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饭没有吃，夏璎回到宿舍时已入夜。
躺在**辗转反侧，睡不着，肚子又饿，她爬起，从衣柜里翻出昨天刚从付大姐那买来的烟，拆开一包。
父亲嗜酒，却不吸烟。叶朝旭也是。
对于烟，她十分陌生，文学作品里总是写，抽烟的人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慰藉空虚的心灵。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偷偷下楼，在厨房里找到火源，点燃。
吸一口，烟雾呛进嗓子眼，呼吸像堵住，怕被宿舍楼里的人发现，她生生忍着跑到院子里，找个角落剧烈咳嗽起来。
什么破玩意儿！
有什么好抽的！
夏璎一面埋怨，一面自虐似的，把烟屁-股再往唇边伸。
“不会抽，别勉强。”一道黑影划过，带来浓郁的烟味儿，不知道为什么，和她手指间飘散出来的不一样……他平时抽的不会是比她这大五百还贵的烟吧！
乐正劭夺过烟，看了眼烟蒂，说：“好烟给你抽浪费了。”
夏璎不过是吸口烟，却仿若酗酒的人，迷迷醉醉看着他，歪头说：“你来挺早啊，我以为又要十二点。”
乐正劭指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给她看：“不早了。已经十一点半。”
夏璎撇撇嘴，眼睛一转，上手抢自己的烟：“还我！”
乐正劭跟她玩起了游戏一般，左右手交替，把烟举的老高，就是让她够不到。
“你干什么？”夏璎是生气的，偏偏一张口有种撒娇的意味。
乐正劭把烟送进自己口中，深深地吸：“说了不会抽不要勉强。”
他竟然吸她的烟？！
夏璎咬了下唇，夜这么静，只有蝉鸣和风声，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隆隆地要雀跃而出。
她嘴还是硬，不甘愿说：“谁说我不会！”
乐正劭笑，侧头吐了口烟圈，夏璎踮脚凑上去闻。
可惜，还是不好闻，她摇摇头，大概被烟呛的，眼睛酸疼，呼吸变快，脚跟落地时，濡湿的柔软含住了她，夺去了唯有的新鲜空气。
她双腿发软，腰被一把搂住，试探地浅吻后，坦然接受他温柔攻占的舌，与之痴缠缠绕，交换气味和津液。
他捧着她的身子，急剧加深吻。
她攀住他的肩膀，如同他们的第一次，不管不顾地试图掠夺和反攻。
为什么？怕他会像在昏暗的高架屋里一样让她意犹未尽？让她受尽蛊惑？让她牵制于他？
仿若暴风骤雨后的初停，热烈的吻结束得不合时宜，却能意外收获彩虹，夏璎气喘吁吁，双眼迷蒙，不解看他。
乐正劭的手在她背后滑动，到了腰臀间，停下，轻轻地按：“洗澡吗？我继续当好守门员。”
夏璎瓮声瓮气，点点头：“你等我下，我去拿换洗衣服。”
乐正劭松开手臂，目送她脚步虚浮地进宿舍楼，抬手，吸了口那只已燃掉半截的香烟——
夏璎第二天坐在办公桌前，照旧遮盖自己的黑眼圈，董老头漫不经心地重复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夏璎尴尬扯扯嘴角。
老头一走，她连忙把镜子拿近，放大到毛孔清晰可见。
并没所谓的“脸色不错”吧……
难道其他人能出来，只有她自己不肯承认，她最近雌性激素分泌过旺？
仿佛出现幻觉，夏璎点点嘴唇，闭上眼，能感受到男人力道劲足的吸啄。
昨夜第二次在大浴池洗完澡，她裹着浴巾一出来，被柜子前贸然出现的影子吓得惊叫，他大步上前以吻封缄，她确认他的味道，才得以安静下来。
“原来你没有乖乖做守门员，一直留在这？”夏璎拽着胸前的浴巾，问他危险的问题。
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睛微微发红，乐正劭用手梳理她湿湿的长发：“对，一直留在这，可以随时进去偷看你洗澡。”
夏璎低笑，小声说：“嗯。不怪你。谁让我信你呢？”
她的肩，有美好光滑的弧度，捏在手心，温软得像掐的出水，乐正劭力道不大，反复摩挲，说：“嗯。信任是好事，好事……你可以信我……”
他说着这话，还在吻她，轻柔怜悯的，似安慰她刚才受到的惊吓，也似念着一种古老的经文，让她心沉，安稳，舒逸……
夏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算白净的脸颊上，糅杂两朵红晕。
啊……这大概就是……“脸色很好”？
她从不知道，爱侣间浅淡的吻和爱-抚，有这等魔力。
放下伤痛，放下排拒，只感受被他吻着的每一秒……
扣下镜子，夏璎啃指甲。
等等，他……是她的爱侣？——
浮选试验按部就班进行，夏璎和董老头讨论过后，准备进行逐个排除影响结果因素的一系列试验。大家心里都有数，排除法的试验量大，任务艰巨，而结果也不一定是最好，说的不好听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办法。目前的状况这么做流程最科学，最保险，一旦对比筛选出来影响浮选效果是哪方面的因素，就解决了根本问题。
实验室的员工跟着忙了这些天，人人脸上写满疲惫，夏璎难免受影响，董老头从始至终眼睛晶亮，拍拍她肩膀：“要有信心。”
夏璎心不在焉的答应：“是……”
“你这样的状态可不行……”董老头兴致勃勃，“看来晚上得喝点酒！”
夏璎：“……”
董老头一转身，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过了会儿走回来，路过夏璎身边：“这个小破孩，敢不接我电话！”
夏璎紧张地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跟在董老头身后，试探问：“董老师，你下班要去……”
寨子里的小饭馆？尤塌表亲开的那家？乐正劭也住在那的地方？
董老头笑逐颜开：“你必须也去，还有……小钱，小赵，小李子……”董老头儿一挥手，已经张罗了一帮人。
大家此起彼伏地答应，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
唯一一位女士，夏璎，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作为在众人眼里可以和董老头平起平坐的夏老师，自然不能落下。
这天工作的时间过得比往日快了些，研究实验室集结十人左右，向山下的饭馆的进发。
夏璎回了趟宿舍，正换衣服，咔咔，门被从外打开。
叶朝旭保留房门钥匙是情理之中，夏璎刚好套上干爽的T恤，男人进来，她动作迅速，拽下衣服边缘，然而下面还只穿着小裤。
叶朝旭自然而然地观看她白皙匀称的身体，哪里蠢蠢欲动，说：“你们今天聚餐？”
他突然闯入，夏璎极为不适，将刚脱下的牛仔裤又穿上。
“嗯。”
“我陪你去？”
夏璎被他看得颇为别扭，三年的情侣生活，并没有让她对叶朝旭有亲密无间的感觉。
“不用了。你忙你的。”夏璎埋头将手机、口红、钥匙装进一只小而精致的包里，说，“你下次回来，可以提前打个招呼吗？”
叶朝旭五官绷紧，忍了忍：“实验室里都是男人，你确定跟他们吃饭不要我陪？”
夏璎停顿下来：“饭局是董老师主张的，说到头也是给实验室的人打气，我没办法拒绝。”
“是吗？”叶朝旭犹疑，目光别有意味，“以前的夏璎，不管是谁，领导也好，长辈也好，这顿饭，她都不会去。”
夏璎终于正面面向叶朝旭：“你到底想说什么？”
斜阳西照，反射在叶朝旭的眼镜片上，温柔的橘色里藏着锋利的光芒。
他嘴角拉直，说：“你变了。”——
她变了。叶朝旭第一个发现。不愧是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
夏璎对于他这个结论无法反驳。
从前她也不止一次自问，改变，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人们习惯自小形成的固有思维模式，习惯从众，习惯活在自己的条条框框下，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持安全。
她真的做得到改变？以她对世界的绝望，她有变好的可能性吗？
下山这条路，很适合思考，夏璎反复给自己出难题，像答了一整篇无解的试卷。
离饭馆还有一段距离，便听见回**山林里的喧闹。
她估计的没错，算上零零散散来自矿上的工人和办公楼里的行政人员，小饭馆根本装不下。老板娘和尤塌把桌椅搬到户外，以天为棚，才开阔明亮，像些话。
她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人的身影，董老头第一时间打电话联系的人，她有预感，一定是他。
果不其然。
乐正劭手肘撑着长腿，脚踏在饭馆门口的木阶梯上，嘴里叼颗烟，胡子茬长了出来，下巴是青色的，线条分明。
董老头站在他对面，红光满面，眉飞色舞，说到尽兴处，老头拿手指不停点他，仰头大笑。
两人更像朋友、兄弟、忘年交，完全不是长辈同晚辈交谈的画风。
夏璎远远观察，可那人警觉性极强，竟是第一个发现她。
第二个是随他视线寻找来的董老头，正热情招呼她过去，下一秒，她扬起的眉弯，兴致的微笑，全部有坍塌的迹象。
一个女孩从小饭馆里走出，年纪不大，五官精致漂亮，一袭民族服饰，背对她，和乐正劭对视。
第一反应：她是谁？
夏璎大脑停滞，脚步却是向前的，听见乐正劭温柔安抚她说：“知道了……马上送你下山。”