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会和李若兰给女儿取名杨予安,希望她的到来能使江湖安宁。予安总是很有活力,不像这个年龄段正常孩子那样爱睡觉,她也很少哭,醒着的时候爱转着大眼睛四处打量,还喜欢对人伸出小手,她尤其喜欢杨晏,也许是他长了一双笑眼的缘故,每每被他抱着,予安总是一脸满足。

出了月子以后,李若兰身体虽不如从前了,但尚还能自如行动出,周郎中说她恢复的比预想中要好,不过还是得悉心保养才行。

李若兰闲不住,平时一边陪着予安和意宛,一边照顾着昏迷不醒的聂青萍。坠崖后的聂青萍身体如常,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却始终没有醒过来。郎中和李若兰都无计可施,也许聂青萍是坠崖中受到惊吓,也可能是碰到脑袋引起了其他难以探查的隐患,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或者说,没人知道她会不会醒。

李若兰时常坐在床头和她说话,有时拿着自己以前画的画给她讲故事。

她褪去了身上的尖刺,也许是因为当了母亲的缘故,个性越来越像聂青萍,外人都说她和婉了许多,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那个从前伶牙俐齿活泼跳脱的李若兰,已经彻底死在了悬木崖边了。

腊月里,又逢节庆,沙漠上的匪帮被杨奕带人一举歼灭。阿买勒死了,跟随他的人或死或伤或被驱逐,大漠商道终于恢复了平静。无涯门此举被世人盛赞,杨奕刀神美名远播千里,他的林园遗孤身份也终于被大众知晓。杨路两家的刀剑双绝有了传人,世人众口自然是称赞为先,可也不少觊觎顶尖武功之流,将他杀桑元义之举颠倒黑白,企图逼迫无涯门将他驱逐,以便于他们杀人夺取双绝功法。

对于此等宵小,无涯门上下无人理会,只把他们当做笑话。

新年前夕,昏迷了数月的聂青萍终于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李若兰正一手抱着予安,一手牵着意宛看画,听到榻上有动静,便匆匆跑了过去。

“喝水...”迷蒙中似是呓语。李若兰赶紧唤来杨晏把孩子们接过去,给她倒了杯水。聂青萍渴极了,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杯,喝完后才慢慢睁开了干涩的双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身后的杨晏见状一蹦三尺,兴奋道:“我去找师父和师伯!”

“你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吃东西?水还要吗?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李若兰高兴地一时慌了手脚,说话也颠三倒四,她笑着靠近,却被聂青萍慌乱地躲开了。

“你是谁?”

上天好像跟李若兰开了一个大玩笑,她为悬木崖上没有护好聂青萍而自责多时,她日日祈祷,恨不得时时守在她身边,如今时隔数月她终于醒来,两人却这样相见不识。

“我是李若兰啊。”李若兰的笑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继续靠近她,可聂青萍却像受到惊吓的小猫一般,胆怯的往床里面躲闪。

“姑娘,我不认识你。”

挫败感几乎要把李若兰击碎了,她的手僵在半空,许久以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柔声问道:“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聂青萍垂眼想了片刻,语速缓缓的试探说:“青...青萍。”

李若兰失望又落寞地垂下手,此时闻讯的众人都赶来了,李若兰起身将大部分弟子拦在门外,只让聂紫阳一人入内。

聂青萍看到他时,眼神依旧迷惘,她疑惑地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叫我姐姐...你是紫阳?”

她是有记忆的,只是对眼前的人没有了印象,她看着聂紫阳的脸半晌,蹙眉摇了摇头:“你不是紫阳,我弟弟不长你这样。”

李若兰和聂紫阳面面相觑,聂紫阳急了,他上前一步强迫慌张的聂青萍仔细看他的脸,一边生涩的解释道:“我就是紫阳,阿姐你看,我手上这疤。”

那伤疤还是小时候李若兰用石头打的。

聂青萍依旧抗拒,摇头否认:“我弟弟手上没有疤。”

这回李若兰听出了她话里的一些逻辑,尝试着问:“那你弟弟长什么样?”

也许是因为李若兰温柔有耐心,聂青萍看她的时候,比看聂紫阳要从容。她思考了一下,伸手比划道:“他长这么高,白白净净的,鼻子很高,眼睛不大不小。他很调皮,平时总是逃出去玩。”

她带着一种憧憬的神情,描述出了十三岁未曾经过世事磋磨的聂紫阳。

聂青萍脑部受损,醒来后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了,唯一认识的弟弟,还长成了她不熟悉的大人。她的记忆停留在与李若兰相识之前,整个人看起来还如从前一般天真单纯。

几日以后,聂青萍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面对李若兰也不像起先那样胆怯了,看到她抱着予安走过来时,聂青萍脸上带着惊喜,笑着向小小的婴儿伸出食指:“这是你的孩子?”

她们重新认识彼此只花了几天时间,失忆以后的聂青萍忘记了那些痛苦的经历,虽然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长大,但这并没有影响她接受眼前的世界。

只有失去父亲这一点,令她久久不能释怀。

“你画的画真好看,我也会画,只是我没见过外面的山水,画不出这些好景致。”

聂青萍抬头望着李若兰画的画,满眼都是欣赏,李若兰在两丈外的地方坐着,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你什么时候再出门,带我一起好不好?”聂青萍雀跃着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如今能走路了,也可以出去看看。”

“嗯。”李若兰点头:“你想去哪里?”

“去你的家乡吧,紫阳说他已经去过了,可我还没去过呢。”

两人在屋内说话,屋外传来了杨晏练刀的声音,他习武遇到瓶颈,今日练得最差,气得杨奕用刀鞘狠狠地抽了几下屁股。这会儿他正一边蹲着马步,一边背着刀谱。

“明日你再练成这个样子,就不止罚你扎马步这么简单了!”杨奕严厉道。

李若兰坐在桌边,顺着窗子外出去,正月里飘着雪花,屋内两个孩子睡得安然,聂青萍乐得自在,屋外他的丈夫正在悉心教授徒弟,偶尔得空,回首越过窗子,便能看到她。

一切,都是那样的悠然自得,就和她曾经梦中的场景一样。

未几,聂紫阳风尘仆仆的从院外走来,边走边喊:“阿姐,今日上元节外面都是卖花灯的,我给你和李若兰都买了。”

杨晏不满:“师伯,没有我的吗?”

聂紫阳手里提着三个花灯,给聂青萍的是花形,李若兰的是小兔子。

还有一盏是云朵形状,被他挂在了自己房间的屋檐之下。

“功夫练不好,还什么都要玩,心这样野,再多练半个时辰!”

杨晏自此噤声,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