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警告
又是个阴霾雨天,缠缠绵绵,不知疲倦。
夏璎迎着雨丝,照旧上山,还未开展工作,竟又被叫回了办公楼,紧急召开会议。
当她已经落座在最前排,还没搞清楚状况。
小钱探头说:“夏姐别担心,工会开会,你听说了吧城里出了点事,离我们挺近的,要不也不能这么大阵仗,没事,例行交代一下。”
那算“点”事?
看来乐正劭的话没错,枪战交火在这里习以为常,大概整个矿山里最胆小的只有张罗回国的叶朝旭了。
“对了,没看见叶工呢?”小钱笑呵呵的,好像之前他为叶朝旭说情立功了一样。
夏璎向会议室门口望去,有工人代表陆陆续续坐下,散漫而不耐,叶朝旭出现的时候,眼睛里的疲惫不加掩饰,目光对上,他气势汹汹向她的方向走来。
夏璎压住火气,转回身等待一番责难,大不了,他耍老把戏,用告状来威胁,总之……她就不回国!
余光有影子靠近,夏璎忍着,指尖微微颤抖。
“诶,正哥也来开会了?”
夏璎心漏跳了一拍,脸颊不自觉发红发热,惊讶看向他。
乐正劭礼貌回视她一眼,毫无破绽,回应小钱:“嗯。工会集体通知。”他拿出烟盒,意识到是在会议室,笑笑塞回裤子侧兜,煞有介事对夏璎说,“夏工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我……呵呵,味道不太好。”
夏璎埋头,做贼心虚般让头发挡住脸。
她点头,没再看他:“没关系,你坐吧,谁坐都是一样。”
小钱隔着夏璎,伸长个脖子几度和乐正劭攀谈,只差开口让她让出位置了。
“我记得,之前有这种会都是尤塌来开啊。”
乐正劭余光扫过夏璎,说:“嗯。尤塌休假,我是来替他的。”
“啊……”小钱压低声,“我听说这次是赌场两伙人干起来了!那枪支弹药很足啊,对了,就是尤塌妹妹在那个赌场……”小钱两眼放光,“尤塌哥……还好吧?”
是不是矿上时间太难熬?所以男人也这么八卦……
夏璎收紧肩膀坐在两个大男人中间,听乐正劭笑着淡淡说:“他现在在邦康赌,刚赢了间按摩院,你有空可以去坐坐。”
小钱脸色尴尬,身子终于缩了回去。
据夏璎所知,矿上规章制度里明确规定不允许中国员工进入各种佤邦当地赌场和风月场所,而尤塌不一样,他是当地人,只要出了矿山,企业胳膊伸的再长,也是管不到的,行文条例不过形同虚设。
可乐正劭呢?他究竟以什么身份存在于这座深山老林?
他当然是中国人,但传闻中的他,更像只圆滑的猫,畅然游走黑白之间。
工人各班组负责人陆续到齐,公司董事长助理和工会领导轮流讲话,事态并非如小钱所说那样轻松,奇怪的是,虽然明确戒严了整个工厂,但一年一度新米节的活动照例举行,还会从邦康请来表演团体庆祝,听起来好不热闹。
会议散了,夏璎太过集中注意力在乐正劭身上,竟然忘记“正牌男友”叶朝旭的存在。
乐正劭离开时提醒她:“记得之前说的,不要自己下山了。”
“唔……”夏璎目光躲闪,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交头接耳,“我知道了。”
乐正劭表现倒是一直大方的很,侧头对她笑了笑:“怪我没告诉你,你会在这遇见我?”
“没有……就是奇怪了点。”
乐正劭:“哪里奇怪?”
他一定有什么巫术吧,总能让她暴露不敢触碰的东西,夏璎这么想,脱口而出:“白天看见你。我还是……比较喜欢……在黑夜里看见你。”
乐正劭的眼底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盯着她,像有团火苗升起,夏璎幸灾乐祸,错过他先离开。
走了没几步,撞上了叶朝旭。
叶朝旭这会儿大概只忙着逃回国,没注意到他和乐正劭的暧昧,脸色严肃的模样,说:“申请通过了,我和你,两个人一起走。”
夏璎当做没听见,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室下楼,叶朝旭跟在后面:“我知道你还没告诉叔叔阿姨,我已经道歉过了,夏璎扪心自问这三年,我什么事没有依你?你不能因为小吵小闹这么任性!这不是小事——”
他们一路下楼,他紧追不舍,夏璎拐到一处僻静的走廊里。
她故意试探他的底线,无视他的“苦口婆心”,一切满不在乎:“你刚才没听见领导说吗?从现在开始,没有特殊事宜,不允许员工出矿山。”
叶朝旭咬着牙,气急败坏。
夏璎倒是幸灾乐祸:“最后说一遍,叶朝旭,我不会走,要走你走,我绝不拦你!不过刚才人家都说了,门卫今天开始持枪,待在矿上是最安全的,奉劝你一句,这里的环境不比国内,很多事不在我们掌控中,所以,还是听人劝比较好。”
叶朝旭听着听着,失神起来,眉头深皱,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了。
再想说什么,只见夏璎笑着,袅袅婷婷走掉——
傍晚时分,夏璎洗完澡倚着窗口,能看见五、六个手持枪械的人在门口守着,大家见怪不怪,看了几眼,照常涌向浴池去洗澡。
难道真的不能下山?那她岂不是无法按照乐正劭说的下山找他?他现在在哪里?
夏璎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坐进小床里,脑袋里都是乐正劭。
他的所有。
忍不住,夏璎给他发了微信。
他很快回:“晚些联系。”
他在干嘛?
夏璎忍了又忍回了个“嗯”,便等待“晚些”。
她是被手机振动唤醒的,是妈妈的手机号码。
很好!一定是叶朝旭向家里告状过了。
夏璎狠下心将手机扔向床脚,震动不依不饶,她了解叶朝旭的伎俩,虽然已提前想好说辞,但倘若父亲发话,她想继续留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璎僵直着身子坐起,再拿起手机,显示的竟然是个陌生号码。
对方很有耐心,竟然一直打,拦住了母亲的电话,夏璎终是接起。
“夏工吗?”
“你是?”
“您这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张大全。”
“……”
“我现在在你宿舍楼西边的小树林里,你收拾一下下来?”
“……”小树林?!
“放心,别误会。是乐正让我来接你。”
“……”
夏璎下楼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整座山,除了高处星星点点的白灯,黑得透透的。
“这边。”张大全好像个老练的夜行动物,精准盯住了她的影子,朝她勾了勾手。
夏璎多少有顾虑,直到坐上张大全的三轮车,弯弯转转不知道从哪条路一路下坡,后悔也来不及。
“夏工艺高人胆大啊。”张大全说,一贯的话里有话。
夏璎索性放松下来,往向山林的天空,小路的上空被植被簇拥着遮盖,仿佛一条黑色的长河,寂寞而平静地流淌。
“怎么说?”
“也没向乐正确认,你就敢上我的这破车啊?”
夏璎笑了笑:“我以为这车是尤塌的。”
“是谁的不重要。”
“对,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哈哈,原来夏工这么信我啊!”
“不是。”夏璎停顿,“是信乐正劭。”
张大全听罢,安静了会儿,微微侧头:“听说叶工都打申请要回国了,你不回?”
夏璎轻轻答应:“嗯,不回。”
“为了乐正?”
“是。”
到此,剩下的路程,张大全没再试探问过她任何问题。
三轮车大概是走了后山的路,停在了尤塌姐姐开的那家饭馆。
果然,不过几个持枪门卫,是守不住真正想下山的人。
张大全摘了安全帽,扶夏璎跳下车。
“你在他房间等吧,他要晚些到。”
他转身上车要离开,夏璎问:“他现在……在哪?”
张大全认真摸了摸下巴:“大概因为前天的交火,和尼仑派的喽啰在谈判,也有可能这就被他喽啰一枪爆头,还有可能正在逃回来的路上!你要是问我,他今晚能不能和你鹊桥相会,对不起,我也不确定。”
说完,面带笑容看着她的反应。
试探不成,就来吓她。
好套路。
夏璎点了点头,诚心求问:“尼仑是谁?”
“尼仑……尼仑就是……一个能在佤邦横着走的人物……”张大全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嘘叹了口气,凑近她几分,“夏工,乐正不是一个好的爱人。我奉劝你,该走时就走,不然会后悔。”
夏璎自嘲笑笑。她刚奉劝完叶朝旭,这会儿又被人奉劝。
“他不是一个好的爱人,那……他是个好人吗?”
“姑娘,我说你怎么总抓错重点啊!”张大全抓狂,“对对对,乐正劭是个好人!不过你出去打听打听,他在佤邦这个地方,会给你带来——”
“是好人就行了。”夏璎拍他肩膀,“谢谢你送我下来,大全哥,原来矿上后面还有条路,不是你,我都不知道。”
张大全深知夏璎的心是长在了乐正劭身上,晃了晃脑袋,扣上安全帽,把后面两个字“危险”生生咽了下去,说:“不用谢!告诉乐正,明早我要睡懒觉,别让我来接你!”
夏璎连连说“知道了”,目送三轮车消失在夜色中山路——
夏璎脱去鞋子,侧身躺在乐正劭的**,深深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明明只来过一次,却轻车熟路地找到他的房间。
她翻看手机,妈妈电话没打通后,给她留了微信,训斥她和叶朝旭吵架仍没和好,又不肯回国,还“威胁”她要告诉爸爸。
叶朝旭,这是用了最后一招,铁了心要走。
也难怪,那晚的情形……换谁都被吓破了胆吧。
夏璎将手机关机,放在台灯下,在昏黄的光晕里昏昏欲睡。
她做了梦,半梦半醒,有人进了门,抚摸她的脸颊,她睁眼,是思念千万遍的眉眼脸庞。
她用力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亲吻。
爱人亲昵的交流,她从未想过,如今竟这么自然而然。
“你回来了?有没有被一枪爆头?”她呢喃,亲他的嘴角,感受到他嘴巴咧开的弧度。
“来,摸一摸……”乐正劭带着她的手,探向他的后脑勺。
“真好……”夏璎摸上了瘾,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头还在。”
两个看着对方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夏璎的手放到他颈间,感受着彼此的血液在沸腾,在疯狂涌动。
她抬头,迎上了默契的、肆无忌惮的吻,如同这深山里雨季的绵密,濡湿缠绕。
是她先抬手去掀他的T恤,乐正劭转战,亲了亲她额头:“乖,我去洗澡。”
夏璎迷迷糊糊的答应,收了手。
他起身,脱去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澄黄的光下,竟然还是白皙的,原来他只有脸是黑的吗……
意识到她冒着火花似的眼神,乐正劭手里拿着干净的衣裤,打开卫生间的门,回头看着说:“要……一起洗?”
夏璎挤出一个笑,抱紧胳膊:“不要。我洗过了,你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