒,我要救的人没有几日可等了,前时不知二位的来历,故而不敢据实相告,无涯门少主是我旧识,我闻听他父亲被奸人所害身中剧毒,需要连血草救命,这才利用了你们。”
那是杨奕和李若兰到荣源镇的前一日,郁延带着郁青梳回来,在燕荣酒坊歇脚。顺便与西山分舵的人在此会面。
郁延:“你这两年做得不错,为父没有白培养你。”
郁青梳似有心事的样子,展云看到她手中不断绞着自己的衣摆,并没有被夸奖的喜悦,眼中反而是深深的迷茫:“父亲,我这两年在他身边,他待我是极好的,他果真是害死娘的人吗?”
郁青梳话未说完,郁延目光狠戾,抬头便扇了她一个耳光。郁青梳那样柔柔弱弱的一个人,被他直接一巴掌掀翻在地。
美人落泪的情境任谁也无法坐视不理,但与他们父女接头的两人都是大男人,也不方便扶她。展云见状赶紧跑过来将她扶起来,刚想劝解几句,可她还没开口,郁延紧接着就拍案而起:“若不是聂川刁难阻扰,我与你娘何至于东躲西藏,你娘也不会因产后虚弱而亡!”
听到聂川的名字,展云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她假作无事地把郁青梳扶到椅子上,一旁的郁延还絮絮:“他此番中毒定然活不过一个月了,很快他就要到下面去给你娘赔罪了。”
郁青梳:“可大漠鹰眼李寒宵的徒弟就在无涯门中,她或许知道连血草可解枯木乌的毒,若她来此采到草药......”
连血草?展云暗自记下了这个草药的名字,而后她从药材铺子里打听到,这是一种极稀有的草药,只有西山绝壁上才有生长。可是郁延和郁青梳见过她的脸,她怕自己去西山分舵寻求向导,也许会被他们认出来引发怀疑,恰巧此时李若兰和杨奕出现了。
“你要救的人,也是聂门主?”杨奕诧异道。
“你们也是?”相比之下,展云的眼中多是惊喜:“你们不是药商吗?”
想到他们因为互相隐瞒而走了这么多弯路,杨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们也是怕郁延发现我们来取药,会前来阻扰,因而隐藏了目的。”他心想这展云掩饰得倒好,李若兰这样聪明的人,几番试探也没有发觉她与聂紫阳的关系,但凡她透露一点信息,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会暗中周旋这么久。
“李若兰就是大漠鹰眼的徒弟,我们就是来取药救聂门主的。”杨奕坦诚道。
说到这里,展云也终于明白杨奕找她要马车,一定要现在就带李若兰回去的原因。
“虽说眼下情况紧迫,聂门主需要救命,但李姑娘伤势如此严重,颠簸几日回去了,若是没挺过来,救不了聂门主不说,还要搭上她的性命。”展云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