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忙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才从厨房里出来,再一瞧天已经黑透了,她捶了捶胳膊腿,打开后院的角门。
河水清亮冰凉,她坐在青石板上望着天空,遥遥天际中,一道极淡的银河挂在天边,看不清牛郎织女星。
春花眯了眼靠在门边,河风拂面,脚下是清凉的河水,一天的疲惫似乎也随着河水流淌而去。
她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飞上了天,飞到银河旁看见牛郎织女。
那牛郎眉眼都像极了林磐,一样的脸,一样的笑容。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了,自她受伤以来,他似乎失去了踪影。
她无数次偷偷站在门边偷看来往的客人,却一次次失望。
许是他厌倦了吧,她暗自嘲笑自己发痴,原本就知道他是为了凤雏而来,怎么会有此奢望?
织女却看不清,长得像她又像凤雏,她努力想要看清楚,拼命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真在半空之中。
春花吓得一大跳,她刚想大喊一声,却听到林磐的声音:“你醒了?”
定睛一瞧,原来自己被林磐抱在怀中,一路疾奔。
夜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影影绰绰的灯火下,林磐的脸似梦一般清晰又模糊。
他们掠过墙头枝梢,沿着清幽的秦淮河畔一路前行,渐渐越走越远。
林磐紧紧抱着她,脚步很轻,似乎怕把她摔倒。
许久见春花不语,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反问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春花捂着脸说,“我怕我在做梦,一说话梦就醒了。”
她说得很轻,林磐耳朵尖,听得此言不由轻笑,“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春花摇摇头:“不会的。”
她吸了一口风,忍不住咳嗽起来,林磐见状为她拢紧衣服,问道:“上次的伤还没好吗?”
春花忙道:“我好了,没事的。”说着紧紧捂上嘴,忍住咳嗽。
林磐心中不忍,将她扶上肩头,又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在她身上。
借着朦胧的月光,林磐带着春花一路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一处山顶处,山顶处有一个八角飞檐亭,亭中摆放着茶、酒、鲜果、鲜花等祭品。
四周山峦叠嶂,金陵城就在脚下,城中灯火辉煌,金光熠熠,如梦一般。
银汉迢迢横亘天际,仿佛触手可及。
春花惊喜万分,她曾对他提过,自己小时候有次和娘一起爬到山顶采摘野菜,天黑之后方才离去,那时看到星河遥挂,她看得痴了,要不是娘亲催促,她都舍不得离去。
林磐见她高兴,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五彩丝线和七孔针递给她,“你不是一直很想乞巧么?不过我觉得织女的手也未必有你灵巧。”
春花更加高兴,她忙对林磐说道:“不能这样说,织女娘娘会听见的。”
她对着织女星盈盈下拜,默默祷告,对着稀朗的月光穿针引线。只一下便穿了过去,她越发高兴,忘情地递到林磐跟前:“你瞧,我穿过去了,织女娘娘一定会实现我的愿望的。”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如同闪耀的宝石,这一刻她光艳夺人,不输任何人。
林磐心中一软,目光也柔软了许多。
他一直逼迫自己不要找她,他不希望连累她。
可她却成了自己的影子,在什么地方都能看见,不下眉头,不离心间。
他开始雕刻牡丹,和她绣的那样,将密密的心事刻成一片片花瓣。
认识多少天,刻多少片。
他几乎记得每次见面时的她的模样,她说的话,做的吃食。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他终究抵不住这样的思念,他特意准备了许久,只为今夜的。
他笑道:“你许了什么愿?”
春花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林磐越发好奇:“不能说的吗?”
春花认真地点头道:“说了就不灵了。”
夜风渐渐越吹越大,撩起春花的衣角,包在她头上的布被风吹开,露出难看的头发,春花慌忙去拣布,山风极大,只一瞬就已经没了踪影。
春花捂着头发躲到亭柱后面,林磐见得好笑,“那亭柱才多粗,怎么能藏的住你?”
春花藏得更严了,她试图把自己缩成小小的。
林磐笑道:“女人还真是奇怪,不就剪了头发吗?就不敢见人了。上次凤雏画成那样难看,生怕我们瞧不见,还特意引我们看她的脸,我还当她真的毁容了。”
春花咬紧了嘴唇,那天的一幕幕从未忘却,她记得他紧张的神情。
她记得所有人的嘲讽,笑她痴心妄想。
他为她准备这些,也许只是为了她当日的舍身相救罢了。
她徐徐起身对他施礼道:“谢谢林公子盛情,夜已经深了,还请公子早点送我回去。”
林磐怔住了,他未想到她忽然这般生疏,思来想去不知为何,满腹的话语只得收起,带着她一路蜿蜒下山。
一路之上,春花面色如沉,没有一句话。
夕阳渐落,俞景鸿早早地和俞景泰一起出了俞府,今天刘大人家摆宴,兄弟三人原本一起去赴宴,临行之前,俞景礼说张姨娘头痛病发了,要在家中伺候。
两人一起去了刘府小坐,俞景泰见哥哥坐立不安,取笑道:“只坐一会而已,你就这般着急?看来夏月姑娘在兄长心里果然非同一般。”
俞景鸿叹了口气,“我此刻却不是因为夏月,而是柳小姐。”
俞景泰闻言警惕,放下手中酒杯问道:“她不过想见你一面,又有何难?”
俞景鸿神色古怪望着俞景泰道:“你当真不知?”
俞景泰不肯答话,举起酒杯假意敬酒,俞景鸿悄声道:“她恨透了我,若不是为柳家翻案,她怎么会要见我?你也知道如今柳家案子人人避讳,我若见了她再拒绝她,那岂不是再让她伤心一次?”
俞景泰道:“你如果不见,她会更加恨你。她一个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因为你颜面尽失,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原就是拼了必死之心的。”
俞景鸿默然饮尽杯中酒,自接到字画之后,他一直在斟酌此事。
他不想见,事实上他今生都不想见秋云,他愧疚于她,虽然今时今日并非他造成的结果,却始终难逃心里折磨。
他想说不,却又不忍心,她的字里行间透着哀恸,似乎拼命哀求,他如何狠得下心?
俞景泰见他犹豫不定,拉着他一并出了刘府,奔向万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