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真实
夏璎陆陆续续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改造房间，小公寓里终于有了一丝“家”的温柔和熟悉。
下班路上节约出的时间，她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怡然自得地收拾房间，还可以按照视频里的教程学做菜，之后写论文，美容护肤，和乐正劭日常视频聊天，每天过得不亦乐乎。
日子似乎……再也不是煎熬，而是一种平平凡凡的时光流逝。
父母亲一起来过几次，认为她的小家过于狭窄拘谨，冒出要给她在附近买房的想法。
此前，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时期，只不过是打算专门给她和叶朝旭住的而已，夏璎那时严重不同意，现在想想，还不是为了避免和叶朝旭过多时间相处？
看看！夏璎兀自地想，面对心灵深处的想法并不难，不是吗？
不需要虚假，只要真实。
如果不能对自己坦然，活在欺骗中，就别怪生活也骗了你这么久……
冯景兰这晚没打招呼，单独来到夏璎的小公寓，夏璎正在厨台前手忙脚乱，奈何最后整间屋子都弥漫着牛排煎糊的味道。
夏璎连忙去开窗户，忽然听见开门声，只见冯景兰扇着手，眉头紧皱走进门。
“干什么呢？房子让你烧着了？”
夏璎吓的一激灵，扯扯笑：“妈你来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冯景兰双手在身前扣在一起，满脸责备，夏璎顿时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低下头。
“有抽查还提前告诉的吗？”
果然……夏璎拉扯着母亲手坐下：“妈，我刚做好的牛排，来，尝尝，消消气！”
冯景兰白了她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好像在说，这又什么玩意儿？
母女两艰难地吃完“晚餐”，冯景兰绕到正题道：“周四是腊八，你记得回家吃饭。”
“腊八……喝腊八粥？”这也算节？夏璎不懂了很多年。
这么看来中国人是自古就具有仪式感的民族，所以创造出这么多节日，遵循各种各样的习俗。
“看你那样子，你很久没回家吃饭了，天天吃这些，叫你回家吃顿饭你还不乐意了？还是……你有别的安排？”
“哎呀，不是……”夏璎品味出母亲最近说话要不夹枪带棒，要不别有意味，莫不是察觉出乐正劭的存在？
冯景兰见她思索，加了把火说：“不是什么呀？回家吃顿饭怎么了？”
夏璎当然没有母亲心理战术运用的娴熟，连连答应道：“没怎么没怎么，回去回去！”
周四下午，夏璎直接回家，一进门，听见了这三年熟悉至极的欢笑声，立马恍然大悟。
夏璎脚步停滞，深吸好几口气，将怒火压下去。
她自己的家，哪有一而再再而三逃跑的道理？
夏璎将外套放进玄关的柜子，慢悠悠走进厨房，母亲早就在叶朝旭最擅长的连番攻势下笑开了花，仿佛从佤邦回来后的一切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冯景兰兴高采烈招呼夏璎帮忙，对叶朝旭说道：“夏璎在学做菜，你正好教教，你是不知道，上次她做的牛排……吃到嘴里是苦的，食材给她做都是浪费！还是你的手艺好，夏璎，你多学学，以后一起生活，互相有个照应，知道吗？”
夏璎不理不睬，直勾勾盯着叶朝旭，似乎可以看穿他脸皮有多厚，才能又站在他们家里，充当着好女婿。
叶朝旭身经百战，视而不见她喷火的眼神，一直保持礼貌的笑容，道：“阿姨，让夏璎去进门休息吧，她不用学这些，您放心以后我做给她就好了啊！”
冯景兰笑得更是欣慰，嘴里一句一个“乖孩子”。
夏璎忍无可忍，飞快一个转身，站在两人之间，面向母亲，努力微笑：“妈，他教我就行了，所以……让我们单独聊聊？”
冯景兰以为两人终于有和好的迹象，递给夏璎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满意地回客厅里去。
叶朝旭继续尽情舞着他的锅铲，好似这便是征服她家人的武器。
夏璎冷哼一声：“叶朝旭，非要头破血流，脸面无存吗？”
叶朝旭摇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装三年了，你不累？如果我们结婚，你可是要装一辈子的？不难受吗？”夏璎从对叶朝旭的愤怒，转变成对他所作所为的不解和一点……同情。
喷香的红烧鱼已出锅，叶朝旭弓着腰身，仔仔细细地摆盘，手法熟练撒上香菜碎，叉腰欣赏自己的作品：“说什么胡话呢，怎么是装？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啊！”
夏璎翻了个大白眼，胃中一阵翻腾，看来和一个装模作样的人，怎么讲理都是讲不清的。
夏国良回来的晚一些，但在冯景兰的连环夺命call下还是在晚饭吃完前到家了，夏璎吃饱下桌，叶朝旭主动留下来陪“未来老丈人”聊天，一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时间尚早，冯景兰见两人还在冷战中的样子，连连催促夏璎和叶朝旭出去走一走。
夏璎窝在沙发里：“去哪走？外面齁冷的。”
冯景兰瞪眼：“冷你不会去商场？咖啡店？”
“阿姨您别急，我照顾她，正好我们喝完咖啡我送她回去。”叶朝旭适时起身安抚，冯景兰无比受用，安心将女儿交给他。
两人来到附近一间以前经常光顾的咖啡店，落座后，夏璎爱理不理，不停翻手机，显然拒绝交流。
叶朝旭手指点着桌面，先开口道：“听阿姨说你搬出去住了？在研究院附近？”
夏璎眼皮都没抬：“嗯。”
“一会儿……请我去坐坐？”
夏璎冷笑：“一会儿……你该回哪去回哪去。我开车了，不必你送。”
叶朝旭眼神轻佻，调笑道：“那不行，咱们出门前，阿姨千叮万嘱，我必须送你到家……”
“诶呦！出了我家门，终于摘下假面具了？”夏璎放下手机，饶有兴致抬头看叶朝旭，“我劝你吧，以后呢，你图我家条件，图爸在你领导面前美言几句，你可以诚实地对我说，所有人，包括我父母也都心知肚明，可千万别再假惺惺的说‘我爱你’了！我怕我吐出来！”
叶朝旭脸色彻底塌，咬牙道：“夏璎！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知道吗？你还在抱着我们能结婚的希望吗？我们——”
话说一半，被打断。侍应踏着规整的步伐，将咖啡端上来：“两位慢用。”
叶朝旭眼底阴沉，竭力保持了平静，点了点头说“谢谢”，而夏璎这边毫无顾忌地道：“我们不会结婚的。”
侍应显然听得清清楚楚，收回的手一顿，很快训练有素地离开。
夏璎向杯子里放了块方糖，拿起调羹搅了搅，接着说：“无所谓你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这个结果一定不会改变。叶朝旭，三年了，我一直在被我爸妈影响去逼迫自己和你在一起，我不仅不够了解你，我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可是你多聪明啊，你肯定很了解我的，对吧？你应该知道，我从前对你们百依百顺，但是现在，如果，我下了决心必须取消婚礼，我爸妈始终是我的爸妈，最爱的是我，所以最后，他们还是站在我这边，你懂吗？”
叶朝旭一动不动看着她，沉沉叹了口气，摸着下巴说：“话是这样没错，不过，站在叔叔阿姨的角度，还有比我适合娶他们被人强暴过，还患有抑郁症女儿的人吗？错过了我，没有下一个了！只有我，才这么忍气吞声！这才是你父母真正所想的！只不过刚好……我在京市没亲没故，没背景，想混上去太难！所以我用我的婚姻来交换，有什么关系？”
若是从前，最近的就说在佤邦那时好了，夏璎听到那几个字眼，一定痛苦不堪地摔他满脸热咖啡，但……夏璎晃晃脑袋，回了神，竟出奇的平静，点了点头说：“从你嘴里听到这么真实的话，太稀奇了……”
叶朝旭攥紧咖啡杯杯耳，好像这时更想泼咖啡的是他。
“嗯……除了你，没有下一个了吗？”夏璎自言自语，“不是吧。有的。”
叶朝旭抱起手臂，满是胜券在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笑：“呵，你是说乐正劭？夏璎，你不了解我就算了，你总了解你爸妈吧？高级知识分子！会让你和一个有案底的人结婚？”
提到乐正劭，哪怕这个人另她厌恶的叶朝旭，夏璎的心居然也不期然柔软起来，淡淡地望向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轻声说：“谁说我一定要结婚？我被人强暴过怎么样？抑郁症又怎么样？我有什么义务一定按着我爸妈的想法结婚生子？是乐正劭让我重新活过来……要是他愿意我跟在他身边，婚姻算什么东西？让我回到佤邦……长期定居，都行。”
叶朝旭听清最后几个字，见鬼一样“蹭”地站起来：“你疯了……你自己冷静冷静吧！”
叶朝旭拔腿走，夏璎靠在椅背上望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笑得够呛。
低头抿了口咖啡，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味道，没有物是人非的感慨，反而希望以后都没必要再来。
夏璎招呼侍应结账，一抬头，迎面走来一个窈窕多姿的女人，一袭红色暗花旗袍，外面披着白色貂皮外套，手中拿着大Logo的名牌包，妆容艳丽，昂首挺胸，脚步从容……
从目光交错到擦肩而过，夏璎并没认出她，是那自信中略显慌乱的神态出卖了她。
夏璎回头叫住：“也那？”
女人的高跟鞋声在咖啡店里显得越发清脆局促，最终她还是慢下来，停住脚。
夏璎也愣了半晌，移挪到她面前，忍不住上下地打量。
也那身子微微地颤抖，不敢看她。
“是你用我的手机，给我妈回了微信，对不对？”
也那差点站不稳，肩膀打晃，仍是耷拉着眼皮看地面。
“你不会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吧……乐正劭，还有你哥哥，也许都在找你。”
也那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像被大灰狼拦住回家的路的小白兔一样，瑟瑟发抖。
“别这样委屈……坐下聊聊？”
也那一言不发，埋着头转身要跑，被夏璎一把抓住了胳膊。
“明明是我被你害的差点没命，你跑什么呢？”
也那嫣红的嘴唇动了动：“你想我怎么样？”
呵，不愧是跟过叶朝旭的女人，连台词都似曾相似，夏璎微笑，贴近她耳边：“你顶着我的身份来中国，算偷渡吧，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打算回佤邦的……坐下聊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