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婚事
除夕,夏璎陪着父母回到奶奶家过年,爷爷去世后,奶奶独居,老太太身体硬朗,头脑清晰,有专人伺候,对于夏璎而言只不过是换了地方应付人群。
奶奶家人丁兴旺,各位大大叔叔姑姑也在不同系统内身居要职。每年春节,与其说是团圆,不如说是一次家庭实力大比拼,而亲戚里道也逃不过利益交换。
外人说,姓夏的一家烟火鼎盛,子孙光耀门楣,再见这偌大的圆桌旁,所有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相似的场景一遍遍上演,人们却似乎永远乐此不疲。
母亲冯景兰对她的脾气一直未有丝毫消退,一天到晚没给好脸色,夏璎小心谨慎,生怕再惹怒她,从而一点余地不给她和乐正劭留。
大年初二,值班表排到自己,夏璎一早兴致勃勃出门。
只要能短暂离开这样格格不入的世界,她会加快脚步的。
临出门前,母亲忽然唤住她,脸色极差。
夏璎在母亲身后两位姑姑“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默默站到母亲身边。
“怎么了,妈?”
冯景兰将她拽到厨房旁的偏厅,找个没人的角落,气咻咻把手机摔到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气死我!”冯景兰抱着手臂,原地打转,仿佛能看到在她头顶熊熊燃烧,“这是故意膈应我!嘴上说朝旭这里不如人,那里白吃饭,怎么转身让自己女儿勾搭!什么人!”
夏璎一边听着,皱起眉头,一边拿起手机。
那是一张图片,看样子是发的朋友圈,名字,周玉冰。
图片底色是鲜亮的大红,面前一男一女,穿着白衬衫,冲着镜头歪头笑。
没错,是结婚证的照片。
新娘周玉冰,新郎叶朝旭。
看似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他们结婚了!
夏璎和叶朝旭婚礼请柬已经发出去部分,但出于夏璎的拖拉,一直未领证,没想到最后出现在他叶朝旭结婚证上的人,居然是她的“发小”兼“闺蜜”,周玉冰。
冯景兰气得眼泪汪汪,转过来瞪着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夏璎:“这回我和你爸的面子是彻底没法要了!我没想到朝旭这个孩子……这么不理智!就算你们要分手,也要体面一些吧!这样……算怎么回事?”
夏璎扯扯嘴角:“妈……叶朝旭哪里是不理智,他是太理智了。”
对他来说,大概只要在事业上能够帮扶于他,让他少奋斗十年,结婚对象是被强暴过的夏璎,还是又强势又眼高于顶的周玉冰,并没有多大差别。
演戏他最在行,剧中人太过投入罢了。
夏璎安慰完母亲,不能耽误值班,驱车来到研究院。
外面张灯结彩,楼里空**冰冷,清脆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叶朝旭和周玉冰公然宣布婚事,在夏璎的潜意识里算是意料之中,回到现实,也实属意料之外。
她悠悠****地走,脑海里全是那张结婚证上的红色照片。
莫名的,她居然拿起了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周玉冰的名字,有种冲动想要告诉她——远离叶朝旭,他不是良人。
周玉冰……夏璎猜不透,她为什么选择叶朝旭,圈内人尽皆知的她夏璎的未婚夫?
出于嫉妒、赌气,还是母亲说的“故意膈应人”?
或者……真爱?
太可笑了。
曾经叶朝旭也无数次在她面前把“爱”挂在嘴边的,虚伪到夏璎现在一想到,就立刻翻白眼。
夏璎甩甩头,把手机放回包里。
算了,她和周玉冰都年纪不小,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十八岁,有自己的判断,也许在周玉冰眼里,叶朝旭确实有过人之处呢?
夏璎满怀心事,差点走过了办公室,正叹着气往回退步,听见走廊最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吓得她寒毛立了起来。
“还是吓着你了啊?”最里面的办公室是院领导的,大概听见她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才特地打声招呼。
夏璎嘘口气,走过去说:“……是您啊?今天大年初二,您过来是——”
领导已经在转身锁门了:“这不之前那个记者,你认得的,姓邱的,她把稿件发给我了,让我审核……家里人太多,我正好出来清静清静。”
原来大家都是来单位“躲清静”的。
“你今天值班?”
“是啊,正好排到我。”
来不及客套几句“过年好”,领导已被夫人的电话催着回家,领导摇了摇头,叹了叹气,步伐沉重的离开。
夏璎干坐到中午,头脑里一片混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
叶朝旭和周玉冰还未退场,邱明月的那张干练到有些冷漠的脸又提醒她,江周桓抑郁症自杀,昏迷不醒躺在医院中。
自从佤邦回来,她好像第一次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冲击,难以堪重负。
专属于乐正劭的手机铃声响起,夏璎看眼时间,中午十二点。
“在想什么呢?”乐正劭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不像你向来接电话的速度。”
可不是。他的电话她都是秒接的。
夏璎失笑,转而,情绪莫名地忽然低落。
“发生什么事了?”他很快问。
夏璎不得不佩服乐正劭的感知能力,不去做侦探真可惜。
“没什么。”
“没什么?”乐正劭迟疑了一下,“嗯,是关于我的。”
夏璎呵呵呵地笑出声:“不是……也是,有你,也有些别的事。”
“阿劭,过来上香!”
夏璎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他“阿劭”,隔着手机,沧桑却亲切,大概是他的老乡。
紧接着,那另一个空间里热闹起来,敲锣打鼓,人生鼎沸,充满世间的烟火气。
夏璎记起佤邦的新米节来,简单的快乐中互送祝福。
如果每个节日是以这样真诚的方式度过,而不是一场利益的展示和追逐,也许她早没那般厌恶节日。
“我真的没事,你去忙吧。”夏璎说。
乐正劭似有不放心,过了会儿说:“我去上香,回来再聊。”
“阿劭!”她脱口而出,自己也震惊。
“……”乐正劭沉默。
“你的亲人都是这样叫你?”夏璎在唇边一遍遍嚅嗫着回味,“阿劭阿劭,很好听。一直也没什么亲密的称呼……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呗。”
不等乐正劭发表意见,夏璎沉口呼吸:“乐正劭。我……”有些事,她必须不再依附他给的拥抱和亲吻,他给的爱意和安全感,而是自己去直面残忍。
她准备说的是这一句,但一开口,还是说:“我爱你……”她恶作剧一笑,“过年好,阿劭。”
夏璎的车在江周桓所在的医院的停车场停稳,足足待了半个小时,做好全部心理建设,终于,迎着冬日的暖阳,走进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